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人命卑賤(1 / 1)

謀帝心 思鹿 1625 字 3天前

夜幕悄悄籠罩下來,白日裡便讓人退避三舍的慎刑司,此時更是陰森可怖。一陣呼嘯的夜風拂過,黑漆漆的耳房裡,有一雙眼睛,正透過門縫,小心地觀察著外麵的動靜。巡邏的守衛毫無察覺,四下掃視一番,徑直走遠了。他咽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又將門掩上,這才躡手躡腳地往廚房的方向去。月黑風高,他卻快速準確地摸到了廚房門口,門上已然落了鎖。他緊張地看了看四周,從袖中掏出一根鐵絲,隻輕輕一撬,那鎖便應聲落下。屋子裡很黑,伸手不見五指。他將門關上,依著白日裡的記憶,去摸灶邊的菜籃。慎刑司的廚子有個習慣,總是在前一日將要用的菜蔬備好,當日做飯時即刻下鍋。他摸了把那籃子裡猶帶著水珠的菜蔬,好像是蘑菇,暗道一聲:天助我也。主子吩咐了,多死幾個人不打緊,要的是神不知鬼不覺。蘑菇本來就能吃死人,待明日他們命喪黃泉,不過是一筆爛賬,萬萬找不到他頭上。如此想著,他急迫地從腰裡摸出個白色的紙包,抖著手剛要打開,外麵卻響起嘩啦嘩啦的聲音。那是厚重的鎧甲互相摩擦的聲音。他暗暗吃了一驚,巡邏的守衛何時增多了?!難道是有人發現了什麼?他心如擂鼓,渾身僵硬,手抖得愈發厲害,那紙包“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這細碎的聲音,像雷聲一樣,打在他的耳膜上。他驚惶地往門外看去。果然,外麵的守衛停下了腳步。下一瞬,有腳步慢慢靠近,有侍衛試探地問:“誰?是誰在那裡?”他驚慌失措,心臟簡直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餘光瞥到半掩的後窗,來不及多想,便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骨碌翻身跳了出去,連地上的紙包都忘了撿。門外,侍衛們沒有得到回應,對視一眼,佩刀出鞘,互相掩護著來到了門外。為首的侍衛用刀劍輕輕一挑,那鎖應聲落下,原來竟是掛在門上。果然是進了人。他示意左右後退,抬腿一腳踹在門上。脆弱的木門“嘩啦”一聲被踹開,門扇打在兩邊的牆上,有塵土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屋內卻黑漆漆、靜悄悄的,好像什麼也沒有。有侍衛點燃隨身的火折子,在屋內環視一周,道:“頭兒,沒有人。”他說著,抬腳往前走了一步,卻突然被腳下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咦,這是什麼?”他撿起了地上的紙包。為首的侍衛接過去看了看,又瞄了眼半開的後窗,嘴角勾起,“大人所料不差,果然有人動起了歪腦筋。”他衝著窗戶抬了抬下巴,“你們去追,我去稟告大人。”“是。”內務府,趙冼剛爬上床,便有侍衛匆匆來稟。他披衣下床,從侍衛手中接過那個小小的白色紙包,小心打開,細細端詳了一會兒,才道:“這裡麵是什麼?”“回大人,是砒霜。”果然。“人可抓到了?”“回大人,讓他跑了,已經派人去追了。”趙冼點點頭,“務必留活口。還有,加強警戒,小康子怎麼樣了?”“屬下方才去看過了,他好端端的。大人您放心,屬下定不讓人害他性命。”趙冼沉吟半晌,道:“等不及明日了,現在就帶本官去見他。”“是。”半夜三更,慎刑司大牢裡,燈火通明。小康子渾身血汙地躺在爛草席上,形容枯槁,毫無聲息。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不多時,有黑色的影子,兜頭罩在他的臉上。他艱難地歪了歪頭,眼睛睜開一條細縫,牢門外,正站著麵色沉沉的趙冼。他扯了扯嘴角,扭曲地笑了笑,這一笑,似乎扯痛了胸上的傷口,又讓他抽搐著蜷起了身子。趙冼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忠心,來,過來瞧瞧,這是什麼?”小康子沒有動彈。“不看也不打緊,本官告訴你,這個白色紙包裡包著的東西,正是砒霜。想來你比本官熟悉。”小康子的手顫了顫。趙冼涼涼地笑,“你說,你如此忠心,人家卻要殺你滅口。若不是本官早有防備,明早便是你的死期。你娘,此刻恐怕已經不在人世了。做人子女的,竟害死自己的娘親,委實是大大的不孝。”小康子猛地抬起了頭,“你……你胡說!呸——”“本官胡說,好啊,那你自己過來看看。”趙冼蹲下身子,衝他揚了揚手,“本管若是沒猜錯,這砒霜還是你買的吧。你在東五所當差,平日裡也時常出去采買。這砒霜,隻有由你帶回宮,才最不惹人注意。你瞧瞧,自己買的東西,還認不認得?”