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咱們的人來消息:公孫澈把周三抓走了,罪名是偷盜宮中財物。還有,在京兆府周圍,咱們也發現了向府的人。”“周三不是咱編來頂罪……你說什麼,向府的人?”“正是。而且,他們也不遮掩行跡,好像故意讓咱們發現似的。”聞言,錢大人麵色倏然蒼白。他一屁股栽在椅子上,喃喃道:“難道……皇後娘娘一直都知道本官的所作所為?!”錢全沉吟半響,還是開了口:“大人,這樣想來,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咱們原先的計劃,雖說也算周密,但隻是麵上過得去而已。憑空冒出來一個死者的未婚夫,其他涉案人員皆已斃命,死無對證。旁人即使嘴上不說,心裡也是會懷疑咱們宗人府自導自演的。”“如今,皇後娘娘不僅把中立的向家和京兆尹扯進來了,還平添了若乾人證物證。這滿京城的老百姓都見著了,咱們接下來動手,就十分合情合理了。“皇後娘娘這一出,是讓全京城的人替麗妃洗刷冤屈啊。高,實在是高。”“麗妃是有救了,本官也要親自去跟皇上請罪了。”錢大人低低歎息,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皇後娘娘既然知道周三的存在,必然知曉火燒死牢的內情。等麗妃一事了結,本官恐怕……”“大人,此事都是屬下一人所為,與大人無關。等塵埃落定之後,屬下便去求皇後娘娘。”“本官知道你忠心耿耿,可此事於情於理,都應由本官一力承擔。你放心,本官性命無虞,左不過丟了烏紗帽而已。皇後娘娘雖然技高一籌,但若沒有本官提前鋪好路,她也未必能如此順理成章。“想必,這也正是她沒有興師問罪的緣由。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她又怎會不明白。”“大人,那接下來,咱們該怎麼做?”“假作真時真亦假,如今皇後娘娘已經將周三搬到台麵上來了,甭管他曾經是誰,現在他就是柳絮的未婚夫。走,去京兆尹把人提回來,本官要大大方方升堂審理,在全城百姓麵前,還麗妃一個清白。”京兆府府衙裡,公孫大人伏在公案上長籲短歎。他剛審完周三,這小貨郎嚇破了膽,什麼都招了。隻是這供詞,與麗妃一案脫不了乾係。哎,人是他抓得,案子也是他審得,到頭來功勞卻全歸錢良那廝了,想想就心肝兒疼。“大人,宗人府錢大人來了。”嘿,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公孫大人憋了一肚子氣,乾脆裝作沒聽見。待錢大人進了門,走近了,才假模假式的驚呼:“呦,什麼風把您吹來了?這下人忒不曉事,也不通報。”錢大人暗笑:沒想到吧,你這隻鐵公雞也有被彆人拔毛的一天。嘴上卻客套得緊:“天色已晚,是錢某人唐突了。隻是飯後閒逛消食,不知不覺便走到了這京兆府。思及公孫大人今日政務繁忙,怕是還沒回府用飯,便專程來瞧一瞧。沒成想,還真叫我遇上了。”這廝說話還是一貫的討厭,專門戳人肺管子。公孫大人被氣得直哼哼:“知道我還沒用飯,也不知道帶點麼。錢大人官職越來越高,人可是越發地摳了。”“公孫大人,瞧瞧,這是什麼?”錢大人側身,露出後麵的錢全來。錢全手上,正拎著兩個油紙包,並一壺酒。“這是?”“公孫大人怎地看不出,這是道口燒雞和缸爐燒餅啊,都是公孫大人您的最愛。喏,還有一瓶燒刀子,配上這燒雞,嘖嘖嘖。”這麼一說,聞著味兒了,嗯~~~香。公孫大人瞬間口水泛濫,他餓了。“喏,公孫大人,都是您的。千萬彆跟錢某客氣。”誰跟你客氣,都是老子應得的,這麼晚沒走還不是替你乾活兒。公孫大人吃得哧溜哧溜,時不時啜一口小酒,砸吧砸吧嘴,美哉。錢良悄悄靠近,柔聲問道:“公孫大人,好吃嗎?”“唔。”“公孫大人辦差辛苦了,多吃點兒。”“唔。”“錢某實在心疼公孫大人,真想為大人分擔一二。”“唔。”“既然如此,那便說定了。”“唔。(啃兩口)……嗯?”不對,剛才發生了什麼?錢良那廝為何掉頭走了?“大人,大人……”徐師爺從外麵急急忙忙趕回來,見主子正叼著一根雞骨頭發呆,也是一愣。“你又叫喚什麼?”公孫大人一張嘴,“啪嗒”一聲,雞骨頭掉在了公案上。“不是,大人,您為何讓宗人府的人把證人帶走了,那咱們不是白忙活了嘛。”“哪個混蛋跟你說的,本官怎麼會這麼便宜他們。”“可……可錢大人已經把人都帶走了哇。”“什麼?!誰讓他帶走的?什麼時候的事?本官怎麼不知道。來人哪,把牢頭給我叫過來!”牢頭匆匆忙忙趕到:“大人。”“本官問你,玉鐲一案的人證呢?”“回大人,不是……您讓宗人府的人領走了麼?剛走沒多久呐還。”牢頭被問得有點懵。