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隻一個她(1 / 1)

謀帝心 思鹿 1559 字 3天前

永安宮中,向清歡等了幾日,也沒有等到父親回信。憶及皇上曾提起對鴻臚寺卿一事另有安排,她便以為父親受皇上屬意將此事暫時擱置,並未起半點疑心。這日上朝,金鑾殿上,眾臣照舊一番歌功頌德,李德全瞅見龍椅上的皇上按了按額角,便尖著嗓子唱喏:“有事啟奏,無事退朝——”諸位大人低著頭,眼睛卻左瞟右瞟,生怕錯過殿中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左相也低著頭,心中卻有些納罕。契丹之事非同小可,依照清兒的脾性,一定會將此事告知皇上。可他瞧著,皇上並無問責兵部和禮部之意,難道是……另有安排?他悄悄瞥了一眼皇上,心想茲事體大,得找個機會與清兒見個麵,此事還是麵談更為穩妥。朝罷,大臣們三三倆倆往宮外去,左相欲去禦書房請個會親的恩旨,剛抬起腳,卻被人喚住:“左相留步!”他回過身,見是沈玉,便客氣地道:“沈尚書,喚住老夫,可是有何要緊事?”沈玉笑道:“左相料事如神呐。”看了下四周,他湊近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可否請相爺移步?”沈玉乃戶部尚書,戶部掌管大齊土地、賦稅、戶籍、軍需、俸祿、糧餉等事項的收支,眼下正是征繳夏稅之時,或許他真的有什麼事情。左相不疑有他,往禦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略一思忖,道:“有勞沈尚書帶路。”“相爺,請。”沈玉伸手相請,寬大的袍袖在身前劃出飄逸的弧度。他牢牢地盯著左相的側臉,眼角眉梢都是愉悅的笑意。他二人徑直出了宮,上了官轎,沈玉卻半句不提所為何事,隻讓轎夫往梨花苑去。梨花苑是鄴城有名的戲院,院裡的青衣花旦都是名角,排的戲也是時下最興的。因此地潔淨風雅,沒有風月場所的脂粉和糜爛之氣,京中有些臉麵的達官貴人,得了空最喜到這裡來打發時間。左相愛聽戲,是梨花苑的老主顧了,聽到沈玉吩咐往梨花苑去,猜到他是有事相求,便也沒有出口阻攔。到了梨花苑,穿著青衫黑鞋的小廝急忙迎上前,徑直將二位貴客引至樓上雅間。一行人在掛著“水天清”檀木牌的雅間門口停下,那小廝哈腰道:“二位大人,便是這裡了。”沈玉道:“好了,你下去吧。”後頭的隨從扔給小廝一點碎銀子,小廝千恩萬謝後下了樓。雅間裡不時傳出模糊的人聲,聽動靜,人還不少。左相狐疑地看向沈玉,沈玉卻笑道:“相爺,請吧。”隨從上前推開門,屋裡頭頓時靜了下來。左相抬步邁進去,剛一露麵,屋裡的人便齊齊起身:“參見左相。”正是今日上朝的一班大臣。左相粗略地看了下,在吏部、戶部、工部任要職的官員,幾乎都到了。“沈大人,這是何意啊?”沈玉笑道:“相爺向來快人快語,雷厲風行,沈某佩服。隻是,今日這事可急不得,相爺請上座,讓我等細細道來。”一眾大臣附議。左相隻得依言坐下。眾人推杯換盞,酒過三巡之後,左相總算把沈玉此行的目的捋明白了。原來,今歲南北各有天災,夏稅收繳頗為不順。沈玉不知怎的,突然有了父母官的自覺,想要為民請命,讓朝廷免除一些地區的賦稅。心意是好的,可如何上表是個難題。要是上表書寫得不好,為民請命不成反會擔責,畢竟,天災的損失擺在眼前,皇上若看了生氣,第一個便要降罪上表之人。沈玉把眾人召集起來,便是要集思廣益,討論上表書的行文執筆。眾官員七嘴八舌,左相捏著酒杯默默思量。上半年,大齊雖總體上國泰民安,可各地的處境多少有些不同。中原地區風調雨順,北境和南地卻各有各的苦楚。四月上北邊安西有林災,燒毀了山林和村落,莊稼也化為了一堆灰燼。五月江淮梅雨,更使得河流改道,衝毀了兩岸的村莊和田地。所幸這兩處天災波及範圍不大,災情也得到很好的控製,當地官衙及時開倉放糧,百姓傷亡輕微。隻是四五月恰好是春苗生長之季,沒了春苗,秋季收成便沒有了著落。江淮一年兩熟,百姓還有下半年的期盼,安西一年一熟,若不免除賦稅,百姓日子確實艱難。正想著,便聽得沈玉說:“相爺,下官幾人有個不情之請。”左相已然心中有數,“沈大人但講無妨。”沈玉道:“相爺才貫二酉,學富五車,有經天緯地之才,我等自愧不如。