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剛回永安宮,便將殿裡伺候的奴才支了出去。“娘娘,端王今日派了人給魏太妃送錦緞,他在前朝被彈劾,為了避嫌,已經幾日沒進宮了。想來送布料是假,傳遞消息是真。魏常在收到消息,也帶著綠珠去景仁宮了。”向清歡道:“繼續派人盯著,尤其是魏常在。皇上既然留著她,看來是想放長線釣大魚。沒準兒她將來,還能幫上咱們大忙呢。”碧玉點點頭,又道:“娘娘,您說魏常在是怎麼想的,平兒是她帶進宮的心腹,她說殺便殺了。眼下帶著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宮女,也不怕遭人算計。”一語驚醒夢中人,向清歡看向她,“綠珠的底細你可曾查過?”“查過了,就是普通的宮女,平頭百姓家的女兒,跟魏家沒半點乾係,所以奴婢才好奇的。”向清歡略一沉吟,道:“魏常在既然要用她,必然得想法兒拿捏她。這種半路主仆,彼此之間哪有什麼真心可言。你讓人仔細盯著,咱們靜觀其變便是。”“是,娘娘。”……景仁宮,魏太妃收到兒子送來的浮雲錦,眯著眼睛摸了又摸,愛不釋手。魏常在默默坐在一旁品茶,麵色不豫。姑媽果然靠不住,就算平日話說得再好聽,關鍵時刻也隻會護著自己的兒子。表哥那日那般粗暴地待她,這都好幾日過去了,也不曾來哄她。今日送來的浮雲錦,也沒有她的份。姑媽卻裝作不知道,瞧那副得意的樣子,估計還在心裡幸災樂禍呢吧。哼,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過沒關係,她還有祖父。她將蓋碗不輕不重地往桌上一放,對著殿中的奴才道:“你們都先下去,本宮和太妃說會兒體己話。”眾人依言退了出去。魏太妃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她一眼,臉上的笑意斂了斂。她這個侄女,長得不多麼出挑,卻心高氣傲得很。這要是以前,皇兒哄著她點也就罷了。如今,她一副殘花敗柳之身,若不是看在父親的麵子上,皇兒早就將她棄了。宣世殿那邊一早便傳來了消息,什麼被宮女打的,她分明是被一群下賤的太監給扒了。不貞不潔,還滿口謊言,這樣的女子,還妄想做皇兒的皇後,想得倒美。她這個姑媽,便第一個不答應。隻可惜,現在還不到跟她翻臉的時候。“嫣兒啊,你將人都趕出去,想跟姑媽說什麼?”“姑媽,嫣兒為了表哥付出了這麼多,表哥卻越來越不把嫣兒當回事。既然如此,嫣兒也就不奢望跟表哥在一起了。姑媽還是給表哥另擇良配吧。”魏太妃一聽,急忙擠出一個笑,道:“你這孩子,瞎說什麼呐。你表哥最近被人彈劾,為了避嫌才沒有進宮。你放心,等他下次來,姑媽好好說他。”魏常在冷哼一聲,“姑媽,其實嫣兒今日來,是替祖父捎給您一句話。”魏太妃愣了愣,“什麼話?”“祖父說,等將來表哥登基,皇後一定得是我們魏家的女子,也隻有魏家女生下的孩子,日後才能當太子。姑媽進宮日久,莫要忘了自己魏家女的身份。”“姑媽當然不會忘,你表哥有今日,多虧了你祖父和魏家為他籌謀。嫣兒,你放心,將來啊,這皇後的位置,一定是你的。”魏太妃拍拍她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證。魏常在看了她一眼,“姑媽,您跟嫣兒保證沒用,得讓祖父相信才行。祖父的手段,您可比嫣兒清楚。他老人家既然能扶持表哥,也能……”魏太妃臉色大變,“嫣兒,你表哥最近行事是有些不太妥當,可他對魏家的心卻半點沒有變。你放心,你祖父想怎麼做,姑媽都全力配合。”“那就好,祖父說了,時機未到,讓咱們等他消息。另外,此事暫時不必讓表哥知曉。”魏太妃隻好點頭應下。瞧見姑媽唯唯諾諾的模樣,魏常在頓時覺得心頭痛快了許多。眼珠一轉,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來。“姑媽,表哥派來的人走了嗎?”“還沒,王慶帶下去領賞了。”“來者可是表哥身邊的隋青?”“是他。你問這個乾嘛?”魏太妃有點看不懂這個侄女了。魏常在不答,隻瞟了一眼門外的青衫身影,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魏太妃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瞬間心領神會。“那丫頭,可是個頂用的?要姑媽說,何必那麼麻煩,讓家中再送進宮一個丫頭便是了。”“送上門的,不用白不用。您是不知道,這丫頭野心可不小呢。反正跟咱魏家沒關係,死了也便死了,像平兒那般的,死了還得想轍安撫她老娘和兄弟。”魏太妃點點頭,“那待會兒就讓隋青留下來,你行事要小心。”