“本官什麼時候……你你你,真是膽大包天、豈有此理。你可看見公函了,可見本官手諭了,誰準你放人了,嗯?!”“回大人,宗人府來人稱,您說這案子本來就該歸宗人府管,讓他們來把人領走。錢大人過意不去,還特地來給您送了晚飯和美酒。”“屬下原本也不信,前來問您,卻看見……看見您舉著一隻雞大腿啃得歡實,錢大人就站在旁邊跟您相談甚歡。屬下想著,人家句句屬實,就……”“你這個蠢貨,莫不是要氣死老子?!我特麼打死你……”“大人息怒,大人息怒。事已至此,您便是打死他也沒用了。”徐師爺知道自家大人是被人家套路了,趕緊攔住他,順便給牢頭使個眼色。牢頭求之不得,腳下抹油,一轉頭溜了。公孫大人被死死抱住,掙紮一會沒了氣力,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粗氣。徐師爺見大人平靜下來了,試探地問:“大人,他們應該還沒走遠,咱們要不要……”“要什麼要,你腦殼也壞掉啦。現在要是追出去,爺還要不要做官啦,爺不要麵子的嗎?!一隻雞換了爺幾個證人,還好意思自己出去胡咧咧啊,啊?!你看你們這些人,一天天的,沒個給爺省心的。爺是誰啊,爺是鐵公雞,可你看看爺現在,誰都能上來禿嚕一把,嗚嗚嗚嗚嗚……”公孫大人越吼越傷心,先是紅了眼圈,後來乾脆伏在徐師爺肩頭上乾嚎了起來。徐師爺跟隨他這麼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名場麵,一時間手足無措。半晌,方乾巴巴地道:“大……大人,您這麼哭不得勁,屬下給您把公案收拾一下,您擱上頭哭。”回頭瞅了瞅案麵,又補充道:“這燒雞啥的,屬下給您扔了哈。”話音剛落,公孫大人“嗖”的一聲跳將起來:“扔什麼扔,這燒雞,就著餅吃它不香嗎?敗家玩意兒,彆碰爺的東西,趕緊滾出去……”徐師爺麻溜兒滾蛋,躲到絕對安全領域才輕輕舒了口氣。鐵公雞有時候也蠻好的,摸對脾氣多好對付。可惜現在彆人也發現了這一點,唔,麻煩。……這日,宗人府升堂審理宮中玉鐲失竊一案。此次升堂有些特殊,宗人府丞錢大人特許百姓們圍觀。須知,宗人府經辦案件涉及皇親國戚,以往從不曾公開審理。據說,玉鐲失竊一案牽涉民間,這才破例允許百姓圍觀。一時間,鄴城萬人空巷,老百姓們紛紛來到宗人府衙門看熱鬨。肅穆的公堂之上,錢良頭戴藍寶石頂,身穿金絲彩線孔雀補服,端坐於公案之後,凶神惡煞的衙役手持殺威棒分列兩班。衙門口人頭攢動,時機正好。錢良一拍驚堂木,大喝一聲,“升堂!”“威—武—”兩邊的衙役拖著長長的調子,低喝堂威,手中的殺威棒敲在地上整齊劃一。“本官今日升堂審理宮中玉鐲失竊一案。麗妃娘娘作為涉案人員之一,身份特殊,不便拋頭露麵,特許其垂簾候審。來人哪,請麗妃!”很快,堂上紗簾後便現出隱隱約約的人影,在圍觀的老百姓中引發一陣騷動。錢良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大齊麗妃,蕭滿。”錢良:“麗妃娘娘可識得這玉鐲?”他一個眼神,錢全便捧著玉鐲遞進了紗簾。麗妃:“本宮識得,這玉鐲,正是皇後娘娘賞給本宮的。禦賜之物,不可妄動,本宮便將此鐲好好收在妝奩裡,不知怎得,竟流落到了民間。”錢良:“麗妃娘娘,口說無憑,下官鬥膽,您可有何證據,證明此玉鐲乃是禦賜之物?”麗妃:“此玉鐲本是皇後娘娘的嫁妝,皇後娘娘仁慈,特將嫁妝禮冊借與本宮,其上對此玉鐲有詳細記載,錢大人一看便知。”錢全接過冊子,呈給錢良。錢良按照冊子的圖樣和文字,對著玉鐲細細比對,確實無誤。“經本官確認,這冊子上記載的玉鐲,與涉案玉鐲確是一物。麗妃娘娘,您稍作歇息。來人哪,帶案犯。”緊接著,周三被帶上堂來。錢良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回大人,小人周三,家住在花枝胡同,是個作燈籠的小販。”錢良:“周三,本宮且問你,你可識得馮柳絮?”周三:“回大人,識得。”錢良:“如何識得,她與你是何關係?”周三:“回大人,草民與柳絮是打小相識、青梅竹馬。柳絮他娘是蕭大將軍府的婆子,本來看不上小的。可後來柳絮隨麗妃娘娘進宮,二十四歲才能放出宮來。“柳絮他娘怕柳絮出宮後,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便是嫁了也做不了正頭娘子,便將她許給草民,說好了等柳絮出宮,便嫁與草民。”錢良:“嗯,柳絮進宮後,可曾與你有過往來?”周三:“回大人,有。柳絮一直托人給草民帶信,可是前幾個月,突然斷了音信,後來又讓人捎來兩封很是奇怪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