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榮寶齋門口漸漸圍滿了看熱鬨的人群。大家口口相傳,議論紛紛。等到向府的人回來時,皇後娘娘的陪嫁流落到宮外的事情已經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了。人群自動讓開了一條道。那家丁見了向夫人剛要請安,便被她急急打斷:“免禮,皇後娘娘怎麼說?”“回夫人,皇後娘娘說,此玉鐲,她之前賞給了麗妃娘娘。可是在麗妃娘娘宮中,也沒能搜到此鐲子。皇後娘娘又遣了人到宗人府詢問麗妃娘娘。“麗妃娘娘說,此鐲子她前些日子便丟了。因是皇後娘娘賞的,格外珍貴,發現之後便讓儲秀宮上上下下一塊找。”“當時有小宮女稟報,說發現鐲子丟了的前幾天,曾見宮女柳絮在娘娘房裡灑掃。麗妃娘娘當時便提問了柳絮,可那柳絮死不承認,大喊冤枉。後來確實沒在她身上和屋子裡搜到鐲子,麗妃娘娘隻好罵了她一頓了事。”“那宮女呢?”“回夫人的話,她死了。前一陣在護城河裡發現的那具死屍,正是她。還有,夫人,這是皇後娘娘當時陪嫁的冊子。”向夫人順手接過,熟稔地翻了翻,便指著其中一頁道:“柳掌櫃,你過來瞧一瞧,是不是這個鐲子?”柳楊兩股戰戰,好容易顫顫巍巍地湊上前去。隻一眼,便覺得一股涼氣從頭到腳,直接暈死過去。京兆府,近日京城內頗不太平,偷雞摸狗、調戲良家婦女之事時有發生。京兆尹公孫澈抖著胡子慨歎老天有眼,這個雞毛蒜皮的程度不多不少,正合他意。少了,皇上嫌他光吃不乾;多了,他捫心自問,不一定搞得定的說。如此甚好。正美著,便聽見門外有人擊鼓。他眯縫起眼,遠遠的,隻瞧見打頭的是一個女子。再近點,嗯,身段苗條,體態風流。再走近點,讓本官瞧瞧,又是哪家的小寡婦被調戲了哇?嗯?不對,小寡婦後頭怎地烏泱烏泱跟了這麼些人?再仔細瞅瞅,這小寡婦有點兒眼熟哈,有點像那誰。那誰來著,昂~~~~對,向士璧他婆娘。嗯,那個小娘子長得就很不賴,胸是胸腚是腚的……“大人,大人……”李師爺一邊微笑著迎接向夫人,一邊咬著牙根跺著腳給大人醒神。綺思被打斷,公孫澈很是不耐,抬頭便訓:“安陽來,你叫喚個……”下一瞬,“哎呦,嫂子。您大駕光臨,小弟有失遠迎了。不知您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啊?”向夫人不留痕跡的與他保持距離,“沒什麼大事,隻是有一個玉鐲,需要公孫大人幫忙查查來曆。”“好說好說,這等小事,也值當得嫂子您親自跑一趟。您隻要知會一聲,小弟立刻派人去府上。不對,小弟親自去,親自去,嘿嘿嘿。”“公孫大人莫急,本夫人還沒有說完。來人哪,將柳掌櫃帶上來。”很快便有粗壯的小廝將已然嚇軟腿的柳楊架上堂來。“柳掌櫃,你若是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今日就在這大堂之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說清楚。否則,本夫人即便相信你,也救不了你。”“是,柳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柳楊跪在地上,有氣無力。圍觀的京城老百姓們,眼見往日春風得意的榮寶齋掌櫃的一朝飛來橫禍,不由唏噓不已。柳楊說到做到,將那鐲子是誰賣與他的、介紹人是哪個、他花了多少錢買的、又打算多少錢出手,一五一十,講得明明白白。公孫大人額頭上湮出三滴黃豆大的汗珠。他總算是聽明白了,敢情是皇後娘娘的鐲子流落到宮外被人賣了。被人賣了還不要緊,還賣到向夫人跟前去了。賣到向夫人跟前也不要緊,怎麼還跟麗妃一案扯上關係了。真令人頭大。可是眼前,這麼多老百姓都看著呐,不辦的話,麵子上好像過不去。這可如何是好?欸,要不……“這個,向夫人,此案關係重大,不僅僅是宮中財物失竊,尤其還與麗妃一案有牽扯。本官需與宗人府錢大人商議後,再行查辦。這樣,此人我先收押,此案押後辦理。”“也好,有勞公孫大人了。”“向夫人客氣了,應該的應該的。”眾人一散,公孫大人就趕緊吩咐衙役:“趕緊的,把他給我捆上,還有這個鐲子,一並給我包好。帶幾個人,跟我一起,把他們給我送到宗人府去。這都叫什麼事兒啊,本官可不吃這個虧。”宗人府。錢全急急忙忙麵見錢大人:“大人,屬下剛接到消息,說是麗妃一案有新證據。人都找到京兆府去了,目前人證物證都在公孫澈手裡呢。”“什麼?!走走走,趕緊帶本官前去看看。”寬敞的京城大街上,錢大人風風火火往南走,公孫大人急急忙忙向北去,行人都十分有眼色地給他們讓開了道。