第10章 新春快樂(1 / 1)

沉淵 彆衡 1656 字 3天前

除夕前兩天,祁連照舊起來習武,經過林羿屋子的時候卻意外看見門半開著,她向裡麵看了一眼,床榻上空空如也,無人在臥。“林羿?”祁連推門進去,隻見屋中確實無人。林羿同祁連不一樣,祁連的屋子清清靜靜,什麼也沒有,林羿在這裡住了三月,竟然已經將裡麵裝滿了東西,譬如石桌石椅,竹筒裡的梅花枝,床側的枯木燈,野趣雅味,交錯盎然,頗有情調。倒是石桌上留了一張字條:去山下村子采買年貨,日落便歸,莫念。祁連皺眉,這天黑漆漆的,他又不會禦劍,怎麼下山呢?她放心不下,去了沉淵宮外一鐵索處,那裡本是有竹籃的,令出入山門還不會禦劍的弟子上下山,隻是後來竹籃輪軸都被燒了,此處隻剩一根光溜溜的鐵索。祁連到了那鐵索處,隻見那裡有一個新的輪軸,旁邊插著一枝梅花,梅花上又留了一張字條,上寫:特此告知,本人不是弱雞,上下無礙,不必憂心。祁連捏著那字條,笑了一聲,數日來對林羿的怒氣,竟然在看到那梅花與字條之後,就輕飄飄地散了,捏著梅花,祁連依舊去山中練劍。沉淵山下最近的市集在七戲村後的廣場上,附近五六個村寨的人都來此處趕集,林羿一點都不著急,一家一家除了打探價格,還要聊些家長裡短。自眾人口中,林羿知曉黃河這幾年頗為太平,中原今年雨水很好,年景不錯,糧食豐收,百姓倒是安康,西涼匪這段時間也並未再來搶掠,看來幾個月前他得的消息說項雀正在收攏勢力,想要同中原修好的消息並非虛假,而另一則消息則是當時搶掠魏家嶺的那夥馬匪確實被晁超給殺了。林羿又裝作無意問那花樓姑娘珍哥兒的下場,同他聊閒話的小販道:“唉呀呀呀,那可叫慘啊,那日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兩個奇奇怪怪的人,惹得這西涼晁四爺險些瘋了,可再一回頭,那二人又不見了,他沒地兒撒火,就將那個可憐的珍哥兒綁在馬後,整整拖了一條街,死了。”平日裡若是聽到這裡,林羿心中並不會起什麼波瀾,最多不過冷笑一聲,人命本賤,可這一次他心中卻升起另一個念頭,這件事不能讓祁連知道,否則她會內疚自責的。林羿小夥子長得好看,一身烏衣將整個人襯得又挺拔又俊秀,他嘴又很甜,賣臘肉火腿的大娘實在忍不住就要把村裡的姑娘介紹給他做媳婦。林羿一邊笑吟吟地讚歎大娘的姑娘肯定又美又善良,一邊又十分委婉地說自己已經定親了雲雲,滿是一副年後就要接新媳婦回家的靦腆模樣,惹得那大娘姑娘沒嫁出去,看他的模樣心裡先化了半分,倒是又給他切了半條腿。背了一筐的年貨,林羿坐在茶寮裡喝茶,聽見有一個打西邊來的馬販子聊起西涼的事,笑嘻嘻上前,問道:“大叔,您這是剛從西涼回來啊,聽說西涼人好凶,吃人肉,喝人血的,你怎麼回來的?”那大叔斜看了一眼林羿,略帶嘲諷道:“小夥子看著挺機靈,怎麼竟聽旁人混說,那西涼現在是兵肥馬壯不假,可還沒聽說過西涼兵吃人肉喝人血呢!”“哦,原來是這樣啊。”林羿作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大叔見他很樂於承認錯誤,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林羿繼續問:“那兵得肥成什麼樣,馬得壯成什麼樣,才能有謠言說他們要吃人喝血啊。”那大叔起了談興,他自西涼往中原販馬,知曉許多旁人不知道的內情,看起來是說馬,實則將西涼兵士駐紮、糧馬狀況都牽扯了一些,林羿最後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那西涼人過年嗎?”“笑話,他們也是人,怎麼不過年!我從雍城過來的時候,看見有兩支部隊了。”“從哪裡去哪裡?”“一支從渡口回西涼,另一支嘛,倒有些怪,往北去了。”林羿心裡冷笑,項雀打的好算盤,渡口是往蜀中去的門戶,他將控製蜀中的軍隊撤回,又把軍隊調向柔牙,不過就是給中原世家一個訊號,他現在不再針對中原,反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大家共同的敵人柔牙。中原那群享福慣了的大老爺,還不知道要如何高高興興地開門揖盜呢。拽著鐵索上山,快到山頂的時候,林羿發現有一點點紅色光,等到了山頂才發現是祁連舉著燈籠在等他。林羿翻身上了山頂:“你怎麼在這兒?”祁連道:“天晚了,怕你摔。”林羿心中一暖,二人並肩向石屋走去,山上已經全部暗下來,隻有祁連手中一盞紅燈,靜靜燃著一團溫潤的紅光。走了一陣,祁連道:“東西給我吧,我背。”