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故技重施(1 / 1)

謀帝心 思鹿 1809 字 3天前

辰時三刻,宣室殿西偏殿裡,紫檀桌上擺滿了早膳。八寶饅頭、海清卷子、芝麻燒餅、奶皮燒餅、白饊子、糖饊子、芝麻象眼減煠……主食應有儘有,還有琳琅滿目的點心和小菜,佐以清淡的湯食。齊嘉正專心用著一個奶皮燒餅,李德全侍膳,德順候在一旁。一個小太監進門,閃躲著跟德順耳語了兩句。李德全不著痕跡地瞟過去,德順那廝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齊嘉放下筷子,“怎麼了?”德順忙道:“皇上,外頭……魏常在求見。”“她?!”齊嘉臉色沉了下來,“膽子倒是大得很,朕還沒跟她算賬,她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李德全心說這魏常在動作倒挺快,便道:“皇上,奴才有事要稟。”齊嘉點了點頭。“皇上,奴才方才得到消息,還沒來得及跟您說。今晨,鹹福宮的宮女平兒和太監何海對食被人發現,魏常在當即就命人亂棍打死了。”好個殺人滅口、死無對證。齊嘉擦了擦手,將手巾往桌上一擲,站起身來。“走,去瞧瞧,她能翻出個什麼花樣兒。”宣室殿門口,魏常在一身素白,脂粉未施,正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德順出得門來,“魏常在,皇上有請。”齊嘉正坐在東偏殿的軟榻上等她。德順掀開簾子,露出後麵的纖弱身影,李德全登時覺得眼前一亮。她倒是明白“女要俏、一身孝”的精髓,這般嬌嬌怯怯的,哪是來請罪,分明是來邀寵的。可惜了,皇上審美跟旁人不大一樣,就喜歡那顏色鮮亮、豔光四射的打扮。想起皇上當初作主給皇後娘娘做的那幾身衣裳,他就想笑。他捂了捂嘴,幸災樂禍地往旁邊瞧了眼,果然皇上正兀自品茗,白眼都不曾賞一個。魏常在杏腮垂淚,低首行至榻前,“撲通”一聲跪下。“皇上,妾身特來請罪,請皇上責罰。”齊嘉懶懶抬眼,瞧見她一身打扮,眉頭深深皺起。“誰準你穿成這樣的,是在咒朕麼?”魏常在一愣,原本準備好的台詞咽了下去,“皇上,妾身……妾身戴罪之身,不敢穿金帶銀。”“戴罪之身就穿得素淨些,若是真想披麻戴孝,朕就賜死魏尚書,了了你的心願。”齊嘉將蓋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嚇得她渾身一哆嗦。“皇上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回去就將這身衣裳扔掉。”“滾。”魏常在如蒙大赦,剛要爬起身,突然反過神來,又跪了下去。齊嘉斜眼看她,“怎麼,還真想讓朕賜死你祖父啊,你還真孝順。”魏常在硬著頭皮,一動不動。“皇上,妾身今日是前來請罪的,不領責罰,妾身沒臉回去。”“責罰?你想讓朕怎麼罰你啊?”小康子果然什麼都招了,否則皇上也不會一句不問,就認定她有罪。幸好自己當機立斷。魏常在心下暗自慶幸,麵上卻撲簌簌落下兩行熱淚。“妾身管束不好宮人,令皇上蒙羞,皇上怎麼罰妾身都行。”“管束不好宮人?!你倒是很會四兩撥千斤。”“皇上此言何意,妾身不明白。”她抬起頭,水眸中透出迷惘之色,櫻唇因驚訝微微張開。李德全暗道好演技,若不是趙冼向皇上稟告時,他也在場,今日怕要被這小女子糊弄了去。