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窗外鳥鳴啾啾。向清歡坐在窗前梳妝。碧玉在她烏黑的鬢間插好一支步搖,突然朝窗外看了眼,笑道:“娘娘,今兒的喜鵲格外多,真是有靈性的鳥兒,知道有喜事要發生。”向清歡笑著撫了撫鬢間,“可都讓人準備好了?”“娘娘,早就準備好了,您放心吧。”說話間,珍珠快步進殿,“娘娘,麗妃來了。”“她?!她都多久沒露麵了,今兒這是怎麼了。”碧玉遲疑道:“娘娘,您說麗妃娘娘與魏常在,會不會……”向清歡擺擺手,“麗妃心高氣傲,魏常在可入不了她的眼。走,隨本宮去瞧瞧。”昭陽殿正殿,麗妃坐在右上首,正慢條斯理地喝著茶。瞧見皇後娘娘出來,她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蓋碗,起身道:“妾身恭請皇後娘娘聖安。”向清歡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不著痕跡地滑過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道:“免禮。”待二人都坐定,麗妃道:“妾身身子不適,許久未來請安。還請皇後娘娘恕罪。”向清歡努力忽略掉心底強烈的不適感,笑道:“無礙,你的……身子最要緊。”頓了頓,又道:“如今天兒越來越熱了,你莫要貪涼,要時刻謹記太醫的囑咐。”皇後仿佛……話中有話。難道皇上真把什麼都告訴她了?!麗妃心下納罕,按照皇上的性子,不該那麼八卦的才對。還是說,男子一旦遇到心愛的女子,便會允其予取予求,甚至連這些上不得台麵的小秘密都會全盤托出?她想了想,道:“勞皇後娘娘掛心,妾身身子已大好。”向清歡點點頭,“如此,本宮和皇上便放心了。你……”她本想說,你要好好保重肚子裡的孩子,轉念一想,皇上至今都未公開麗妃有孕之事,還撥了太醫專門照料,她此番說破恐怕不妥。猶豫間,她冷不丁瞥見桌子上的果脯蜜餞,靈機一動,道:“天熱恐胃口不佳,本宮這幾日便是如此。珍珠備了些開胃的蜜餞,本宮用著還不錯,你一會兒就拿一些回去吧。”麗妃有些意外,剛要開口,珍珠已然利落地將那盤蜜餞端了過來。隻見那盤子呈荷葉狀,整體清新碧綠,荷葉上的“脈絡”微微凸起,將盤子分成涇渭分明的幾塊。上頭分彆放著色澤鮮亮的蜜餞,打眼一瞧,便有馬奶葡萄、草莓香乾、酸話梅……麗妃咽了咽口水。她打小就喜歡這些酸酸甜甜的零嘴,隻是身體不好,又胖,父親從來不準府中人給她買這些東西。她雖然擅長做菜,可關外菜式中,卻沒有釀製蜜餞的方子。將她咽口水的動作看在眼裡,向清歡衝珍珠點了點頭。珍珠會意,將一盤子蜜餞都放在了麗妃手邊。“既然喜歡,一會兒你就將這些帶走吧,本宮這裡還有。”麗妃也不矯情,大大方方地道:“謝皇後娘娘賞賜,那妾身便不客氣了。”說完隨手拈了一塊含進嘴裡,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向清歡眼中添了一絲笑意,心中的堵塞感也消散了幾分。索性這宮裡早晚要有人先生下孩子,麗妃總比那些拿腔拿調的鶯鶯燕燕好。她正想著,時辰已到,鶯鶯燕燕陸陸續續進了殿。“妾身給皇後娘娘請安。”(齊)向清歡掃視一眼,見魏常在就站在餘貴人的後麵,嘴角微微勾起。“都起來吧,賜座。”眾人謝恩坐下,眼尖地瞧見麗妃手邊的特殊待遇,見皇後娘娘沒有“蜜餞均分”的意思,卻也不敢提起。隻是,不敢得罪皇後,不代表不敢得罪麗妃。眾人對視一眼,有人率先開了口。“麗妃姐姐,稀客啊。您閉門不出幾個月,如今怎麼肯出來了?”