“你背什麼背,哪有小夥子讓姑娘背重物的道理!”“可是……”“可是什麼,練武了不起啊!我不練,這不是照樣能爬四海山。”祁連道:“嗯,你做了個輪軸。”林羿道:“我在書庫裡讀到一本造機關的書,隨手試著造了幾個,還挺順手,不過你能飛來飛去,我造的這些小玩意兒,對你也沒什麼用處。”“有的,禦劍力氣不夠,還是有用的……”林羿回頭,少女依舊目視前方,也是耿直得可以,禦劍力氣不夠,她也說得出來,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明白,祁連這應該是在變相誇獎他吧。二人到了廚房,林羿開始整治年夜飯,祁連給他打下手,廚房裡一時煙火繚繞,碩大的四海山,夜風呼嘯,唯有這裡一點點灶火,一點點溫暖。林羿買的食材豐富,索性拿了五熟釜來,炒了紅湯,熬了白湯,調了蘸料,片出兔肉、鹿肉、山雞片、野豬肉、另還有牛羊魚膾,素菜則備下白莖葵、蔓菁、菘、韭,另外還有一小盤黃菊,也不知這時間林羿從哪兒找來的,整整齊齊擺了好幾盤,紅黃白綠,十分好看。又念及四海山地處中原,除夕有吃餃子的習慣,拉著祁連包餃子。祁連不會包,林羿手把手給她教:“先捏中間,然後兩邊,這樣一擠便好了。”祁連試了一個,不大成功,擰上了性子,老老實實坐在那裡研究,臉上塗了麵粉都不知道,林羿一邊擀餃子皮,一邊偷眼看著燈下的祁連。似乎也沒過多久啊,這家夥怎麼長好看了呢?眉眼比尋常女子開闊許多,微微泛紅的臉頰也很可愛,一雙眼睛清清亮亮,好似山泉水。林羿一時沒忍住,又想到那夜的夢,立刻收斂了心神,不再看她,可是不多時,祁連有些興奮地過來同他說話,少女身上的清水的氣息又縈繞在他鼻息之間,攪得他有些心煩意亂。“林羿,這些夠嗎?”林羿看灶台上,每個餃子一模一樣大,渾圓好似元寶,一個一個分外可愛,再看祁連,那雙乾淨到一絲雪花都不忍飄落的眼睛正亮晶晶看著他。“你覺得夠了,就夠了。”“那差不多了吧。”“嗯。”兩個能乾的小青年愣是給除夕夜整治出一大桌吃食,祁連看著那些吃食熱熱鬨鬨,忍不住跑去庫房拿了許多盞燈籠,同林羿道:“我們都掛起來吧。”林羿看著她的神情裡,透出幾分少女的嬌憨,知道她並沒有忘記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不想同自己說,可心底總還是帶了幾分壓抑不住的期盼。期盼父母兄弟姊妹們都在。“好。”林羿自她手裡拿過燈,二人將宮裡能掛的地方都掛上了燈,雖然依舊是一片廢墟,但總歸生出幾分不一樣的模樣。二人將一頓飯一直吃到了後半夜,林羿又拿出三個壺,兩隻玲瓏小碗。先一人斟了一杯椒柏酒,道:“這過年喝酒,幼者先,我比你虛大了一歲,所以你先。”祁連道:“我不吃酒的。”“元日的椒柏酒怎能不吃?吃了椒柏酒,這一年才能身體康健,快些,快些!”祁連也知道這是元日的習俗,小心地將酒吞下,椒葉柏葉的味道在口中裂開,酥酥麻麻的。林羿看她吃儘,也吃了杯中酒,又拿起第二個小壺,一人一杯。“桃湯,驅邪避凶。”二人又各自飲下一杯。林羿打開第三個壺,笑道:“我總覺得那桃湯味道古怪,你若是不喜歡,吃一點就好了,不過這屠蘇酒可是我的得意之作,泡了好多日呢。”說著他又拿出兩個小碟,一個裡麵擺著膠牙餳,另一個裡麵則是五辛盤。這都是元日年節的習俗,祁連這多少年一人在山中,不知日月,也不過節,看著滿滿當當的杯子盤子,眼中一澀,一滴淚掉入了屠蘇酒裡。林羿看見了那滴淚,心中微微動了動,沒有說話,隻是給她又斟了一杯。祁連平素不喝酒,酒量也不好,幾杯屠蘇下肚,臉就紅了,一頭栽倒在桌上,林羿抱著她去臥房,祁連還迷迷蒙蒙喚著“爹”“娘”,以及許多林羿不知道的名字。林羿的名字約莫出現過一兩次,林羿想逗著祁連多說兩句,可祁連嘴巴一閉,比蚌殼還硬。少女的房間清清冷冷,什麼都沒有,但枕邊卻有一枝梅花,林羿認出是他留在鐵索那裡的,沒想到被她撿了回來,林羿撚起梅花嗅了嗅,還有一點冷香。祁連睡下,林羿卻還不困,他坐在祁連房門外,百無聊賴,想起白日裡還買了些煙花,他本想等祁連一起的,可這時心中卻多少有些煩悶,他不該再縱容自己的心思了,於是就自己拿來放著玩。一樹一樹的煙火在天上炸開的時候,祁連醒了。她看向窗外,少年獨自一人坐在石階上放煙火,煙火轉瞬即消,少年仰頭望天,祁連莫名覺得,那一刻,二人似乎一樣的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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