“不明白不要緊,總有一天,朕會讓你明白的。”齊嘉邪肆地將她上下打量一番,站起身來。“傳朕旨意,魏常在馭下不嚴,禍亂宮闈,罰一年奉銀。”“還有,這身衣裳實在太礙眼了,找兩個人把她扒了,尋身太監的行頭換上,送回鹹福宮去吧。”“對了,”他轉頭盯著李德全,一字一句道:“你親自去送。”李德全眼珠一轉,勾起了嘴角,“奴才遵旨。”“皇上,您不能這麼對妾身。求求您,讓妾身自己換吧。皇上,皇上……”魏常在猛地回過神來,頓時慌亂不已,伸手便去扯那明黃的袍角。齊嘉早有準備,輕輕巧巧地躲開去,徑直走了。李德全俯下身,“魏常在,奴才們都是些粗人,手腳難免笨重些,要是弄疼了,您多擔待。您可瞧好了,這兒是宣室殿,待會兒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您得自己掂量著。“您放心,一會兒換好了,奴才親自送您回去,這是多大的尊榮啊,代表皇上心裡有您呐。”魏常在睜著大大的眼睛,驚慌地癱坐在地上,一邊搖頭一邊流著淚往後退。李德全不為所動,抬了抬下巴,幾個小太監一擁而上。“走開,你們……”她被人摁住了手腳,登時動彈不得,小太監的手並不安分,到處亂掐。她驚慌地直喘氣,想要高聲呼救,方才李德全的話卻突然在耳邊響起。對啊,這裡是宣室殿,若是她敢叫出聲來,不出半個時辰,整個後宮都會知道她被幾個下賤的太監給輕薄了,讓她以後還怎麼見人。萬一,萬一再傳到前朝,表哥知道了……不行,表哥不能知道,她不能出聲。隻要她不出聲,就沒有人會知道。宣室殿門口,太監宮女紅著臉麵麵相覷。裡頭斷斷續續傳來女子忍耐的悶哼聲,不時夾雜著布料被撕碎的聲音,實在是惹人遐想。可見這魏常在頗有手段,打著請罪的旗號前來邀寵,竟然得了逞。這青天白日的,皇上便如此情急,在這宣室殿裡頭就臨幸了。不多時,魏常在穿著不合身的太監衣裳,嬌弱無力地從殿中出來,臉上猶帶著清晰的淚痕。李德全殷勤地跟在後頭,“都愣著乾什麼,趕緊去準備轎輦啊。”轎輦來了,李德全一臉討好,“魏常在,您請。慢著些,奴才扶著您。”魏常在一言不發地坐好,他又回過頭來,衝著眾人道:“皇上命咱家送魏常在回宮。你們在這仔細伺候著,要是出了岔子,回來饒不了你們。”“是,李總管。”眾人垂首應下,李德全滿意地點點頭,屁顛屁顛地跟著轎輦走了。等轎輦消失在視線中,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德順悄悄掀起一角門簾,瞧了瞧外麵的景象,又轉身回了殿中。“皇上,成了。”齊嘉應了一聲,負手立在窗前,看著外頭熱鬨的夏景,默然不語。德順知機地退了下去。大清早的,後宮眾人被接二連三的重磅消息砸暈了腦袋。先是鹹福宮出了醜聞,魏常在到宣室殿請罪。大夥兒都等著看笑話呢,怎料皇上不僅不怪罪,還對她恩寵有加,甚至派李德全親自護送魏常在回宮。這……算是怎麼一回事兒啊?各宮的眼線紛紛出動,從宣室殿處得了消息又難以置信,百般確認後,才敢回去跟主子稟告。永安宮裡,蘇木行色匆匆地回來,跟在廊下澆花的碧玉耳語一番。碧玉瞬間睜大了眼睛。“此話當真?”“千真萬確。”蘇木撇了撇嘴,“宣室殿的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李總管一路親自護送,東六宮也有不少人瞧見了。”碧玉沒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皇上可真不挑食兒,那魏常在雖說有那麼兩分姿色,可比起皇後娘娘來,就是那沒長成的豆芽菜。