“嗯,直給,左拐,右拐,再右拐。”公孫大人有條不紊地指揮,專挑人少僻靜的地兒走。下一個轉角,唔,好巧。“公孫大人。”“錢大人。”“公孫大人這是?”錢大人不動聲色地瞟一眼後麵被捆成麻花的男子,暗想這應該便是所謂的人證了。“哈哈哈,您說巧不巧,小弟正要去宗人府麵見大人您呐。這不,就在這街上遇著了。”“哈哈哈,那確實是巧。隻是公孫大人,找錢某所為何事啊?”“不瞞錢大人,小弟今日可是有一份厚禮要送予錢大人。”公孫大人機警地看看四周,拉著錢大人的袖子閃到了路旁。兩人在官差們的注目禮下堂而皇之地咬起了耳朵。“竟有這等事?!如此看來,麗妃一案怕是有大大的冤情啊!”錢大人握住公孫大人的手,激動道:“公孫大人真是好運道,此次必能為皇上消災解難,加官進爵指日可待。錢某這廂恭喜了。”“欸,不是,小弟不是那個意思……”公孫澈慌忙解釋,錢大人卻置若罔聞:“錢某這就稟報皇上,此案由京兆府先行審理。公孫大人需要什麼,千萬不要客氣,宗人府一定鼎力相助。就這麼定了,錢某還有公務在身,先行告辭。”“不是,彆走啊,錢大人……”公孫大人急得直拍大腿,本來想把案子推給宗人府,自己撿個現成便宜的。這下可好,沒偷著魚不說,還惹了一身腥。“大人,看來錢大人也是事先聽到了風聲。您彆急,既然向夫人委托咱查玉鐲一案,那咱就隻查玉鐲,其他一概不管。宗人府想漁翁得利,沒門兒。”徐師爺一直是公孫澈的主心骨,聽他這麼一說,公孫大人心裡寬慰了幾分。“行吧,隻能先這麼地了。你先帶一隊人,將柳楊提到的那個,城南程家當鋪的掌櫃的逮來,本官先審審他。”“是,大人。”錢全跟著錢大人一溜小跑,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瞧著,生怕公孫澈那小子再追上來。“大人,這是什麼情況,咱那不是……編的嗎,怎麼還真出來個玉鐲。”“本官也不清楚,先彆輕舉妄動。你可將周三安頓好了?”“回大人,安頓好了,就在柳絮娘家,花枝胡同那裡,給他找了個兩進院子。花枝胡同地處偏僻,住的都是些窮苦人家。周三在那裡,並不打眼。周圍的老百姓裡,也都混進了咱們的人。”“好,你派人盯著京兆府。一有風吹草動,立刻稟報。”“是,大人。”……京兆府。徐師爺很快將程掌櫃帶上堂來。他帶人去時,程掌櫃早就收到了消息,端端正正坐在家中等著他們呢。不稀奇,如今這事兒全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早有準備也是在情理之中,沒被嚇跑已經是謝天謝地了。程掌櫃在堂上跪下:“青天大老爺,草民程大發,是城南程家當鋪的掌櫃的。大老爺,草民冤枉啊。這鐲子,是前一陣,有一小子去草民那裡典當的。草民財迷心竅,見著成色好,又是死當,便花了一千兩白銀留下了這個寶貝。”“後來與王記錢莊的王掌櫃喝酒,席間提及,王掌櫃說他與榮寶齋的柳掌櫃有幾分交情,保準兒能幫草民賣個大價錢。這才有了後來的事兒啊。蒼天作證,程某人從來都是奉公守法、做良心買賣的實誠人,請青天大老爺明鑒哪。”公孫大人點點頭,倒是沒什麼問題,剛才已經審過那王掌櫃了,所言相符。隻是無商不奸,這程掌櫃一千兩收下的鐲子,轉手就賣五千兩,那柳掌櫃再一轉手,就成了一萬兩。還一個個紅口白牙地說自個兒做的是良心買賣呢。不行,得趕緊將那個典當鐲子的小子找著。否則,萬一被這三個奸商給涮了,以後他還怎麼在這京城裡混。“程掌櫃,不是本官不相信你。你口口聲聲說這手鐲是從一小子手裡收來的,可那小子呢?他姓甚名誰,家住那裡?你可知道?”程掌櫃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道:“雖然草民不知他姓名,但草民記得,他來典當時用扁擔挑了兩簍燈籠,應是個賣燈籠的小販。草民當時見他穿得破破爛爛,本以為不會有什麼好東西。”“後來他掏出這玉鐲,說他家祖上曾經闊過,這鐲子便是祖傳下來的。大人,他既然從草民這換了錢,肯定會去周圍的米鋪糧莊,還有布行買些吃的用的。大人您派人過去問問,肯定有人見過他。”“本官自是會派人去查。若你所言句句是真,本官自會還你清白。可若是有半句假話,哼。”“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屬實。便是給草民一萬個膽子,也萬萬不敢欺瞞大人呐。”日暮時分,天暗風起。在京兆府門口蹲了一天的線人稍微走了個神,抬頭便見著徐師爺帶人進了府。隻是後麵被綁住的那人,怎麼那麼眼熟呢。再仔細一瞅,大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