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夫妻情分(1 / 1)

謀帝心 思鹿 1685 字 3天前

李德全在宣室殿外候著,急得團團轉。永安宮就在西六宮,不過一刻鐘的腳程,德順這廝怎地還不回來?他一邊嘀咕,一邊不時探頭向外張望。“師父……師父,”德順氣喘籲籲地跑近,扶著牆喘了會兒,才道:“師父,我去永安宮問了……”李德全一巴掌呼在他帽子上,瞥了眼屋裡,“你丫小點聲。”德順被打歪了帽子,也不惱,舔著臉笑道:“師父,我按你的吩咐,去永安宮問了。永安宮的人說,皇後娘娘身體不適,早早地便歇息了。”李德全一拍大腿,哎呦,壞事了。此番向家之事,關乎國之綱紀,皇上斷然不會讓步。本來皇上費勁心思瞞著皇後娘娘,就是怕她萬一來宣室殿替娘家求情,會傷了夫妻情分。哪知,千防萬防,皇後娘娘還是知道了。知道也就罷了,可皇後娘娘她,偏偏不走尋常路。不來宣室殿伏低作小也就算了,還將差事推了,就差沒歸還皇後寶冊了。這下可好,皇上更惱了。偏偏皇上惱了也舍不得拿皇後娘娘出氣,自個兒憋在屋裡生悶氣,看啥啥不順眼。皇後娘娘要再不來,宣室殿裡的物件兒趕明兒都要置換新的了。“德順呐,你派人去永安宮守著,皇後娘娘一起身,趕緊來報,聽見沒?”“知道了,師父。”德順一溜煙兒又跑了,李德全扶了扶帽子,深吸一口氣,推門進了殿。齊嘉正大馬金刀地坐在東窗下的軟榻上,雙手撐在膝蓋上,頭微微低著,不知道在想什麼。軟榻前,栽絨雙獅戲球地毯上一片狼藉,書本、奏折七零八落,青花蓋碗也被打翻其上,茶水淌出來,將地毯上米黃色的獅子頭都洇成了褐色。“皇上,”李德全輕手輕腳地上前,“皇上,奴才讓人去永安宮打聽了,皇後娘娘晚間不能安睡,精神頭不好,這會子好一點了剛睡著。奴才瞧著,不像是跟您置氣的模樣。這置氣的人,哪裡睡得著啊,您說是不是?”齊嘉哼了一聲,“她不是跟朕置氣,她是壓根不在乎朕。朕要是順著她,她就給朕個好臉,朕要是不順著她,她索性就一了百了,以後也不用看著朕心煩。這宮裡頭,哪個女人跟她一樣,朕要去便去,不去她也樂得自在。上回朕好心去看她,她說身子不適就把朕趕走了,還說改日到宣室殿來請罪,你看她來了嗎?不過是敷衍朕而已。”李德全一頭冷汗,心說還以為您不介意呢,感情一筆筆都在心裡記著呢。“皇上,皇後娘娘的性子,是清冷了一些,可這般性子,若是一旦動了心……”他聰明地噤了聲,果然看到皇上抬起了頭。“一旦動了心又如何?說下去。”李德全嘿嘿一笑,“皇上,奴才之前打聽過了,您送去的那床神錦衾,皇後娘娘可天天蓋著呢。她要是不在乎您,又怎麼會用您送去的東西呢。當年皇後娘娘的十裡嫁妝奴才還曆曆在目呢,永安宮可不缺好東西。”齊嘉沒有作聲,鳳眼中卻眸光流轉,顯然是聽了進去。良久,他撣撣袍子站起身來,道:“把這些都收拾收拾,宣翰林學士楚留白覲見。”“嗻,奴才這就去。”李德全出了殿,又回頭看了一眼,暗歎左相好運道,有了皇後這張王牌,何愁坐不穩丞相的寶座。…………...嘉和二年,六月廿五,一大清早,一道突如其來的聖旨,震驚了朝野上下。“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罷北庭節度使,另設北庭知府,擢兵部左侍郎徐渭暫任,向士雍從旁協理。”即日起,節度使正式退出大齊政治舞台,過往那些“異姓藩王”威風八麵的傳奇過往,也隻能淪為坊間肆中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午時,向府中迎來了一位麵白無須身穿便衣的貴客。“左相大人,彆來無恙啊。”“向某得皇上垂憐,無事傍身,深居簡出,已是分外知足。”“左相德義有聞,怪不得皇上心中記掛。那咱家便有話直說了。”左相躬身作揖,“公公請講。”“皇上說了,左相深明大義,為國操勞三十餘載,雖父兄德行有虧,然不能代其受過,特赦官複原職,即日上任。”“臣謹遵聖上口諭,皇上萬歲……”“噯,左相大人,彆急著謝恩,咱家話還沒說完。”他瞟了眼四周,湊近道:“相爺,皇上之所以讓咱家來傳口諭,是因為有些事兒不能寫在聖旨上,相爺可明白?”左相默了一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那公公見狀,笑道:“左相果然機智過人。皇上說了,為人子女的,總躲不過一個孝字,也不想為難您。”他停頓了下,悄聲道:“命可以留下,其他的,您懂得。”左相撩起袍子跪下,朗聲道:“臣向士璧叩謝皇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那公公笑了笑,靜悄悄地來,又帶人靜悄悄地走了。左相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向榮上前扶他,“相爺,他們走遠了,起來吧。”