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攻心為上(1 / 1)

謀帝心 思鹿 1522 字 3天前

見向卜文斜睇著他,李廣正色道:“對付這樣的莽漢,山人有一計:攻心計。邵明本就是交趾人氏,族中多部曲行伍之輩,我便讓他演了出戲。借稱家中有人想要攢個鏢局,想購一批良馬,無奈馬市奇貨可居,想著尤五在軍中人脈廣、資曆深,求他給引個路。”“尤五這麼容易便信了?”向卜文奇道。“信,當然信。邵家可是交趾大族,人丁興旺,尤五在交趾這許多年,不會不知。更何況,邵明也不算說謊,因為他三祖爺的二兒子的嫡子剛去,四個兒子才分了家,兄弟幾個確實有想過攢個鏢局來的。不過,隻是個不成熟的小想法罷了,八字沒一撇。但此事可是千真萬確,尤五稍一打探便知。“更何況,我讓邵明許以重利,若此事能辦成,願意拉尤五入股。你想,尤五如今不過是個把總,有妻有子,光靠那點軍餉日子過得緊巴巴。且如今天下安定,朝廷早有縮減兵備之意,哪天不幸被裁,他總得有個糊口的營生。“這行伍出身,走鏢最合適不過,這打點沿路府衙,昔日在軍中積累的人脈也能用上,那尤五自然心動。”“我說他為何不設防,感情是當成自己的買賣來做了。”“那是,”李廣得意地挑挑眉,“隻是,我倒小瞧了他。本以為他不過是塊引路石,誰成想,竟是條大魚。”原來,那日,邵明按照李廣的吩咐,先付了尤五五十兩傭金,作打點之用。尤五見了白花花的銀子,高興不已,與邵明吃酒,喝了個酩酊大醉。邵明趁機套話,他倒是實誠,將自己肚裡那點貨都給吐了個乾淨。尤五是楊騰手下的老人兒,在鄴城時,便跟著楊騰,後來一路跟隨他到交趾。可楊騰認定他有勇無謀,隻讓他做個被人驅使的把總。眼見著同期的兄弟都升了千總,他胸中自是有怨氣,一直憋著一股要揚眉吐氣的勁兒。他腦子不行,乾活兒卻是一把好手,平常有事,總遣他去。楊騰大概也沒想到,他眼中的莽漢,平日裡乾活時一直在多方留意。日子一長,他的那點小秘密,竟真讓尤五他知道了個七七八八。每月逢三逢八,楊騰就會遣司馬守備夜裡帶著尤五幾個人前往布莊牽馬,將馬引到城郊一座無人居住的荒涼院子裡。沒錯,北地的馬匹,都是借著運布的由頭被輸送到交趾來的。不得不說,這是極其精妙的掩飾。交趾氣候炎熱,百姓們喜歡北方生產的麻布,透氣速乾,且便宜耐磨。北地的麻布一旦出現在交趾的集市上,很快便會被搶購一空。商人最是逐利,布商見有利可圖,紛紛想方設法打通陸路、漕運商道,將麻布運送到交趾售賣。陸路運輸,便少不了馬匹。然而,南北路途遙遠,打通商路,需要重資打點,等閒商賈隻能望洋興歎。楊騰有李相做靠山,自然能輕易打通商路。他以此為交換,與幾家不打眼的布商合作,表麵上給他們運布,實際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北馬輸送到南地,輕易賣上高價,賺個盆滿缽滿。便是哪天東窗事發,朝廷要查,也隻能查到布商,與他們毫無乾係。尤五善養馬,通馬性,司馬守備在圈馬養馬之事上頗倚重他,然而販馬的時候,卻不用他插手。他心癢難耐,有幾回牽完馬後,又悄悄返回那院子,躲在暗中瞧著。在月光的映照下,他親眼看見,司馬守備帶著一管事模樣的人前去看馬。那人也不挑,繞著馬兒走兩圈,不管好劣,一律收了,每回都遞給司馬守備厚厚的一疊銀票,看得他眼饞得很。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那個管事與司馬守備接觸。可是半年多以前,竟出現了一個他怎麼也沒想到的人。那天夜裡,他照例跟兄弟們一起拴好馬,喂好草料。返回軍營的路上,他謊稱自己拉肚子,偷偷返了回去。因為那天來了匹棗紅色的駿馬,四肢健壯有力,他瞧著,有幾分傳說中赤兔馬的模樣。他便想回去瞧瞧,這等駿馬,究竟會賣出何等的高價。他照例躲在馬廄旁邊的那個草垛後。草垛的後麵,便是低矮斑駁的院牆。他蹲下身子,隱在矮牆的陰影裡,便似隱形了一般。當夜,明月生輝,將馬廄照得分外光亮。