他一揚手,那白色紙包映入小康子眼底,成功讓他瞬間變了麵色。“你……這是哪來的?”“本官方才便說了,是有人要給你下毒,本官攔下了他,救了你。”“那下毒的人呢?”趙冼愣了愣,“他跑了,不過本官會抓住他的。”“嗬嗬嗬……”小康子扭曲地笑,“你是抓不到他的,他現在,應該已經死了。”趙冼變了臉色,騰地站起身來,“說!到底是誰指使你的。事已至此,你還要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小康子旁若無人地笑,笑著笑著流出淚來。他掙紮著爬起來,一雙眼死氣沉沉地盯著趙冼,“我便說了,你區區一個內務府總管,又能將他怎麼樣?不聽話的人,通通都死了。我若是不說,好歹還有幾天活頭。你說,我為何要聽你的話?”趙冼沉沉看著他,道:“你若如實招來,本官跟你保證,讓你母親入土為安。你也不想她老人家操勞一生,最終落得個曝屍荒野的下場吧。”小康子愣住,兩行熱淚倏然落下。“……你說話算話?”趙冼鬆了口氣,“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好,我說。”他靠在臟汙的牆上,目光深深地看著趙冼,卻又彆開了眼,“是魏常在。”語氣輕飄飄的。這個答案,既是意料之外,也算意料之中。趙冼沒有吱聲,示意他接著說下去。“我娘她有癆病,治病的藥,很貴。宮裡發的月錢,我都攢著買藥,但還是不夠。我無計可施,隻好腆著臉去求魏太妃。結果在景仁宮裡,遇上了魏常在。“她賞了我很多銀兩,還說以後隻要跟著她,要多少銀子都有。彼時,我心急如焚,並沒有多想。沒想到,很快,大宮女平兒就找上了我,讓我晚上去儲秀宮外接應柳絮,就算是報答魏常在的恩情。“我自知不妥,卻也不敢不去。誰知道,柳絮給我的那個包袱裡,淨是些女兒家的貼身之物,裡頭還有肚兜。我沒敢細看,次日將包袱交給平兒,便趕緊回了東五所。原本想著,這事就算完了。“誰知,那日晚上,平兒又來尋我,問我是不是偷留了包袱裡麵的東西。我自是不承認,她便要我與柳絮對質。為了避人耳目,我們便約在了護城河邊。柳絮去時,竟帶了塊菜板。“我剛想問她是怎麼回事,平兒卻從背後竄出,一下將她打暈。然後將那菜板綁在她的身上,將她推進了護城河裡。我懼怕不已,不知該如何是好。“平兒卻說,麗妃已經發現丟了東西,若是留著柳絮,我們都得死,她這樣做,是為了救我。當晚,我失魂落魄地回了東五所,隔天一早,平兒便送來了大筆銀兩,說是魏常在給我的賞賜。“我一時財迷心竅,收下了銀子,從那之後,便一直聽憑魏常在驅使。”麗妃一案,竟是魏常在搞的鬼。看她平日裡無欲無求、冷冷清清的模樣,竟是這等專門敗壞女子名聲的陰毒之人,倒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了。趙冼略一沉吟,又道:“所以此次皇後之事,也是她指使你的?”“正是。平兒起初隻是讓我出宮買砒霜,我買回來後,她又要我去買通浣衣局的采蓮。知道她竟要毒害皇後,我萬萬不肯,結果她卻從袖子裡拿出我娘的一隻木簪。我始知上了賊船,無奈隻好如了她的意。”“你既是被逼的,那本官當初問你時,你為何口出狂言?”小康子雙手捂住了臉,“那日,我冒險去將采蓮殺人滅口,便已知有暴露的風險。平兒說,若一旦被抓,隻要照著她說的做,就能活下來,我娘也會好端端地活著。”好一個歹毒的女子。一次兩次,次次都要害人名聲。趙冼又道:“你方才說,不聽話的人都死了,這是何意?”聞言,小康子猛地一哆嗦,雙眼發直,頭搖得像撥浪鼓,“這不是我說的,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趙冼深深地皺起了眉頭。直覺告訴他,小康子隱瞞了很重要的東西。“彆怕,你現在十分安全,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你。”他蹲下身,嗓音放柔,小康子的情緒漸漸平穩下來。耳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趙冼抬頭,來者正是前去追趕賊人的侍衛。“怎麼樣了?”趙冼瞥了小康子一眼,低聲問道。那侍衛臉色不大好,“大人恕罪,屬下趕到時,他已經沉井了。”趙冼一顆心沉了下去。“是誰?”“是慎刑司的小榮子,屬下在他枕頭底下找到了金葉子。”“在現場可曾找到蛛絲馬跡?”“沒有,現場一點打鬥的痕跡都沒有。小榮子後腦有傷,屬下懷疑他們是約好了在井邊會合,那人打從一開始便想殺了他。”趙冼看了眼縮在牆角,一臉懼色的小康子,長長地歎了口氣。在那人眼裡,人命竟卑賤至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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