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虎一見是他,也不客套,頗有幾分心疼地道:“不知道,前兩天還好好兒的,今天跑了幾圈,便開始拉肚子。”“這馬,平常都喂什麼草料?”“軍中黑豆和苜蓿珍貴,我平日都是親自鍘了乾草,混在一起喂它。一直都這麼喂,壯實的很。”孫虎欣慰地摸摸馬頭,馬兒拱拱他的手。果然照料地很好啊,向卜文看在眼裡,笑道:“孫將軍莫要太憂心了,許是乾草中混入了些許青草,不打緊。這黃驃馬乃八駿之一,不會有什麼事的。”孫虎剛要開口,遠處便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側耳辨聲,應該隻有幾個人。兩人對視一眼,靜觀其變。“報——”,原來是急報傳來。向卜文從傳令兵手中接過急報,打開一看,原來是錦城遭劫,錦城都督寫信求援。錦城是北鄰交趾的一座小城,城雖小,卻金礦遍布,是大齊黃金主要產地之一。雖然金礦開采有官府嚴加管控,守衛森嚴,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被歹人盯上不足為奇。信中說,錦城於半個時辰前被一夥歹人洗劫。對方不過幾十個人,卻是有備而來,用載滿了石頭的假馬車引開了官兵追捕,驅趕著真馬車直直向南而來。錦城都督望青江大營派兵與錦城將士前後夾擊,在官道上攔下這夥賊人。若是讓他們向南過了交趾,入了密林,便到了南越的地界兒,事情就難辦了。“這封信哪來的?”向卜文問傳令兵。“回大將軍,此信是金都督先行給楊副將的飛鴿傳書,官府信使已經在路上了。楊副將命屬下將此信帶給您。”“好,”向卜文轉頭看向孫虎,“既然如此,本將便率綠營走一趟。對方人不多,一個營的兵力綽綽有餘。獵場的事情,就有勞你了。”“將軍,”孫虎看看阿黃,有一瞬間的猶豫,卻還是道,“不管是交趾,還是錦城,末將都更熟悉,還是讓末將去吧。此事來的突然,萬一……”“孫將軍不必憂心,我讓李廣和吳兆隨行便是。況且,綠營中有一半是交趾老兵,不會有什麼問題的。”“那好,將軍萬事小心。”“嗯,”向卜文翻身上馬,高聲號令:“綠營聽令,隨本將前去緝拿洗劫錦城的歹人。”“是!”(齊)“出發!”大隊人馬絕塵而去,孫虎摸摸阿黃飄逸的鬃毛,眼裡迅速閃過一絲陰翳。錦城距離交趾百餘裡,飛鴿傳書大約需要半個時辰。錦城都督寫信時,已經事發半個時辰左右。也就是說,歹人一行此刻已在官道上奔馳了一個時辰。據信中講,他們從金礦上順手牽走了若乾馬匹和馬車。金礦上都是馱馬,跑不快,載滿了黃金的馬車更是負累,據此計算他們應該尚未抵達交趾。獵場距離官道隻有兩刻鐘的路程,現在趕過去正好遇上。向卜文在心裡飛速地計算,馬鞭狠狠抽在馬屁股上,馬兒吃痛,跑的更快了。深山偏僻,通往官道的隻有一條林間小路,因少有路人,馬兒可以肆意奔跑,平日倒也不覺得多麼狹窄。可是今日……將士們險險勒住馬匹,眼前的小路不知發生了什麼,兩邊的樹木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上麵還壓著一些山石,將整個路麵遮擋得嚴嚴實實。“將軍,您看……”吳兆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來。“吳副將,可有什麼好主意?”“好主意稱不上,隻是……此條小道為通外的唯一要道,為今之計,隻有快快將它清理出來,大軍才能通過。”“時間來不及了,換個方法。”向卜文麵無表情。李廣好奇地打量著路上倒伏的樹木,不言不語,不知在想什麼。吳兆很為難,“這……將軍,若是我們不走此路,便隻能入林子包抄。不管是什麼人將此路堵住,怕都是為了將我們引入林子。如今這林子裡應是布滿了機關,現在天色已晚,若是中了圈套,恐怕凶多吉少。望將軍三思。”“若對方真的是衝我們而來,在我們清理道路的時候,也會趁機下手。既然彆無選擇,便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上一闖了。”說罷,向卜文舉起長槍,朗聲道:“眾軍聽令……”“將軍,屬下有辦法。”後麵突然傳來一個青澀的聲音,向卜文回頭,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道:“我記得你。你是……原來三營的斥候?”“是,將軍好記性。”那小兵看將軍識得自己,很有幾分驚喜,大著膽子繼續道:“將軍,屬下從小在這山上長大,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通往官道的路,還有一條小路,隻是少有人知。”“此話當真?”吳兆與向卜文異口同聲,吳兆歉意地拱了拱手,算是賠罪。“當真。隻是小路得由南側山上過,山路陡峭,將士們得舍馬而行。”“若是步行,需要多久?”向卜文看了眼夜色掩映下越發模糊的山頭,問道。“很快,這山頭不高的,翻過去就到了。”