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後娘娘的話,齊嬪娘娘聽到奴婢曾親眼目睹此事,立刻便要奴婢前去宗人府指證麗妃。奴婢無用,怕得要死又不想昧下良心誣賴好人,隻好說一半藏一半,以求糊弄過關。齊嬪娘娘見奴婢膽小如鼠又語無倫次,知道便是送去宗人府也指望不上,便放了奴婢。”雨柔抽噎了幾下,似是突然意識到什麼,又趕緊跪下:“皇後娘娘,奴婢都說了,再不敢有所隱瞞,還望娘娘寬恕奴婢欺上之罪。奴婢實在沒辦法了,沒有看到的事情,奴婢不能信口雌黃,奴婢更不想害人。”“求您饒過奴婢吧,求求您了,嗚嗚嗚嗚嗚……”向清歡不由頭疼,年紀不大,小腦瓜裡想得倒挺多,她什麼時候要治她的罪了。怪不得齊嬪會那麼輕易地放過她,還能看著她水淹宗人府不成。“好了,吵得本宮頭疼。珍珠,帶她下去梳洗,換身衣裳。以後,她就是永安宮的三等宮女了。找個靠譜的人帶帶她,都不許欺負她。”“是,娘娘。”雨柔大喜過望,一疊聲兒地謝恩,麻溜兒地爬起來跟在珍珠屁股後頭走了。碧玉有些不解:“娘娘,事情都知道了,您為何還要留下她呀?她可是齊嬪宮裡的人,雖說家中有人,還有牽掛,但是也難保她不會被舊主所驅使。留在您身邊,是不是太冒險了?”“她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如今,這宮裡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目擊者,還是她的舊主賣奴求榮,將她推上這風口浪尖的。柳絮是死了,那小太監還好端端活著,那小太監的主子正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呢。你說,她恨不恨齊嬪?她還出得了這永安宮嗎?”“原來如此,娘娘高明,奴婢還沒想到這一層呢,嘿嘿嘿嘿嘿。”“好了,”向清歡嗔碧玉一眼,道:“去承乾宮偏殿,餘貴人那裡,傳本宮懿旨。就說餘貴人禦下不嚴,宮女阿南、相思仗勢欺人、橫行霸道,罰餘貴人禁足一月,靜思己過,宮女二人杖責四十,以儆效尤。”“娘娘,您這是要讓闔宮上下都知道,這小宮女甚得您心啊。今晚,怕是有人要睡不著了。”“就你機靈,快去快回。”“得嘞。”向府。左相收到女兒的書信,半晌不語。“老爺,清兒信中說了什麼,你怎得這副表情?”向夫人輕聲慢語,令人如沐春風。“沒什麼,夫人請看。為夫隻是未勘破清兒的用意。”向夫人接過信,研讀過後,亦是十分不解:“依清兒的意思,是要咱們助麗妃脫罪?咱們與蕭家,一向沒什麼交情。此番這是為的什麼?這孩子,在信裡也不說明白。難道是皇……”向夫人及時噤了聲,瞪大了美目看著丈夫。左相將夫人攬入懷中,耐心解釋:“夫人多慮了,依為夫之見,跟皇上沒有關係。麗妃不過是蕭家一個庶女,就算是罪名落實,蕭光隻要進宮請罪,皇上就會他個台階下,根本就不會影響蕭家與皇上的關係。隻是清兒做事,一向有理有據、極有遠見,她絕不會無緣無故搭救麗妃。為夫是怕……”向大人攬著夫人的手緊了緊,歎了口氣:“能讓清兒出手維護,且不惜動用我向家關係的事情,必然是會危及咱們安危的禍患。麗妃此番,隻怕是冤枉的。背後做鬼之人既然動了手,便一定有後招。”“老爺,那清兒豈不是有危險?”左相看著瞬間驚惶的妻子,很是不忍,隻好哄騙道:“無妨,清兒一向冰雪聰明,皇上便是看在我向家的麵子上,也會護住她的。你放心,不會有事的。”向夫人在丈夫的溫柔撫慰下逐漸寬了心,慢慢放鬆下來。左相卻將夫人牢牢禁錮在懷中,不讓她抬頭看見他此刻濃重的神情。他向士璧,隻有一兒一女,如今兒子身陷西川,情勢波譎雲詭,他派去的暗線至今未傳回可靠消息。女兒又身處後宮,敵暗她明。清兒的脾性最像他,行事必有章法,信中不提,自是不必提。隻是這個不必提,是她自己解決得了,還是提也無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他很不願意承認是後一種,可浸淫官場數十年的敏銳嗅覺不會欺騙他。“夫人,你明日就依清兒說的做,演得越逼真越好。為夫會派人暗中保護你,不要怕。”“好,那清兒捎來的另外這封信還送不送了?”“不必送了,我會親自安排。”深夜,萬籟俱寂。向府後院的角門突然開了一條縫,兩個身著深衣的人影悄然現身,瞅瞅四下無人,掩了麵容疾步朝城南行去。……翌日,日上三竿,向夫人盛裝打扮,帶著四個丫鬟、八個家丁,浩浩蕩蕩地前往城南集市。馬車徐徐前進,其上偌大的向家族徽格外引人注目。馬車在京城有名的珠寶行——榮寶齋門前緩緩停下,迎來送往的跑堂眼睛一亮,趕緊使了個眼色給大堂的夥計。