他清清楚楚地瞧著,吳兆和一位官老爺模樣的人在月光的沐浴下朝他走來,司馬守備在後頭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嚇了一跳,吳兆怎會在此。當年在京中之時,楊騰和吳兆都在上林苑當差,一個是都尉,一個是副都尉。後來,楊騰被李相看重,升了他的軍職遣來交趾戍邊。他們這些部曲也跟著到了交趾。後來,聽說楊騰走後,吳兆便升為了都尉,不久也被拔擢到了兵部,做了副將。這好端端的,他不在京中任職,怎跑到交趾這等偏僻之地?更何況,軍中上下,誰人不知,司馬守備乃是楊騰的心腹。可眼下看他的模樣,更像是吳副將的左膀右臂。至於那位官老爺模樣的貴客,即使穿著便衣,也威壓甚重,想必是久居高位之人。看吳副將對他畢恭畢敬的模樣,便知此人官位在他之上。隻是,這位官老爺,他竟覺得有些麵善,似是在哪裡見過一般。雖是深夜,他二人依然十分謹慎,未多言語,便直奔主題。他在草垛後瞧著,見那官老爺甚是挑剔,隻挑了三匹馬,但被他選走的馬匹,都是這一批馬中最好的貨色,皮毛油亮,四肢健壯,便是按照挑選戰馬的標準,也是上等貨色。融融月色下,他竟瞧見,那官老爺選了馬,卻未給銀票,他一揮手,便有一壯漢抬上來一個四四方方的匣子。吳副將用劍柄將匣子挑開,裡麵竟是滿滿當當的五彩斑斕的寶石,在月光下閃著烏蒙蒙的熒光。尤五大氣不敢喘一聲,默默地等著,聽見院子外的馬蹄聲遠了,才小心地翻牆出去,返回軍營。隔了幾日,司馬守備又命他們驅馬城郊。他悄悄留意了下馬廄,上回那些挑剩下的馬匹也都不見了,想來又是被原來那個馬販子給買下了。後來,他又壯著膽子夜裡去過城郊幾回,卻再沒碰見吳副將和那官老爺,倒是那夜跟在官老爺身邊的壯漢屢屢現身,每回都給司馬守備一箱寶石,以換走最好的馬匹。一來二去,他也看明白了,這新來的貴客,與之前的買馬人,並不是一夥兒的。司馬守備都是讓貴客先挑,然後才將剩下的賣給原來的老主顧。邵明套出尤五的話來,在李廣的示意下不動聲色。好在那尤五確實喝多了酒,第二日便斷片了,渾然不記得自己曾說過什麼。醒來瞧見懷中白花花的銀子,便是有丁點兒疑慮,也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向卜文收到消息,便借著巡查的由頭在交趾城裡城外逛了一圈,在西郊城外,確實發現了一個荒僻的院子。未免打草驚蛇,他隻隨意瞥了一眼,便帶著部曲縱馬而過。沒成想,還是讓楊騰起了疑心,從那之後,便派人近身監視他。好在他與李廣戲演得好,他們找不到可疑之處,便逐漸放鬆了警惕。六月初八,他趁著月黑風高,一身夜行衣,單槍匹馬去了那院子。院子裡隻有寥寥幾個守衛,看守亦十分寬鬆,可見這裡從未出過事。邊陲之城,向來是魚龍混雜之地。販馬乃暴利行當,卻一點不擔心被彆人盯上,可見背後有強大的靠山,強大到周圍的強盜頭子和江湖幫派不得不退避三舍。向卜文一路摸到馬廄,瞧見了尤五說的草垛,卻沒有躲在後麵,腳尖點地便飛身上了牆外那棵高大茂盛的槐樹。曠野夜風大,那槐樹被吹得婆娑作響,深綠的葉片在昏暗的光線下直接變為斑駁的黑色,是極好的掩蓋。向卜文將劍抱在懷中,倚靠在樹乾上,居高臨下,靜待人來。院子裡,馬兒開始夜食,偶爾發出幾聲短促的噴鼻聲,與遠近高低的蟬鳴相映成趣。不知等了多久,月亮爬上中天,突然有馬蹄聲由遠及近。那馬蹄聲在院門前止住,夜風送來幾點人聲,向卜文睜開了眼睛。未久,又有一陣馬蹄聲想起,聽聲音,應有四五個人。想來,應是買家到了。果然,不多時,便有人朝後院而來。向卜文低頭看去,透過斑駁的樹葉,司馬守備和一個壯漢,並幾個小廝,赫然現身在這荒院之中。尤五沒有說謊,酒後吐真言,古人誠不欺我也。“對了,你那晚都瞧見什麼了?自己悄悄就去了,也不帶我。”李廣一邊落下一黑子,一邊埋怨道。他好容易得來情報,沒成想,竟被剝奪了湊熱鬨的權利。聞言,向卜文卻遲疑了一下。他覷了李廣一眼,沒有作聲。李廣不得他回話,一抬頭,便瞧見他肅了一張臉,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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