按理說,這上表書,若能由相爺執筆,必是百姓之福,社稷之福。可相爺地位尊崇,日理萬機,我等實不敢多加叨擾。不知待我等成稿後,可否請相爺校正潤色一二?”“沈大人客氣了,為百姓謀福祉,本就是為官者的本分。”這便是答應了。在座幾人皆麵帶喜色。沈玉舉杯,“如此,沈某代災區百姓謝過相爺。”眾官員紛紛效仿,“謝過相爺。”梨花苑中,觥籌交錯,餘音繞梁。午門外,一騎快馬挾著關外的黃沙,風馳電掣而來。“籲——”眨眼至宮門前,傳令兵急勒馬,衝著守衛朗聲道:“北庭軍報,速速通傳!”守衛一凜,上前查其腰牌,餘光瞥到他跨下的戰馬,大汗淋漓,口邊有白沫,還不停地打著噴鼻,一看就是累得不輕。看來是緊急軍報,守衛絲毫不敢怠慢,急忙告知統領。不多時,這位來自北庭的傳令兵便站在了禦書房裡。李德全接過軍報,將其呈上龍案。齊嘉一邊拆信,一邊狐疑地打量正低頭候著的傳令兵。北境的情況,暗衛會定期稟報。他怎不知北境有緊急軍報。他將信展開,一目十行草草看完,臉立時青了。好一個向家,好一個向士雍,好一個……向清歡。他不怒反笑,死死盯著那傳令兵,道:“除了此信,向節度使可還說什麼了?!”“回聖上,節度使說,向家與皇家本是一體,願為皇上鞠躬儘瘁,死而後已。”“好!好一個死而後已!”齊嘉朗聲大笑,“你下去領賞吧,明日啟程回北庭複命,就說節度使的心意,朕已經收到了。”“卑職領旨。”李德全瑟縮了一下身子,皇上麵上平靜如水,可他分明瞧見,在龍案後頭,皇上的手,死死地攥著那封密信,指尖泛白,青筋畢露。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上一回皇上這麼生氣,還是跟太後吵架那次。太後貴為皇上的親母,那都去千佛山躲了一年半載。這向節度使,敢如此招惹皇上,真是不要命了。等等,向節度使?皇後娘娘的伯父!李德全一激靈,惶恐地去看皇上。齊嘉絲毫未覺,他緊緊地攥著那封密信,恨不得將它撕爛扯碎,挫骨揚灰。向士雍那狗賊,竟然在信中稱,經他多年查證,終於在北庭找到了契丹暗中與西域交通的實證,證據便是他從客商手中收繳的大量刻有契丹文字的皮毛和瓷器。哼,他倒是聰明,借著契丹人的手,輕輕鬆鬆就將私征關稅的罪名抹掉了。不僅如此,還敢來跟他邀功,簡直無恥狂妄至極!若他不嚴懲,如何麵對滿朝文武,又如何麵對天下黎民百姓!齊嘉抬起手,看著手上的信冷笑。他前腳讓皇後查容貴人一案,查到了冀州,冀州與契丹毗鄰。後腳,向士雍便拿契丹作文章,要說這兩者沒有關係,他死也不信。原本以為,不管向家如何,向清歡是不同的,如今看來,她不過是一隻更會裝模作樣的狐狸而已,與他的爺爺、伯父沆瀣一氣,蛇鼠一窩。至於左相,左相平日雖奉行中庸之道,內裡卻精得很,此事他怎會不知情。很好,既然向家給臉不要臉,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皇權,那他也就不必再顧及什麼了。此番,他要將向家連根拔起,便是母後,也不能置喙半個字。“李德全,讓顧聽集結暗衛!”聽見皇上咬牙切齒的聲音,李德全腿軟了一下,他哽咽道:“皇上……”齊嘉氣紅了眼,怒笑道:“怎麼,朕連你也支使不動了?嗯?!”李德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皇上,奴才不敢。皇上,奴才……奴才是心疼您啊皇上。您可千萬彆氣著自個兒。”他抹了把淚,又泣道:“奴才雖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皇上您是天子,做什麼都是對的,隻是千萬不可衝動啊皇上,這人,人要是沒了,可就再也回不來了。皇上,您三思啊。”人要是沒了,就再也回不來了。這句話像是有魔力般,一直在腦海中回蕩。齊嘉的手驀地一顫,眼前浮現出向清歡的臉來,平靜如水的她,嬌羞緊張的她,醉了酒靠在他懷裡毫不設防的她……還有今日毫不留情算計他的她。究竟哪個才是真的她?可不管哪個她,今日若出動了暗衛,這世上便再也沒有她。齊嘉木著臉,咬著牙,良久,眼眶裡洇出一滴淚來。半晌,他沙啞地開口:“你先出去吧,朕想靜一靜。”李德全用袖子抹抹眼淚,爬起身退出去,輕輕地掩上了門。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