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進房，向卜文回身關好了門。李廣將一個茶杯貼在牆上，靠在上麵側耳細聽。不多時，旁邊的房間門開了又關上，李廣這才輕手輕腳地坐回桌邊。向卜文給他倒了杯茶，“都聽見什麼了？”“旁邊就是阮將軍的房間，另外五個人住的是中房，方才都回自己屋了。明日他們會提前返回王都，隻留兩個人照看馬匹。咱們要不要混在腳夫之中……”向卜文擺手，“我是練家子，方才那小二是個門外漢，所以才沒起疑。若明日跟那幾個人當麵撞上，少不得露餡。”“那就這麼放過他們了？”“當然不是。明日一早，咱們去集市上買兩匹馬，到時候就在他們身後遠遠地跟著。我倒要看看，這背後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李廣點頭，這確實是最穩妥的法子。“早些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床給你了，我睡這兒。”向卜文說著，和衣歪在了旁邊的軟榻上。他不說還好，李廣這才反過神來，頓時也覺得不大自在。他愣愣地坐了一會兒，瞧見向卜文已經閉上了眼睛，呼吸平穩，便也不推讓，徑直朝床邊走去。剛解開衣帶，想了想，又係上，也和衣躺了下去。二人各自睡下，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李廣迷迷糊糊地被推醒。醒來向卜文的臉就在眼前，剛想說話，便被他捂住了嘴。外頭傳來那南越將軍一行的聲音。二人細細聽著，直到他們用了飯，牽了馬，浩浩蕩蕩地出了客棧，這才打開房門。小二剛送他們回來，聽到開門聲抬頭一瞧，剛巧看到了他們。“早啊，二位爺。”向卜文拉耷著臉不理睬，李廣一邊下樓一邊笑道：“您莫怪，我這哥哥有起床氣。今早又是被人吵醒的，正上火著呢。”小二看他這般和氣，也願意同他多掰扯兩句。“不是小的不顧及各位爺，方才走的那位可是貴客，小的我萬萬開罪不起。您二位多擔待。”李廣嗤笑一聲，“你少來唬我，爺在王城根兒長大的，多大的官兒沒瞧過。你這邊陲小鎮，能有多貴的客。”小二一聽不服氣了，“這位爺，您可真是小看咱這兒了。要說咱們接待過的貴客，那可真不少。身份最貴的那位，便是方才那位爺，都得畢恭畢敬呐。”李廣斜睇他一眼，嘴角彎彎，“能有多貴，你還能把大王請來不成？”小二神神秘秘地湊近，麵帶得色，“不是大王，但也跟大王差不多了。是咱大王的親弟弟……”“小二！”樓上，一中房的門“砰”地被打開，出來一個赤著膀子的精壯漢子。小二忙點頭哈腰，“爺，小的這就來。”那漢子直勾勾地盯著李廣，李廣也坦坦蕩蕩地回看他。他將李廣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鼻端輕哼一聲，轉身進了房。李廣也轉過身，臉色瞬間凝重了起來。這個人，恐怕就是那二人之一了。幸好自己功夫弱，若是讓他瞧見向卜文，今日怕有硬仗要打了。對了，向卜文呢？李廣環視一圈，都沒有瞧見他人影，奇怪，方才明明在這的。“我在這兒。”他正找著，向卜文從櫃台後閃身出來，低聲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趕緊走。”李廣點頭，掏出一錠銀子扔下，二人匆忙出了客棧。二人剛走沒多久，那中房門又猛地被人打開，那赤膊漢子出來，往樓下看了一眼，罵道：“人呢，你不是說有兩個人的嗎？”小二縮在一旁，聲音帶著哭腔，“大爺，小的沒騙您，就是兩個尋常的店客，大個兒的那個還有病。”“爺不管他有病還是沒病，把他給我找出來！”小二唯唯諾諾地應下，下樓來一瞧，登時苦了臉。“爺，他們急著趕路，已經走了。”“走了？！”漢子氣急，嘴裡不乾不淨地罵了起來。這時，旁邊房間裡傳出來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老三，你大清早的不睡覺，又發什麼神經？”那被喚作老三的漢子無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進房關上了門。小二擦擦腦門兒上的汗，大大鬆了一口氣。話說向卜文和李廣到集市上買了馬，便在離腳夫們不遠不近的地方歇腳，一邊刷馬，一邊關注著那邊的動靜。果然沒多久，那兩人便在集市上現身，選了四個腳夫，匆忙帶人走了。向卜文和李廣對視一眼，牽馬跟了上去。也不敢靠得太近，一路隻遠遠地跟著，從集市跟到客棧，又從客棧跟到了官道上。二人並轡，李廣從前麵不緊不慢的馬隊上收回視線，低聲道：“看來背後主使真的是裕王爺。