很快,榮寶齋柳掌櫃便掀開簾子從內室裡迎了出來:“向夫人大駕光臨,柳某有失遠迎,還請向夫人勿要怪罪。”轉頭又衝著小夥計訓道:“愣著乾什麼,還不趕緊去準備向夫人最喜歡的君山銀針。”向夫人擺擺手:“柳掌櫃客氣了,本夫人今兒就是來隨便逛逛。也不特意想買什麼,就是想隨便看一看。最近可有添什麼新鮮貨色?”“喲,可真巧了嘿,前一陣,我這還真來個寶貝。本來想自己留著的,既然您開口了,便拿出來給您瞧瞧。不是柳某托大,您保準兒喜歡。”“是嗎?既然如此,那本夫人便瞧上一瞧。”柳掌櫃大喜,趕緊帶路:“就知道向夫人痛快,柳某立刻著人去準備。來,您這邊樓上請。”榮寶齋裡來來往往的客人,自打向夫人進門起,便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他們看似在欣賞琳琅滿目的首飾,實則時不時側目觀察這邊的動靜。見柳掌櫃將向夫人請上了樓,不由得豔羨榮寶齋又迎來一筆大買賣。樓上用珠簾隔開了幾間雅間。雅間裡,已經坐了幾位夫人。這些夫人非富即貴,她們每一位的夫家或母家都是鄴城裡響當當的世家大族。柳掌櫃將向夫人引到中間空閒的雅間,躬身一揖:“向夫人,您稍等,東西一會就給您呈上來。”此言一出,其他雅間裡立時沒了聲音。向夫人,這鄴城,隻有一家姓向的,那就是當今皇後的母家。這位向夫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怪不得榮寶齋掌櫃的那麼殷勤。幾位夫人揪著帕子糾結:既然遇上了,要不要上前拜會呢?可是人家已經進了雅間,再上前去會不會有些唐突?可若是不去,又怕失了禮數……向夫人慢悠悠地品茶,她自是聽得到旁邊的雅間沒了聲音。沒聲音才好,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很快,柳掌櫃便親自捧著一個托盤上來了。旁人雖然不知道那綢帕底下是什麼東西,可看掌櫃的小心翼翼的模樣,就知道必然是價值傾城的寶貝。柳楊將托盤穩妥放好,小心掀開綢帕,映入眾人眼簾的,正是一個遍體通透的翡翠鐲子。“向夫人,您看這翡翠玉鐲,溫潤細膩,濃豔滿綠,顏色均勻不說,形狀亦飽滿圓潤。您是行家,一看便知,此鐲乃是用翠色極好的整塊玉料切割而成,極為稀少。柳某乾這行幾十年,籠共也沒見過幾個這樣的極品貨色,可遇不可求啊。今兒就是您來,柳某才忍痛割愛。您看怎麼樣,喜歡吧?”向夫人細細端詳著,久久沒有開口。柳掌櫃察覺有異,小聲詢問:“向夫人,這鐲子……可是有什麼問題?”向夫人哂笑:“東西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隻不過,柳掌櫃可否將此鐲的來曆坦然相告?”柳揚聞言倏然變色,“夫人此言何意,柳某是清清白白的買賣人,手上東西的來路也都是乾乾淨淨的。”聽到這兒,樓上其他的客人都好奇地豎起了耳朵,難道這榮寶齋的鐲子來路不正?還讓向夫人給看出來了?“柳掌櫃莫要著急,本夫人也相信柳掌櫃是清白的。隻是,若本夫人沒記錯,此翡翠鐲子應在我兒陪嫁的禮單中。本夫人與柳掌櫃相交多年,自是相信柳掌櫃的人品。有此一問,也隻是想弄清楚這鐲子的來路,以免誤會了柳掌櫃。”向夫人輕言細語,柳掌櫃卻如遭雷擊。“我兒”、“陪嫁”,皇後娘娘?!!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向夫人,您手下留情,這鐲子,是我從當鋪裡花大價錢收過來的呀,真不知道這是皇後娘娘的陪嫁!若是知道,便是給我上百、上千個膽,也萬萬不敢呐。”皇後娘娘的陪嫁,竟然流落到宮外,賣了一圈還回到向家的手裡。這真是老虎頭上拔毛——活膩歪了。貴夫人們索性也不看首飾了,揣著手專心致誌地看戲。柳楊嚎啕的聲音太大,樓下也聽到了動靜,不斷有人探頭探腦的往樓上看。“柳掌櫃彆急,本夫人也不想錯怪好人,隻是皇後娘娘的陪嫁當初是本夫人一樣一樣親手置辦的。這鐲子難得一見,想記錯也難。這樣,本夫人立刻遣人進宮去麵見皇後娘娘。”“因著皇家規矩重,禮單上的東西都要登記造冊,當時不僅依照原物繪製了圖樣,鐲子的質地、圈口、成色、樣式甚至玉石的紋理,都記錄得清清楚楚。若是皇後娘娘的東西還在,本夫人買下一半榮寶齋向你賠罪。”“可若是東西不在了,你這鐲子又恰好與冊子上的記錄相符。柳掌櫃,你便要隨本夫人到京兆尹那兒走一趟了。”柳楊頓時癱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