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七夕乞巧(1 / 1)

謀帝心 思鹿 1853 字 3天前

轉眼便到了七月初六,明日便是乞巧節。一大早,碧玉和珍珠便帶著永安宮的一眾宮女,著手準備今晚和明日所需的一應事宜。宮中的乞巧節儀式從七月初六晚開始,為期兩晚。祈福儀式上,妃嬪宮女們在月光下擺上一張桌子,桌子上置茶、酒、水果、瓜子等祭品。又采鮮花幾朵,束紅紙,插瓶子裡,花前置一個小香爐。然後圍坐在桌前默念自己的心事,向織女星許願。妃嬪求龍嗣,宮女求歸宿。祈福後,宮女們將五彩絲線和七根銀針取出,誰先把七根針穿完,誰就獲得主子賞下的彩頭。因著永安宮乃是中宮所在之處,用於祈福的香案便更加講究。除了等閒祭品之外,還有胭脂水粉、紙製小型花衣裳、鞋子和刺繡等,琳琅滿目。向清歡倚在回廊下,看著來來往往的宮女們喜氣洋洋的臉,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跟著好了一些。雖然已經嫁入宮中一年有餘,但是每到這一日,想起向府中當下的景象,她便難以展懷。明日便是七月七了,或許對於天底下的男子女子來說,這一日,總是意味著美好的祈盼和幸福的回憶。而在向府中人的眼裡,這一日,意味著勞累、苦痛,甚至……恥辱。七月初七,正是祖父的生辰。祖父曆來傲慢虛榮,每逢生辰,必定大辦特辦,不僅要宴請京中的達官權貴,還要在向府後巷擺上三天三夜的長街宴。所謂長街宴,顧名思義,便是將百來十張桌子排在一起,直至擺滿一條街。向府的下人將烹製好的菜肴端到街上,按照順序擺在長長的篾桌上,供來往的路人百姓共同飲食。此宴又名流水宴,即三天三夜,菜肴與食客源源不斷。菜沒了後廚立刻便換上新的,京中的老百姓來了一波又一波。七月流火,鄴城正值酷暑。每年,為了辦一場讓祖父滿意的宴席,向府上上下下,還有臨時招攬的數百名幫傭都忙得汗流浹背,每年都至少有十數名下人死於中暑,還有諸多老百姓一個不小心跌倒,便被洶湧的人群踩在腳下,再也沒能爬起來。祖父甚是享受這種令平民百姓趨之若鶩的感覺,並將之譽為“與民同樂”。十數年以來,樂此不疲。因與他的生辰衝突,向府中人從來不過乞巧節。提前兩個月準備生辰宴尚且來不及,又怎敢花費丁點時間和些許銀錢去置辦與他老人家毫無關係的乞巧節。有一年,她被外頭熙熙攘攘的人聲勾得心癢癢,便搭了梯子趴在牆頭上,看著外麵熱熱鬨鬨的香橋會發呆。寬廣的長街上,大紅燈籠高高掛。年輕的男男女女,一對對打街上走過。他們或牽著手相依相偎,或眉來眼去眼角含羞。姑娘們和新婦人妝扮一新,在月下虔誠地祈福。有心靈手巧的姑娘一口氣穿了七根針,贏得一街的喝彩聲,還有紮著雙髻的小丫頭嘟著嘴許完願,小心翼翼地打開珠盒一瞧,裡頭已然結了一層密密的蛛網,高興得又跳又叫……她瞧得滿眼羨慕,很想去摸一摸那鮮豔的香案,又想要一個跟那小丫頭一樣的蛛盒,想了想,卻還是垂了眼爬下了梯子。一轉頭,卻看見了站在她身後的阿娘。阿娘心疼她,便命丫頭在西院悄悄地給她布置了一個小香案。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她想要的東西都有。那年的七月初七,她開開心心地過了人生中第一個乞巧節。結果次日,她睡眼朦朧地下得床來,卻遍尋不到阿娘。她要出去尋,阿娘的侍婢卻死命地攔著她。後來日上天中,阿娘才回來,卻神色疲累,曆來齊整的襦裙上有了褶皺,行走間也不大自如。