“很好,你可是喚作春生?”“是,將軍,屬下姓許,名春生。”“好,本將軍記住了。”向卜文向他點頭示意,回過頭道:“吳兆聽令,本將軍命你帶領一半人馬,跟隨許春生從小路越過此山頭,攔截黃金,生擒匪徒,不得有誤。”“是。”吳兆應下,側目打量了下黑漆漆的林子,還是補充了一句,“將軍,您萬事小心。”“嗯,去吧。”一陣悉悉窣窣的聲音過去,將士們轉眼消失在黑蒙蒙的山裡。李廣湊近,小小聲詢問:“你不是真要進林子吧?”“那是自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向卜文衝他爽朗一笑,左手看似不經意地一揮,便有幾個人滑下馬,悄無聲息地摸進了林子。李廣被他“藝高人膽大”的行徑給氣到,緊了緊身上的披風便扭過頭不再理他。向卜文摸著下巴直讚歎,彆看李廣這廝膽子小、身手差,於藏東西這塊倒是很在行。不僅能在李相眼皮子底下順走金絲軟甲,在他眼前也經常藏東藏西的,這塊看起來很厚實很溫暖的披風到底是從哪掏出來的,他也好想要。得找個機會把他扒了,他倒要看看這廝還有多少貨。李廣看著黑黢黢的密林背脊發涼,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人給惦記上了。一刻鐘後,那幾個人才無聲無息地出了林子。走近了,李廣才看清楚,正是原來驍騎營的人。藏得很深嘛,他居然才知道驍騎營還有這等身手。“將軍,打探過了,林中無人,但是有絆馬索和鐵蒺藜,對方是有備而來。也有暗箭機關,屬下幾人已端掉了數處,箭上無毒。若是要全部端掉,還需白日細細排查。屬下等已探出一條安全的路徑,隻需將地上的鐵蒺藜清理乾淨,大軍便可沿著標記順利通過林子。”“很好,帶一隊人過去,將障礙清除。大軍繼續前行。”“遵命。”向卜文率大軍趕到時,官道上已一片狼藉。地上黃金散落,還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歹人的屍體。正在收拾殘局的士兵見大軍抵達,連忙上前行禮:“屬下見過大將軍。”“吳副將呢?”“回大將軍,我等翻過山頭,剛好遭遇劫金歹人。歹人不敵,便砍斷馬車韁繩,縱馬遁入密林。吳副將命我等在此守護黃金,他帶著一隊兄弟入林追擊去了。”“去多久了?”“一刻鐘左右。歹人雖然將馬車拋下,但隨身包袱裡也裝滿了黃金,有馬也跑不了太快,應該追得上。”“好,李廣,你帶一隊人善後,其他人,隨本將軍馳援吳副將!”“是!”(齊)大軍絕塵而去。直到馬屁股的影兒都見不著了,李廣才翻身下馬。他一把攬過小兵的肩膀:“小兄弟,本參軍問你,那些歹人,身手如何啊?”那小兵受寵若驚,忙回到:“回參軍,都是練家子,訓練有素。見大軍憑空出現,毫不戀戰,且戰且走,最後都進了林子。”“你可知道,這片密林最後通向哪兒?”“小的不知,恐怕也沒人知道。這片林子大的很,順著林子邊往南走,過了青江,便是南越。若是向東走,沒人能活著從這林子裡走出去。”“這深山老林,大的沒邊。青江下遊流經其中,小的曾跟隨孫將軍到岸邊探查過,滔滔不絕的青江水,自西向東入了林子,便分成若乾支流,支流分支流,支流再分支流……”小兵說得口乾,舔舔嘴唇,接著道:“咱們順著走了一夜,險些迷了路,後來就趕緊出來了。要是再晚點,等太陽升起來,誰也彆想出來。您是不知道,這林子最厲害的,不是猛獸蛇蟲,而是瘴氣。”“聽老人講,這林中瘴氣,四時不絕,天兒越熱越厲害,亂闖的人要麼被瘴氣毒死,要麼迷了路活活餓死,或者做了那猛獸毒蛇的腹中餐,反正沒有活著出來的。”他聲音漸低,似是非常害怕的樣子。李廣越聽越心驚,“將軍他們可是有危險?”“參軍放寬心,將士們心中有數,歹人們出了安全地帶便不會再追了,反正橫豎是個死。再者,今兒天色已晚,林中瘴氣稀薄,不會有什麼事的。”聞言,李廣突然靈光乍現,“這林子,咱們過不去,南越是不是也過不來?”“參軍英明,”提起這個,那小兵語氣頗有些自得,“咱們大齊乃是福地,上有青山屏障,下有密林防禦,中間還隔著寬廣的青江,易守難攻。南越窮困,每年都要靠大齊接濟,南越國主膽大妄為,竟敢私自稱帝,真是活得不耐煩了。”這小兵,倒是忠君愛國。李廣失笑,道:“前一陣,蠻子不是打過來了嘛,怎得又說過不來?”“額,蠻子不是打這邊過來的。”那小兵自知失言,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下遊江麵寬闊,極其容易暴露。他們過不來,便打起了中遊的主意。中遊雖然水量大,可江麵也窄。他們鬼的很,聲東擊西,趁著夜黑風高,就摸過來了。來了就去村子裡燒殺搶奪,專搶糧草輜重,就是一夥強盜。”糧草輜重、黃金?李廣狹長的桃花眼裡瞬間水光瀲灩,這青江大營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有趣嘛,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