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黃雀在後(1 / 1)

謀帝心 思鹿 1631 字 3天前

眾官員七嘴八舌地抱怨了一通,卻瞧見沈大人閉目斂氣,一副心無雜物的入定之態,不由得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堂中一時又安靜了下來。眾人正心慌之際,沈玉淡淡地開了口:“諸位大人怎麼不言語了,老夫聽著呢。”一陣穿堂風正巧路過,鑽入桌子凳椅間卷了個卷兒,撩起大人們的袍角,又忽地消失不見。眾人麵麵相覷,皆不知如何作答。沈玉歎了口氣,“多年來,承蒙諸位大人抬舉,在朝堂上以老夫、以沈家馬首是瞻。在此,老夫謝過諸位大人的抬愛。”“大人,您這是……”徐侍郎驚呼出聲,心下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沈玉仿佛沒聽到般,自顧自道:“如今,老夫已年近花甲,不過一糊塗老朽,實在擔不起諸位大人的厚望。諸位大人還是請回吧,以後——也不必再來了。”“尚書大人!”“恩師!”……眾人瞪圓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尚書大人此言,竟是要與讓他們齊齊斷絕來往麼?!沈玉置若罔聞,他低垂著眉眼,撐著椅子的扶手站起身來,朝眾人鄭重一揖,便抄著手步履蹣跚地往後院而去。有人試圖阻攔,卻被沈家的護院攔下,隻得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尚書大人消失在視野中。“徐大人,這可怎麼辦啊?”“尚書大人可是在怪罪我等……”……徐侍郎兩廂為難之際,身後突地有個聲音響起。“這是怎麼了?”眾人回頭,眼中頓時有了亮光,“沈侍郎!沈侍郎,您來得正好,咱們正需要您這個主心骨呐。”麵對著眾人殷切的目光,沈成胸中激蕩,卻連連擺手,“諸位同僚折煞沈某了,沈某區區一個侍郎,怎做得了大家的主心骨呢,不可不可。”“欸,沈侍郎此言差矣,您是沈府的二老爺,尚書大人的親弟弟。誰人不知,您與尚書大人兄弟情深。尚書大人不知為何惱了咱們,還望沈侍郎能替咱們多多美言幾句哇。”“對對對,朝廷少不了尚書大人,還望沈侍郎能多多規勸……”……沈成躬身一揖,道:“沈某雖是沈家人,卻隻是庶子,萬萬不敢越俎代庖。不過諸位大人請放心,沈某決不會坐視不管。諸位大人且安心回府,沈某定會好好勸導長兄,必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複。”眾人相視一眼,鬆了口氣,齊齊還禮道:“如此,便有勞沈侍郎了。”眾人拜彆,沈府中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沈成將下人都遣走,慢悠悠踱進空寂的正堂。正堂的主位上,那把金絲楠木溜光水滑的太師椅此刻正與他兩兩相望。這個位置,曆來屬於沈家家主。沈成抬起手,指尖在椅子上寸寸流連,最終卻還是沒有坐下去。不急,快了,就差最後一步了。他閉上眼,掩下興奮的眸光,嘴角極緩地勾起一個險險的弧度。……誰也沒想到,沈玉竟真的上書辭官。齊嘉看到奏折時,竟愣了會神。這位舅父曆來難纏,此番雖然抓到了他的把柄,卻也沒奢望能一朝將他拉下馬來。畢竟,拔出蘿卜帶出泥,母後的娘家,他再不情願,也不能完全不顧及。沈玉就是仗著這一點,才在朝中作威作福這麼多年。按照他對沈玉的了解,今次受了他威脅,應該去長樂宮哭鬨一番才是。今日這番願賭服輸的大丈夫作派,倒是讓他有些刮目相看了。難不成,這廝想以退為進?齊嘉略一沉吟,道:“把顧聽叫進來。”顧聽受召進殿,剛要行禮,卻聽得皇上道:“免了,近日沈玉可有何動作?”“回主上,近日沈尚書閉門謝客,朝中多位大臣前去拜會,都吃了閉門羹。沈府的管家前日已去往餘杭,據說是去整飭多年空置的沈家老宅。”一旦出了京,想要回來是難上加難。這個道理,沈玉不會不懂。難道,真的是如他所說,是“老病不堪厘務,欲倦鳥歸巢”了。“繼續派人盯著沈府,莫要驚動他們,有事及時彙報。”“屬下遵命。”與此同時,梨花苑的春風閣中,數位朝中官員正眼巴巴地將沈成看著。這位沈家的庶子,他們往常從來不放在眼裡,隻是礙於沈尚書的緣故,麵上對他保有兩分恭敬。眼下,沈尚書避而不見,他卻成了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了。“沈侍郎,您之前不是說,會好好規勸尚書大人嗎?這好端端的,怎麼說辭官便辭了呢?”“就是啊,沈侍郎,我等為沈家賣命這麼多年,您可得給咱們個說法。”……被眾人逼問,沈成揉了揉酸疼的額角,才低沉地道:“諸位大人,不是沈某不作為,是長兄去意已決,沈某實在是……無計可施了呀。”