後來她才知道,阿娘私下給她過乞巧的事情還是被祖父得知。祖父當晚在壽宴上沒有發作,次日一早卻無中生有,羞辱阿娘無賢無德、掌家無方,壽宴上的菜色不如以往,讓他顏麵儘失。父親為阿娘鳴不平,祖父卻裝作犯了頭風,生生要給阿娘扣上頂“不孝”的帽子,父親隻好忍了下去。好在外祖父家勢大,祖父欺軟怕硬,到底不敢將阿娘怎樣,罰跪兩個時辰後,便將阿娘送回了西院。隻是從那以後,她便再也沒心思過乞巧節。思及往事,向清歡隻覺得胸中堵塞得厲害。她側過頭,裝作去賞開得熱烈的夕顏花,生怕自己的情緒被宮人察覺,擾了他們熱烈的興致。碧玉猛然抬頭,瞧見娘娘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回廊下坐著,便戳了下珍珠軟綿綿的腰側,使了個眼色。珍珠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些許。碧玉同她咬耳朵,“你說,娘娘明日還會派人給老太爺送壽禮嗎?”珍珠眨巴幾下眼睛,搖了搖頭,“娘娘沒有吩咐我準備壽禮,有吩咐你嗎?”碧玉也搖了搖頭,“沒有,壓根就沒提過。我想問來著,但是沒敢開口。”珍珠遲疑道:“雖說是老太爺不好,可娘娘如今是皇後,若薄待了祖父,這要是傳出去,會不會有損娘娘清譽?”碧玉點點頭,神色有些憂愁。二人正聊著,聽得門外腳步匆匆,便轉過頭去瞧。這一瞧不打緊,正是李德全,帶著一溜捧著漆盤的小太監,腳下生風地進了永安宮。他揮一揮拂塵,得意地瞟碧玉和珍珠一眼,越過二人,直接向皇後娘娘走去。“皇後娘娘,奴才給您請安了。”“李總管免禮。”向清歡見他神色歡喜,便歪頭瞅了眼後麵那一長溜的人和東西,道:“這是怎麼回事?”李德全咧著嘴道:“娘娘,明兒不是乞巧節嗎,這些個玩意兒,都是皇上特地讓奴才去民間采買來的,希望您能喜歡。”向清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李德全得意地一笑,一抬下巴,排在前頭的太監便將漆盤上的黃綢揭了去。漆盤上,赫然是一小樽精致的香橋。所謂香橋,顧名思義,便是用香搭成的橋梁,其上裝有欄杆,還有五彩花裝飾。祈福儀式上,人們許願後將香橋焚化,象征著織女牛郎星已經走過香橋歡喜相會,所許心願便一定能達成。向清歡愣了愣,便聽見李德全殷勤地道:“娘娘,這香橋,可是皇上特意尋了能工巧匠製成的。這香線脆弱,一不小心就斷了,這好容易才做成這麼一個。您彆看它小,可比宮外那等又粗又笨的香橋貴重多了。“皇上說了,您現在身份有礙,不能去看民間的香橋會,但也絕對不能短了您的,該有的您都有。你要是瞧著這個文雅的不喜歡,皇上就再給您搭個大的。”向清歡被嗆了一下,忙道:“不要大的!這個就行,真的不要大的。”李德全鄭重地點點頭,“奴才記下了。”向清歡咽了下口水,繼續往後看。第二個漆盤中,放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碗,玉碗中放著泥土,泥土中還長出了綠油油的嫩芽。那嫩芽,被紅、藍絲繩紮成一束,造型看起來很是奇異。向清歡無語凝噎,這紅配綠,再加上藍,真的是……李德全忙知機地道:“娘娘,您彆看它不好看,這是民間傳統風俗。皇上查過了,在乞巧節前幾日,先在玉碗中敷一層土,播下粟米的種子,讓它長出綠苗來,再這麼一綁,就喚作‘種生’。”說到這,他眼底迅速劃過一抹亮光,麵上卻不動聲色,若無其事地清了下喉嚨,接著道:“娘娘,這是民間風俗,老百姓都這麼乾。”