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清歡微笑:“徐嬪但講無妨。”徐嬪被皇後的笑靨晃了一下,以為自己猜中了主母的心思,頓時備受鼓舞。“皇後娘娘,嬪妾以為,這宮中女子的清白,甚至比性命更加重要。嬪妾心疼麗妃姐姐,可也知道女德不可廢。您當時不在宮中,麗妃姐姐的肚兜,光天化日之下,便在那小侍衛的懷裡搜出來了。眾人都看到了,麗妃姐姐即便是遭人陷害,可這肚兜被人隨隨便便拿去,也是婦德有虧。”“此等女子以後若是繼續待在宮中,宮外之人會如何看待後妃,又會如何看待皇後娘娘您。嬪妾卑賤,並不如何要緊。可皇後娘娘您冰清玉潔,是仙女一般的人兒,實在不該被人如此牽連。”“嗯,徐嬪此言也不無道理。其他人呢,有何見解,一並說來聽聽。”其他人見徐嬪得了誇獎,頓時興奮不已,反正麗妃是救不了了,榨乾她的一點剩餘價值而已,也算是給她下輩子積德了。餘貴人趕緊接過了話把兒:“皇後娘娘,徐姐姐說的極是。您有所不知,嬪妾曾親眼見過麗妃與那小侍衛搭話呢。可惜當時,嬪妾沒想到麗妃姐姐竟敢仗著皇上寵愛,膽大包天,與外男私相授受。都怪嬪妾愚笨,若是當時勸阻麗妃姐姐一番,今日她或許不會遭此大難了。”說著,還抽泣了一番。哼,都是好樣的,一個一字一句,都在說麗妃死有餘辜。另一個落井下石不說,還點名麗妃曾經受寵,試圖借刀殺人。這些平日裡嬌嬌柔柔的鶯鶯燕燕,要是心狠手辣起來,邊關浴血奮戰的將士們都要甘拜下風。向清歡暗譏,嘴上卻道:“本宮尚且不知竟有如此多的鐵證,看來麗妃也並非無辜。隻是這凡事要講證據,你們當中,誰手裡有證據啊?”“娘娘,嬪妾宮裡有人證。嬪妾的二等宮女雨柔,曾在夜裡看見儲秀宮裡的柳絮,偷偷摸摸與一男子在永巷相會。她親眼瞧見柳絮把一個包袱給了那男子,還聽到‘娘娘’之類的字眼。想必是麗妃娘娘不好親自出麵,便遣了柳絮前去交換信物。”“哦,還有這等事?怎得現在才說?”齊嬪登時漲紅了臉,急急解釋道:“皇後娘娘恕罪,嬪妾那個宮女天生膽小,那事發生後,她便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被宮人看出端倪,報給嬪妾,嬪妾嚴加逼問,她才說出實情。”“麗妃一事,鐵證如山,嬪妾想著,這證詞也不是多稀罕,便饒了那小宮女。她的膽子比兔子還小,若是上大堂作證,非得活活嚇死不可。”齊嬪是豫中知府的女兒,同她老爹一樣,長了一副老實巴交的臉,平日也中規中矩,從來不出風頭。可惜,這樣忠厚老實人的惡毒,就像出骨魚片裡未淨的刺,給人一種不期待的痛。既然那個小宮女膽小的很,如今將她獻出來,便不會嚇破她的膽了麼?嬪位以上,便是妃位,要說這進位份,希望最大的,自然是齊嬪。若她不心動,以後反而要高看她一眼了。“來人,去齊嬪宮裡,將那位宮女帶來永安宮,好生照顧,莫要嚇著她。”宮人領命而去。向清歡這才看向齊嬪,笑意深深:“齊嬪,你做的很好。本宮會稟明皇上,大大嘉獎與你。”“嬪妾謝皇後娘娘恩典。”聽到皇後娘娘不掩飾的讚賞,眾人嫉妒到臉變形,隻恨自己沒這麼個運氣好的丫頭。眾人臉色精彩紛呈,向清歡視若無睹,反倒對那兩位自始至終神色淡淡的人頗感興趣。這二人,正是德妃和魏常在。德妃不感興趣很正常,她一西域女子,甫一進宮便是正一品妃位,即便是升位份,也輪不到她。況且,她一點不覺得德妃對位份感興趣。德妃感興趣的東西,如今尚不清楚,但是,弄清楚也是早晚的事情。至於魏常在嘛,不愧是禮部尚書最得意的孫女,與她不成器的姑姑比起來,真是天差地彆。這魏常在打進宮起,既不邀寵,也不媚上。每五日到永安宮來點個卯,平日深居簡出的,也沒見她與哪位宮妃親近。天天待在宮裡自得其樂,還真是耐得住寂寞。她位份不高,以她的出身來說,委屈了。可見她今日冷淡的神情,千真萬確不在乎,真是有意思極了。“本宮乏了,還有誰有話說?若是沒有,便散了吧。”眼看到嘴的鴨子就這麼飛了,可自己又確實沒有拿得出手的證據,各宮嬪妃很是不甘心。大家就這麼僵持著,誰也不肯先撤。“怎麼,還不走?”向清歡歎口氣,似是很無奈,“既然你們沒有話說,又不肯走,那本宮便隻好出口相問了。”她掃視一圈,目光定在某個位置:“德妃,麗妃一事,你如何看待啊?”“回皇後娘娘的話,嬪妾來自西域,西域民風開放,上峰將妻妾賞給下屬,下屬向上峰討要妾室的情況十分常見。嬪妾不熟悉大齊律法和風俗,不敢妄言。”德妃此言一出,眾嬪妃便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向清歡倒是見怪不怪,“嗯,西域風化開放一事,本宮也有所耳聞。既然你不便直言,本宮也就不勉強了。”接著,她又貌似隨意的一指,選中了坐在角落裡毫無存在感的魏常在:“魏常在,你可有何見解?”