“知道了,姑媽。”……姑侄二人聊了好一會兒,等天黑透了,魏常在才不慌不忙地喚綠珠進來伺候。魏太妃狀似無意道:“嫣兒,你晚些走吧,正好與你表哥見上一麵。他今日讓人捎消息來,說是白日公務繁忙,晚上得了空會進宮一趟,來瞧瞧本宮。這孩子啊,就是孝順。”聞言,魏常在惆悵道:“姑媽,嫣兒已是出嫁女,經常與表哥相見怕是不妥。”綠珠豎起了耳朵。魏太妃歎了口氣,“造化弄人,可惜啊,你們這兩個孩子,就是沒有緣分。”魏常在適時地遞給綠珠一個眼色,又道:“姑媽,天兒這麼熱,表哥從宮外趕來,洗個澡會舒服些。嫣兒這就讓綠珠去收拾浴房。“雖然這兒是您的景仁宮,但嫣兒也想略表心意。您是不知道,綠珠啊,心靈手巧,最會伺候人了。”魏太妃將綠珠上下打量一番,滿意道:“你這孩子有心了,姑媽豈有不準之理。”“姑媽稍候,待侄女囑咐這丫頭兩句。”魏太妃點點頭,魏常在將綠珠扯到一旁,低聲道:“機會來了,你可千萬要抓住。”綠珠感激涕零,“奴婢謝過主子大恩大德。”“王爺喜歡乖順的女子,你可一定要聽話。”“奴婢記下了。”綠珠羞紅著臉進了東偏殿的浴房。魏太妃姑侄倆看著她窈窕的背影,相視而笑。約莫著時間差不多了,王慶一招手,後殿閃進一個高大的黑袍人影。魏常在將他上下打量一番,滿意地點點頭。果然人靠衣裳馬靠鞍,侍衛穿上王爺的衣裳,還挺像回事。“隋青,這可是一等一的好差事,你可莫要讓本宮失望。”“娘娘大恩,奴才沒齒難忘,定不辜負娘娘厚望。”魏常在點點頭,隋青淫笑著大步進了東偏殿。浴房裡的綠珠,聽到外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心臟頓時揪了起來,緊張又興奮。過了今夜,她便能飛上枝頭做鳳凰了,便隻是個王府侍妾,比之丫鬟小廝,也不知高到哪裡去了。門砰地一聲被推開,她下意識地往門口看去,隻一眼,便害羞地勾下了頭。天很黑,浴房裡頭隻有幾盞微弱的燭火照明。但是她還是看見了,來人高高大大,黑袍上用金絲繡製的四爪龍紋隱隱閃著金光。他袍袖一揮,罡風頓起,浴房裡頭的燭火應聲而滅。他越來越近,黑暗中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綠珠羞澀道:“王爺,奴婢是……啊——”回應她的,隻有刺耳的裂帛聲……待綠珠臉色桃紅、慢慢騰騰地從浴房中出來,殿中唯有魏常在一人。她啜飲一口茶水,笑道:“恭喜啊綠珠,王爺臨走時說,對你——很滿意。”綠珠臉更紅了,扶著腰艱難跪下,道:“娘娘如同奴婢的再生父母,再造之恩,沒齒難忘。”看著她那彆扭的姿勢,魏常在眼中迅速閃過一絲譏笑。“你這丫頭,是個有福氣的。本宮聽著王爺的意思,對你頗為看重。可依著你現在的身份,最多隻能做個侍妾。彆以為爬上了王爺的床,便能萬事大吉了,你可還要好好努力才行啊。”綠珠喜不自勝,向前膝行兩步,道:“綠珠一定不辜負娘娘和王爺的期望,娘娘,奴婢什麼都肯做,還請娘娘示下。”魏常在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嘖嘖歎道:“這樣聰明又秀麗的女子,怪不得王爺喜歡,連本宮都寶貝得緊呐。”綠珠害羞地垂下了眼。魏常在收回手指,站起身來,“跟本宮回去吧,你今日也累了。咱們,來日方長。”綠珠點點頭,掙紮著爬起來,跟了上去。景仁宮西偏殿,魏太妃正倚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眼見著魏常在主仆倆出了景仁宮,王慶兩根手指捏著一件衣裳進了殿。“娘娘,這衣裳可還要留著?”魏太妃睜眼,正是那件隋青穿過的黑袍,便嫌棄地瞪了他一眼。王慶忙將衣裳拎得遠了些。“這衣裳本是給皇兒新做的,倒是便宜隋青了。罷了,洗乾淨留著吧,以後還要用。記住了,躲著點人,讓人起疑便不妙了。”王慶點點頭,“奴才曉得了。”月過中天,宮裡到處都是一片靜寂。景仁宮後院的井邊,傳來打水的聲音。牆外,有人向四周打探一眼,爬上牆頭,悄悄看了進去。是兩個宮女正在洗衣裳。一個道:“姐姐,你說衣裳什麼時候不能洗,大晚上的,王總管這是乾嘛呀。”另一個慌忙去捂她的嘴,“死丫頭,不要命了。你瞧瞧這衣裳上的紋樣,能在白日裡洗嗎?”“姐姐,王爺好幾日沒來了,這衣裳是誰穿的?”“死丫頭,趕緊乾活兒,再說話我撕爛你的嘴。”一陣夜風刮過,吹得滿院的樹葉嘩嘩響。兩個宮女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加快了手上的動作。牆上的人悄無聲息地滑下,左拐右拐,迅速消失在長長的宮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