左相卻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去找處莊子,離鄴城越遠越好,等天一黑,悄悄把老太爺送出城。快去!”向榮一臉懵,“相爺,老太爺這幾日連氣帶嚇,身子骨已大不如前。這要是送到莊子上去……”左相怒道:“他要是不去莊子上,也就這幾日活頭了。”向榮想起方才那公公古怪的表現,腳底便生出一股涼氣,他惶然道:“奴才愚笨,立刻就去安排。”左相站起身來,撣了下袍子上的土,眼睛卻直盯著袍子上的褶子出神。今晨的聖旨上,皇上表麵上未對長兄多加苛責。若他沒猜錯,實際上,從旁協理不過是個借口,好將長兄順理成章地扣押在北庭。皇上為何要讓長兄留在北庭,而不是回京受審呢。算了,如今這些事情,與他又有何乾呢。左相自嘲地笑笑,轉身回屋去了。與此同時,沈府正堂賓客滿座,朝中大員的大半聚集在此。賓客雖多,堂上卻寂寂,隻有飲茶間蓋碗相碰的清脆瓷聲不時響起。眾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瞧瞧主位上隻管低頭喝茶半聲不吭的沈玉沈大人,都有些沉不住氣了。戶部徐侍郎見眾人又都望向了自己,臉頓時燒了起來。他平日以尚書大人馬首是瞻,尚書大人也最為器重他,可此次之事,他屬實半點不知啊。頂不住眾人的眼神攻勢,他清清嗓子,對著沈玉抱拳行禮,才道:“尚書大人,我等奉大人之命,曆來在朝堂上力保向士雍節度使之職。此番,您突然改了主意,為何也不知會咱們一聲?皇上這麼輕易就罷了節度使,那咱們之前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就是,也不說一聲……”“這不是前功儘棄嗎?”“……”耳邊吵鬨不已,沈玉閉了閉眼,手上的蓋碗被攥得咯咯響,好容易才咽下一口悶氣。那日,皇上讓吏部準備徐渭前往北庭上任的大印和上任文書。吏部尚書受他驅使,自然第一時間將消息透露給了他。他剛想聯絡朝中各位大臣上書反對此事,沒想到,上書的前一晚,他隻不過去了趟茅廁,回來後,書房的桌案上,便多了厚厚的一遝紙。他翻開一看,上麵詳細記載了這些年來,向士雍與他的私下往來,一筆筆、一件件記得清清楚楚,連向士雍每次給他送了多少東西,價值幾何都依據市價,算得明明白白。誠然這些東西並非都落在他的手裡,大半都是私下分給了京官們。可是,有了這些證據,言官便可彈劾他私下收受賄賂、暗中收買官員、與邊將結黨營私……這一樁樁罪名,便是要不了他的命,也能讓他脫層皮了。他嚇得腦袋發懵,反過神來,趕緊去找那日向老太爺給他的親筆信。原本他有事外出,將那封信匆匆夾在手邊沈府的賬冊中。如今再尋,果然不見了。他翻箱倒櫃一通翻找,最後卻不得不接受信早已被影衛搜走的事實。隻有皇上的影衛,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沈府,將他的信盜走,又將他的犯罪證據放進來。他哆嗦著翻了翻憑空出現的那遝紙,都是抄本,可見正本,還在皇上手裡。皇上此舉,就是要警告他,此次隻要他敢輕舉妄動,就能將他與向士雍一網打儘。為了自保,他不得不默許吏部聽從皇命,也未將皇上將罷免節度使的消息透露給任何一位朝臣。直到今日,聖旨一下,滿朝嘩然。沈玉睜開眼,環視一圈在座的朝臣。京官清貧,京中又人才濟濟,升遷困難。朝臣們依附他,有的是為了銀子,有的是因為野心,有的更是貪心不足,高官厚祿、嬌妻美婢,統統都要收入囊中。過去,父親在世時,沈家德高望重,後來又有皇後加持,在朝中風頭無兩。他禁不住財帛的誘惑,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勾當,還差點連累得父親晚節不保。如今,父親不在了,妹妹成了當朝太後,他一直想重振沈家當年威望。可新皇對他這個舅舅隔閡有餘,忌憚更足,每每上朝,他都能感覺到皇上看向自己的眼神,摻雜著一絲絲嫌惡。皇上明明血氣方剛,偏偏又老謀深算,讓他屢算不中,顏麵儘失。朝臣們表麵上對他恭敬有加,其實背地裡的閒言碎語,一直都沒有少過。為了維持表麵的威望,他與向家父子合作,不僅逼著皇上娶了向清歡,還與向士雍合謀,受他錢財,替他在京中打點各路官員。沈玉歎了一口氣,此次皇上隻是警告他,沒有將他拿下,想必是看在太後的情麵上。想來,這是這位皇上外甥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也罷,一代新人換舊人,當年父親才高八鬥,不也得審時度勢、辭官歸隱。他這個不得聖心的國舅爺,似乎……也該讓位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