向清歡瞟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繼續向後走。李德全在後頭,得意地勾起了唇角。第三個漆盤中,放著一個憨態可掬的娃娃。向清歡瞧它可愛,上手摸了摸,這質感,竟像是……蠟。李德全又開了口,“娘娘,這是蠟製的娃娃,也是民間女子喜好的小玩意兒。”向清歡奇道:“這又是什麼玩法,當蠟燭點了麼?”李德全笑道:“娘娘真會開玩笑,這個娃娃呀,要在祈福之後,將之浮於水土,它就會慢慢融於天地之間。這個呀,咳,叫作‘化生’。”向清歡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這都是什麼奇奇怪怪的說法兒,她以前怎麼沒有聽說過。第四個漆盤中,五顏六色的十分熱鬨。向清歡細細一瞧,上頭有一粒穀粒大小的繡花鞋、指甲般大小的各式扇子、玲瓏輕飄的小羅帳,還有特製的蓮花、茉莉、玫瑰、夜合花等。花盆隻有灑杯大小,盆內描有兩朵花,一真一假,令人難以區彆。這個倒是很彆致。她彎起了嘴角,麵上帶了幾分笑意。李德全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娘娘,這是民間‘拜牛郎’所用的祭祀之物。據說在祈福儀式上,將之一並燒了,便可得償所願,百試百靈。”向清歡一怔,敏感地看向他,“得償何願,什麼百試百靈?”李德全心說壞了露餡了,麵上卻一派天真無辜,“自然是娘娘許地願望百試百靈,不對,是百許百靈,嘿嘿嘿。”向清歡沒好氣地瞅他一眼,繼續往後走。第五個漆盤裡,更是奇奇怪怪。有厚厚一遝金黃的紙,上頭寫著“四方金”幾個大字,還畫著特殊的符號。“四方金”旁邊,放著顏色亮麗的布匹。向清歡扶了扶額,“這又是什麼?”李德全一臉老實巴交,“娘娘,這是‘四方金’和‘床母衣’啊。這個講究了,得在床邊焚燒供奉才行。不過娘娘您先彆急,這個啊,您一時半會兒用不上。等到哪天您要用了,自有嬤嬤和奶娘替您操持。”嬤嬤?奶娘?向清歡腦中靈光一現,回頭看了一眼,種生、娃娃,還有拜牛郎,這是……她一張臉迅速地紅到了耳根。李德全彆開臉,生怕自己笑出聲來。滿園的宮女太監這會兒也都回過味兒來了,背地裡偷偷交換個眼神,都低了頭哧哧地笑。向清歡覺得自己丟人丟到大軫國去了。偏李德全那廝還沒完,他抬起頭,一本正經道:“皇後娘娘,東西奴才都給您送到了。皇上還讓奴才問您一個問題,您回答了問題,奴才立馬就走。”向清歡扶額,“說!”“娘娘,皇上問您,這些禮物,您喜不喜歡?”李德全拿腔拿調地。向清歡深吸一口氣,咬著牙笑道:“喜歡!本宮很喜歡!你可以滾了!”“得咧,奴才這就滾。”李德全呲著牙再行一禮,帶著宣室殿的一眾奴才歡天喜地地滾了,帶起永安宮上空一片快活的空氣。向清歡捂臉,試圖悄無聲息地遁到殿裡去。剛走兩步,碧玉在後頭朗聲道:“娘娘,這些東西,奴婢給您收哪兒啊,您今晚可要用?”她恍似沒聽見,腿上生風,一路溜進了昭陽殿。半晌,昭陽殿裡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就放那兒吧。”那便是用嘍。碧玉和珍珠對視一眼,齊齊笑歪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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