麗妃嚼了兩下果脯,道:“本宮病好了自然就出來了,怎麼,你是不希望本宮病愈啊?”那人被噎了一下,訕訕地閉了嘴。見麗妃犀利不減當年,其他人也都識趣地閉了嘴。向清歡暗笑,卻聽見又有人道:“如今瞧見麗妃姐姐,才記起德妃也很久不曾出來了。皇後娘娘,德妃自從入宮後,前來跟您請安的次數一隻手數得過來。“以前她得寵也就罷了,現在皇上已經很久不去鐘粹宮了。她卻還是眼高於頂,也太不將您放在眼裡了。”向清歡撚了撚手中的白水晶紅瑪瑙手串,眼底迅速閃過一抹不屑。真當她是聾子瞎子不成,皇上即便不去鐘粹宮,給鐘粹宮的賞賜可從來沒少過。之前因為鐘粹宮的奴才憊懶,還特地遣李德全前去整治了一番。這叫不得寵?這些個嬪妃,平日裡對德妃明嫉暗恨也就罷了,還敢跑到她眼前來煽風點火,看來還是她太仁慈了。“德妃水土不服,身子一直未大好,本宮和皇上都憂心得緊。你們倒好,一不能給本宮分憂,二不能給皇上誕下子嗣,嚼起舌根來倒是十分起勁,你們母家就是這麼教你們的?!”挨了訓斥,眾人都勾下了頭。餘貴人有些不服氣,道:“皇後娘娘,話也不能這麼說。不是咱們不想給皇上綿延子嗣,是皇上他……壓根不往我們宮裡去啊。姐妹們去禦花園、宣世殿偶遇,還被皇上罰抄佛經,抄得手都要斷掉了。”“就是啊。”“我也是。”……眾嬪妃紛紛抱怨,卻有兩個人全然置身事外。麗妃借著袖子遮掩,不時往口中塞一個蜜餞,吃得不亦樂乎。魏常在則低垂著眼品茶,似乎對周遭事物半點不感興趣。向清歡彎起了唇角。這個情景似曾相識。以前她就覺得,魏常在淡漠地有些不大正常,現在總算明白了。“都閉嘴,吵吵嚷嚷的像什麼樣子。要本宮教你們多少次,邀寵要懂得投其所好。皇上怎麼不近女色了,魏常在前些日子不就做得很好嗎?你們這些人,明明是技不如人,偏偏還要找許多借口,不像話。”殿中頓時鴉雀無聲。魏常在突然被點名,心中咯噔一下,感受到來自四麵八方的敵視目光,更是暗暗叫苦。餘貴人坐在她上首,目光像刀子一樣刮了她兩眼,又不屑地扭過了頭。“皇後娘娘,咱們雖然不比您,但也都是世家中的貴女。那等白日宣淫的事情可乾不出來,更彆提,還要穿太監的衣裳。”眾人悄悄對視一眼,白日宣淫,這是把皇後娘娘也連帶著罵了。她們可沒忘,前一陣子,皇後娘娘也去過宣世殿來著。向清歡卻恍若未聞,端起手邊的蓋碗,姿態綽約地飲了口茶。殿中陷入尷尬的寂靜。正在這時,餘貴人突然皺起眉頭,痛苦地捂住了肚子。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向清歡抬眼看過去,“餘貴人,你怎麼了?”餘貴人痛地說不出話來,宮女相思道:“回皇後娘娘的話,餘貴人腹痛難忍,還請娘娘趕緊延請太醫。”向清歡點點頭,剛要開口,殿中突然響起一聲異響。“噗~”眾人紛紛向餘貴人看去。她們不是聽錯了吧,餘貴人竟然在皇後麵前出了虛恭?!緊接著,劈裡啪啦的聲音一連串響起。確實沒聽錯,眾人紛紛掏出絹帕捂住了口鼻。餘貴人羞憤欲死。向清歡往後仰了仰身子,碧玉忍著笑道:“相思,恭桶就在東偏殿中,趕緊帶你家主子過去吧。萬一一會兒來不及,可就糟了。”眾人都笑出了聲。相思也紅了臉,趕緊扶著餘貴人去了東偏殿。待她們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簾後,眾人竊笑的聲音就更大了,殿中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魏常在鬆了一口氣。這瀉藥起效地太及時了,差一點,她就要被這些女人視為眼中釘了。不過,皇後為何突然將話頭引到自己身上,難道……她知道了什麼?