不知皇上究竟是錯把珍珠當魚目,還是錯把魚目當珍珠了。蘇木小心地瞥了眼殿內,壓低了聲音,“碧玉姐姐,此事……可要稟明皇後娘娘?”碧玉一把將水壺塞給她,置氣道:“自是要稟明的。娘娘還傻乎乎的給人繡荷包呐,真是白白浪費了一番情意。”她扭身進了殿。蘇木歎了口氣,接著澆起了花。向清歡正坐在西偏殿的軟榻上穿針引線。碧玉“蹬蹬蹬蹬”進去,一把拿走她膝蓋上的笸籮,扔到了一邊。“碧玉,你這是乾什麼?”向清歡吃了一驚。“娘娘,皇上對您一點都不好,您乾嘛還要給他繡荷包。那日,您都主動去宣室殿了,皇上都沒來看看您,您卻還把他放在心上。”向清歡輕笑,“皇上自是有他的考量,本宮相信他。去,把笸籮拿過來。”碧玉更氣了,“娘娘,您不知道,這宮裡頭都傳遍了。今早魏常在去跟皇上請罪,打扮得妖妖嬈嬈的。皇上不僅不怪罪,還……還寵幸了她。“那魏常在出來的時候,原先的衣裳都不能穿了,隻能穿著太監的衣裳回去。皇上還讓李德全親自護送呢。”她恨恨地跺腳,“奴婢現在總算知道了,這男子的話,便是一句也不能信。當初奴婢竟還攛掇您邀寵,真是蠢鈍至極,差點害了您。”向清歡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殆儘。她愣怔了好一會兒,腦中一片空白,心下卻是不信的。“哪來的消息……可靠嗎?按道理講,這宮裡的女子,皇上便是寵幸誰,都不會寵幸她的。”碧玉氣得跳腳,“娘娘,您怎麼還替皇上說話,宣室殿那麼多奴才呢,都聽得真真兒的。”“聽的?”她敏感地捕捉到關鍵字眼。“是啊,宣室殿的奴才都聽見那種……那種動靜了呀。”聞言,向清歡心下鬆快了些許。“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先莫急,咱們再等等看,事情或許跟你想得大不相同。”她的語氣實在太過篤定,碧玉被噎了一下。“娘娘,您為何這麼肯定啊?”“你這丫頭真是好騙。你忘啦,本宮那日,用的不也是這般手段嗎?”向清歡戳了一下她的額頭,親自伸手將笸籮勾到了懷裡。回想起那日,碧玉羞紅了臉。那日,娘娘匆匆忙忙從宣室殿裡出來,頸邊的盤扣扣歪了,襟邊的扣子也開了一個,衣裳還皺皺巴巴的。再加上娘娘水紅潤澤的臉龐,一看就知道方才在殿中都做了什麼。她一直不明白,娘娘明明來了葵水,不能侍駕,為何又要去勾引皇上呢。如今再想,好像明白了點什麼。“娘娘,原來您那天,是故意做戲給彆人看呐。皇上今日,也是故意做戲?”向清歡但笑不語。“您做戲奴婢能理解,那些妃子一心想看著您失寵,您去宣室殿一遭,她們明顯收斂了許多,後宮的閒言蜚語也少了。“不過,皇上做戲是為什麼啊?皇上還用做戲呐。”碧玉撓撓頭,一臉不解。向清歡道:“皇上為何做戲,本宮也不知道。但本宮知道,凡事要沉得住氣。”她將笸籮往碧玉懷中一塞,“呐,給本宮配線去,這天水碧的絲線顏色不夠鮮亮。”碧玉無奈,“是,娘娘,奴婢這就去。”看著她的背影,向清歡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鹹福宮那一對宮女太監死得蹊蹺,皇上難道是為了這個?罷了,先靜觀其變。想來這兩日,一定會有動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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