眾人瞧他精神不濟,眼下青色若隱若現,便信了個十成九,當下都緊鎖了眉頭,不住地歎氣。良久,有那心思活絡之人試探著問道:“沈侍郎,若是尚書大人返回餘杭,您……何去何從啊?”眾人都支起了耳朵。沈成如今正當年,肯定不願意放棄大好仕途隨沈玉歸隱。雖說他隻是個庶子,可好歹也是太後的親弟弟。眾人的心思,沈成恍若未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仰頭儘數飲下,才惆悵道:“不瞞各位大人,沈某無德無才,曆來受長兄蔭蔽。如今,長兄要將偌大一個沈府交托在我手上,實在是令我寢食難安呐。”眾人看向他的眼神,頓時變了變。沈成接著道:“唉,是沈某無能,上不能替皇上分憂,下不能代長兄受過,實在是……辜負了太後的一番期望。”太後!眾人對視一眼,眼中的震驚之色絲毫不加遮掩。照他這麼說,沈玉其實是被沈家放棄了,太後娘娘要轉而扶持沈成?!放棄嫡子扶持庶子,雖然有些不符合常理,但也不是不可能。畢竟,這些深宅大院裡頭,哪一家沒有點見不得人的陰私。若沈玉真的犯了大錯,被沈家放棄也在情理之中。如此說來,沈家的變動就解釋得清了。誰能想到,風水輪流轉,這個一直跟在沈玉屁股後頭的小跟班,最後竟做了沈家的家主。“失敬失敬,我等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未來的尚書大人,還望沈兄海涵呐。”“對對對,若是以往有何不敬之處,還望沈兄大人有大量。咱們以後都以沈兄馬首是瞻。”“來來來,我提議,大家敬沈兄一杯。”……沈成一改先前的謙遜之態,竟是含笑應下了……沈府一連幾日平靜無波,齊嘉見沈玉去意已決,便順水推舟,允他告老還鄉。聖旨一下,在前朝引起軒然大波。原本持觀望態度的官員也都互相奔走,不得不承認朝廷上下即將重新大洗牌的事實。午時,一騎駿馬絕塵而來,挾著關外的風沙,在午門外險險停下。“報——北庭軍報,速速通傳!”這一幕似曾相識。守衛官兵相視一眼,開門放行。齊嘉接過密信,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他將低眉順眼的傳令兵上下打量一番,沒有拆信,反而問道:“北庭……有何事發生?”那傳令兵一凜,肅然答道:“回皇上,向士雍死了。”“什麼?!”齊嘉一拍桌子站起身來,一腳踹過去,怒道:“朕隻解了他的職,是誰允許你們傷他性命的,嗯?!”傳令兵被踹翻在地,帽子也掉了,顧不上撿,忙不迭跪好,“皇上息怒,向大人在自己房中,被人用匕首刺穿後心,當場斃命。凶手潛逃,徐大人已經派人前去搜捕。”“可找到了?”“回皇上,據卑職所知,暫時還沒有。”聞言,齊嘉看了那傳令兵一眼,知道他不過是個傳話的,便也沒有多加為難。他一把抓過那封密信,三下五除二地拆開,展開信紙,果然是徐渭的筆跡。徐渭在信中說,向士雍被解職後,心中不服卻不敢造次,便整日在節度使府中尋歡作樂。他幾次三番派人延請,向士雍卻自恃身份,不願對他假以辭色。向士雍死的那天,節度使府又請了一眾美姬名伶作宴。宴會上,他消失了很久,府中下人放心不下,四下尋找,才發現自家大人已經在房中氣絕多時。經仵作檢驗,向士雍未中毒,屍體上也沒有其他傷痕,唯一致命傷便是背後的刀傷。現場沒有任何打鬥痕跡,也沒有任何目擊者,下人都事先被遣走了,初步判斷是熟人作案。熟人作案?早不殺晚不殺,偏偏等到聖旨下了再下手。這個所謂的熟人,究竟是衝著向士雍,還是衝著他來的?齊嘉攥緊了拳頭,呼吸沉沉。混賬東西,竟算計到他頭上來了!先前左相提及,契丹的貨物神不知鬼不覺地通過北庭,輸送到西域。此事乾係重大,一定要查明,向士雍在北庭多年,是最好的人選。所以,他才留他一命,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因為此事機密,他便沒有在聖旨上言明,隻讓徐渭傳達了親筆手諭,表麵上隻是將向士雍解職。怎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背後之人竟反將他一軍。他前腳剛將向士雍解職,後腳向士雍就死得不明不白,這下他反而說不清楚了。前朝那群心有千竅的臣子,還不知道會怎麼猜想他。齊嘉盯著手上的信,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不好,沈玉有危險!“李德全,趕緊,趕緊讓顧聽帶人去沈府,務必要保證沈玉的安全。”“是,皇上。”李德全從沒見皇上如此著急的模樣,撒開腿便去尋顧聽,拂塵掉地上都不敢回頭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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