若是南越王的本意，為何還要如此遮掩。”向卜文沒有作聲，算是默認了他的看法。原來，那些馬從客棧出來後，便被打扮成了馱馬，要麼馱著棉被，要麼馱著布匹，都是些輕快的東西。可見他們並不舍得糟蹋良駒，隻是為了轉移視線而已。也算是做得精細，隻可惜，那些腳夫長年與牲畜打交道，安看不出馬匹的不同尋常。晌午時分，官道上的行人馬車越來越多，遠遠地，仿佛能感受到人群的喧囂。大羅城到了。眼看不遠處就是城門，馬隊卻拐了個彎，進了蔥翠的密林。二人看了一眼樹影婆娑、一眼望不到底的小道，舍馬悄悄跟了上去。不知過了多久，馬隊出了密林，在一個不起眼的客棧門前停下。客棧中有人出來牽馬，腳夫們收了賞錢，道了謝，笑嗬嗬地按原路返回。二人藏入林中，攀到樹上，悄悄往下看。隻見那些人將東西卸下，便徑直進了客棧，馬匹就隨意地拴在門前，無人看管。打量四下無人，李廣剛想溜下樹，卻被向卜文抓住了胳膊。果然，沒多久，密林深處走出來一夥人，都是士兵打扮，徑直衝著客棧而來。他們輕車熟路地解開韁繩，牽著馬便走，客棧的小二就在門前迎客，隻作不見。看樣子，是一早便商量好的。李廣想得出神，腳下一滑，差點掉下樹去。向卜文及時將他拉住，卻難免發出了動靜。“誰？！”為首的士兵厲聲喝道。緊接著響起數聲長刀出鞘的聲音，隱隱地，有腳步慢慢往這邊靠近。向卜文給李廣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在樹上藏好，他下去將人引開。李廣剛要開口，又聽得樹下暴喝，“往哪跑！”二人麵麵相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樹下一片安靜。李廣低頭一瞧，連個鬼影都沒有。向卜文似乎聽到了什麼，站起身，往密林深處看去。果然看到有隱隱約約的人影，逐漸沒入密林中。“這是怎麼回事兒？”李廣驚魂未定。向卜文看了看腳下，“方才那邊也有人跟著來了，咱們不小心露了行藏，他們做賊心虛，自己露了餡。這些馬還沒有牽走，那些士兵還會回來的，咱們留在這裡反而危險。走，跟上去瞧瞧。”南越多雨，前日剛下過雨，地上泥土鬆軟，踏之留痕。二人跟著那些人的足跡，一路前行，跟了一段路，甚至還在地上發現了深深的馬蹄印。蹄印錯雜，粗粗看上去，至少有三匹馬。前麵隱約傳來人聲，二人又躲了起來。還是那幾個士兵，一路上罵罵咧咧、垂頭喪氣的，看樣子是把人跟丟了。李廣輕笑，那幾個人倒是聰明，就將馬藏在這密林中，一旦被發現上馬便走，倒是十分便利。待那幾人走遠了，他低聲道：“在這密林深處的某個地方，應該有個軍營，裕王爺販來的馬，都藏在那裡。”向卜文點頭，他也這麼覺得。李廣又道：“方才騎馬逃走的那些人，是從軍營跟到此處的，肯定知道的不少。咱們要不要順著腳印跟上他們，如果他們是裕王爺的敵人，將來便是我們的助力。”向卜文略一思索，點頭應了。他二人跟著馬蹄印一路追趕，追了半日，天將黑之時，發現又折回了官道上，馬蹄印也半點兒尋不著了。眼前便是大羅城，思及孫虎他們還在城中，他們便先去跟兄弟們會合。孫虎臨走時，李廣同他約定，以三角為暗號，長三角指向的位置，便是前進的方向。他們在大羅城中走走停停，順著柱子、欄杆上的三角號，很快就來到了一家客棧的門前。前腳剛踏進客棧，便瞧見他們五個人正坐在堂中吃茶。孫虎餘光瞟見兩個人影，一抬眼，騰地站了起來。“將……”意識到這裡是南越，他又趕緊換了南越語，“兩位兄弟，好巧啊。”向卜文微微一笑，李廣道：“果然好巧。”其他人也起來見了禮。大堂人來人往，不是說話的地方。孫虎問店家要了一壺新茶，幾個人上了摟。關上房門，孫虎道：“將軍，參軍，您二位怎麼也到大羅城來了？”李廣道：“我們跟蹤販馬之人而來，販馬之事，很可能與裕王爺有關。你們查的怎麼樣了？”孫虎聽罷，歎了口氣，“不瞞二位，末將也有此懷疑。王城中有些地方，消息格外靈通。我這兩日去打聽過了，自從我大哥病好後，便一反常態地重用二哥，原先最信任的黎利王叔反倒坐了冷板凳。”頓了頓，他又道：“二哥在朝中、民間的聲望都不高，若想奪權，隻能靠武力鎮壓。他招兵買馬，不足為奇。”李廣眼睛閃了閃，卻沒有作聲。向卜文道：“你的意思是，裕王招兵買馬的目的，不是攻打大齊，而是想要篡位？”“正是，”孫虎略一思忖，又道：“我大哥被他控製了那麼久，想必宮中禁衛軍也儘在他掌握之中。我大哥一死，他便會繼任大王之位，我決不能讓他得逞。將軍，我想進宮一趟。”向卜文點頭，“坊間消息虛虛實實，總是要眼見為真。你莫急，我們今晚商量下，想出一個萬全之策，方能行事。”孫虎深深一揖，“末將謝過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