“回皇後娘娘的話,麗妃之事,現今尚未查明。事發之後,宮中便散布著許多謠言。三人成虎、眾口鑠金的道理,大家說起來滔滔不絕,事到臨頭卻當局者迷,實在有違禮儀教化。皇後娘娘英明,回宮之後,便立刻清除了此種亂象,還後宮清正之風氣。”“皇後娘娘一片苦心,麗妃不管清白與否,都應感懷皇後娘娘的恩德。嬪妾亦深受皇後娘娘教化,並不管彆人如何想,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嬪妾對此案沒有任何看法。”“好,魏常在,你很好。”向清歡拊掌大笑,衝著眾人道:“瞧見沒有,這才是一等一的禮儀教養。你們都學學人家魏常在,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若是手中有實實在在的證據,就大大方方拿出來,本宮言出必行,必會不吝嘉獎。可若是沒有,誰敢在背後聽風是雨、亂嚼舌根,甚至將消息傳到宮外去妖言惑眾,本宮絕不姑息。”“是,嬪妾謹遵懿旨。”(齊)眾人散去,向清歡思忖片刻,囑咐道:“吩咐下去,接下來幾天,若是有前來求見的妃嬪和宮女太監,不要聲張,立刻帶來見本宮。”“是。”珍珠轉身剛要走,又聽見娘娘吩咐:“還有,齊嬪宮裡的那個叫雨柔的宮女帶來了嗎,一會兒帶上殿來給本宮瞧瞧。”“帶來了,奴婢這就把她領過來。”不多時,珍珠返回殿中,後麵跟著個怯生生、縮頭縮腦的小宮女,不過十一二歲,臉上還有嬰兒肥,一副稚氣未脫的模樣。“奴婢承乾宮雨柔,見過皇後娘娘。”聲音又細又小,隱約帶著一絲哭腔。“起來吧,不必如此拘謹。”齊嬪倒是沒有撒謊,這婢子膽子實在太小了點兒。如此也好,也不怕她胡編亂造、搬弄是非。如此想著,向清歡索性放柔了語調:“過來,到本宮麵前來,讓本宮好好看看你。”雨柔濕漉漉的大眼中透露出震驚和迷茫,皇後娘娘不是要審問她嗎,為何待她為此溫柔,像家中的阿姐一般。不管怎樣,皇後之命不可違,雨柔認命地一點點蹭上前,眼睛慌得不知道看哪裡好。“嗯,是個清秀的丫頭,本宮很喜歡。雨柔,你進宮多久了,你家中還有何人呐?”“回皇後娘娘的話,奴婢進宮半年有餘了,家中還有爹娘和兩個弟弟,唯一的阿姐已經嫁人生子了。”“這樣啊,那好。想必你已知曉本宮為何召你前來,不過你放心,隻要你將看到的、聽到的一五一十告訴本宮,本宮便會在這永安宮裡給你尋個差事。自此之後,這偌大的後宮,沒有本宮的準許,無人敢欺侮於你。”雨柔覺得自己的小心肝“砰砰砰”跳得厲害,臉上也熱辣辣、潮乎乎的。她雖然年紀小,但並不傻,能留在永安宮裡當差,是多少宮女太監夢寐以求的事情。她並非生來膽小,是進宮之後,誰都能欺負她,生生給嚇破了膽。若是能求得皇後娘娘的庇佑,往日那些看起來就很嚇人的宮女太監,是不是就不用怕他們了。她撲通一聲跪下,以額貼地:“奴婢願意將所見所聞一五一十說出來。謝皇後娘娘恩典,奴婢願意做牛做馬報答皇後娘娘。”“不用你做牛做馬,起來吧。把那天見到的事情都告訴本宮,不許有絲毫隱瞞。”“奴婢遵命。”雨柔爬起來,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汗水淚水,認真回憶道:“前不久有一天,齊嬪娘娘讓奴婢去浣醫局取回洗好的春衣。奴婢那天頭上所戴之珠花,是進宮前阿姐所贈,奴婢一直寶貝得緊。取了衣服,回承乾宮的時候,路過永巷,偏巧遇到了餘貴人宮裡的阿南和相思。往常她們便仗著餘貴人的勢,在宮裡拜高踩低,身份卑微的宮人們見了她們都躲著走。”聲音不由有些顫抖,她咬唇克製,接著道:“奴婢那天迎麵遇上,避無可避,被她們推搡了幾下。晚上歇息時,才發現頭上的珠花不見了。奴婢心下著急,顧不得宵禁,求了守門的太監,允諾找到立刻便回。那太監好心,給奴婢開了宮門。奴婢在永巷一寸寸的找,果然找到了。返回途中卻聽到前麵有人聲,奴婢情急之下,藏到了門側的石獅子後。不一會兒,便看見一男一女走近。奴婢看見,那女子將懷裡的小包袱交給了男子。奴婢識得那宮女,正是儲秀宮的柳絮,可那男子……”“皇後娘娘,奴婢看見,那男子穿的是太監的衣服,聽聲兒也像是太監。奴婢惶恐,可奴婢覺得那晚所見之人,並不是死去那個侍衛。那侍衛人高馬大,可那天所見之男子,不高不矮,並不出挑。可惜那男子帶著帽子,帽簷壓得低低的,奴婢隻瞧見他的下半張臉、聽到了他的聲音。雖不知他是誰,但奴婢可以肯定,從沒在宮裡見過他。皇後娘娘明鑒,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向清歡以手支頤,饒有趣味地看著麵前這個小丫頭:“你既然看得清楚,又為何對著齊嬪含糊其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