她悄悄抬眼,瞧見皇後娘娘正和眾人一樣笑得開懷,頓時放下心來。察覺到來自下首的目光,向清歡笑得更燦爛了。過了一陣子,餘貴人主仆倆還是沒有回來。向清歡皺眉,看來下藥的劑量頗重,真是歹毒。正想著,魏常在起身盈盈一拜,道:“皇後娘娘,餘貴人去了這許久,妾身放心不下。更何況,她身邊隻有相思一個人,萬一有事,連搭把手的人都沒有。妾身想帶著綠珠前去瞧一瞧,也免得您掛心。”向清歡笑著點點頭,“這種時候,旁人都不願往前靠,你卻毛遂自薦,可見你是個良善的。本宮豈有不準之理,去吧。”“謝皇後娘娘。”待她們主仆二人也進了東偏殿,殿中嬪妃都勾了頭,不再言語。有魏常在專美於前,她們這些人若是再取笑,恐怕就要落個歹毒的名聲了。向清歡與碧玉對視一眼,後者點點頭,悄悄退了出去。麗妃眼尖地瞧見她們二人的互動,又瞅了眼東偏殿放下的簾子,陷入了沉思。突然間,一聲女子的尖叫,打破了殿中的平靜。眾人受驚,紛紛站了起來。“皇後娘娘,這……”向清歡剛要開口,外頭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眾人透過窗子向外一瞧,正是羽林軍。餘貴人拉肚子,竟連羽林軍都驚動了?!愣神間,有一二等侍衛匆匆進殿,單膝跪地,“卑職救駕來遲,還請皇後娘娘恕罪。”向清歡疑惑道:“此話何解?你因何救駕?”那侍衛愣了愣,道:“屬下等巡邏至此,聽到有女子慘叫,還有人驚呼‘娘娘’二字,便以為是……卑職冒昧,還請皇後娘娘恕罪。”向清歡笑道:“原來如此,你們誤會了,其實是……”話音未落,餘貴人拿著一個綠瓶子衝出殿來,滿身大汗,所到之處揚起一陣隱隱約約的臭氣。眾人又捂住了鼻子。餘貴人一陣尷尬,卻顧不得害羞,漲紅著臉質問道:“皇後娘娘,您能不能解釋下,這瓶子裡頭的是什麼?”向清歡看了一眼,道:“本宮不認識這瓶子,又怎麼會知道裡頭裝著什麼。”魏常在跟在後頭出來,瞧見羽林軍,小小地吃了一驚。轉念一想,又得意地勾起了嘴角。真是天助我也。餘貴人不依不饒,“皇後娘娘,妾身來時還好好的,在您這飲了一盞茶,便腹痛難忍。“妾身在東偏殿櫥底下,發現了這個綠瓶子,旁邊還有一隻死老鼠,很明顯是被毒死的。永安宮為何會藏有毒藥,今日當著眾位姐妹的麵兒,還請您說個明白。”向清歡涼涼地看著她,“本宮說了,從未見過這瓶子。你區區一個貴人,隨便拿個綠瓶子來,就想栽贓本宮,膽子是不是太肥了。你說本宮給你下毒,那你現在好好兒的,又怎麼講?!”“你……”餘貴人氣得發抖,又道:“好啊,你不承認是吧,那妾身就告到皇上跟前去。眼下這麼多人都瞧見了,還有羽林軍作見證,皇上一定會徹查到底。”“好啊,你去吧,本宮就在此等你。”餘貴人恨恨地一咬牙,轉頭就衝出了昭陽殿。其他人麵麵相覷,有人識趣道:“皇後娘娘,妾身宮中還有些雜務,這便告辭了。”眾人紛紛附議,不多時,人就散淨了。麗妃也告辭離去,走時還不忘捎上那一盤子蜜餞。沒有人注意到,那二等侍衛卻沒有走,隻躬身候在一旁,一動不動。向清歡看向他,“那瓶子裡頭的東西,皇上可找人瞧過了?”“回皇後娘娘,瞧過了,正是蛇毒。”“蛇毒?!”向清歡自言自語,怎麼聽著有些熟悉?那侍衛接著道:“皇後娘娘,太醫查驗出,此毒與當年蕭婻所中之毒,一模一樣。”原來如此。向清歡勾起唇角,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好了,本宮都知道了。你回去告訴皇上,本宮一切都好,按計劃行事即可。”“卑職謹遵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