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守株待兔(1 / 1)

謀帝心 思鹿 1792 字 3天前

營門守兵進帳稟報,向卜文信馬由韁到江邊,本想隨便瞧瞧,不想被眼前的瑰怪景象震驚到說不出話來。李廣緊隨其後,見狀也是倒吸一口冷氣。眼前這峽穀,似刀削的一般,直上直下,向上望不到頂,向下被濃濃水汽遮掩,看不真切。且江麵束窄,滾滾江水傾泄而下,堪堪被束在這筒一般的峽穀中,洶湧地撞擊在礁石、峽壁上,發出陣陣嗡鳴之聲,仿佛成千上萬匹脫韁的駿馬一般,令人膽戰心驚。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讀出了濃墨一般的凝重。“哈哈哈哈哈,末將有失遠迎,還望向將軍恕罪呐!”渾厚的笑聲響徹山穀,向卜文回身,隻見一彪形大漢自薄霧中縱馬而來。在這氣溫較低的山上,士兵們都穿著長衣,這漢子竟光著膀子。再近些,便見他生得麵圓耳大,鼻直口方,腮邊一部貉胡須。身長八尺,腰闊十圍,拳頭缽兒般大小。好一位猛將,向卜文一邊暗自讚歎,一邊打馬迎上前去。“在下正是向卜文,敢問將軍如何稱呼?”“末將孫虎,乃是駐守在這青江大營的驃騎將軍。在此等候將軍多時了,將軍隨我來便是。”果然是他,向卜文暗忖。臨行前父親曾囑咐,交趾有一位姓孫名虎的將軍頗是人物。此人天生神力,武藝高強,極為難得的是,生就一副俠義心腸。交趾魚龍混雜,各方勢力盤根錯節,這孫虎是少有的局外之人。以他的能力和軍功,本應拔擢到神機營,隻是因著他的身世,上峰頗有顧慮,才草草封了他個驃騎將軍,將他打發到這鳥不拉屎的青江大營。如今看來,確實不凡,隻是他的身世,確實是個問題。不過,卻也是個難得的機會。向卜文看著前方男人傷痕累累的後背,眼底快速閃過一絲暗芒。營地和帳篷已經搭好,孫虎治軍嚴謹,所有將士一視同仁,驍騎營吃穿用度與其他將士並無不同,向卜文很滿意。大軍就此編入青江大營,每日三通鼓點將集合,操練演習,日日不休。是夜,大帳裡燈火通明,向卜文披著外衫,秉燭研究交趾要塞關卡的布防圖。李廣用一塊絨毯將自個兒上上下下裹了個嚴實,正靠在幾案上打瞌睡。隨行周狄、吳兆兩位副將早就告辭回自己營帳歇息了。他們本來便對急行軍多有微詞,如今見青江大營條件艱苦更是抱怨連連,不在也好,耳根清淨。羊皮地圖平整地張掛在架子上,向卜文舉著蠟燭小心翼翼地察看。原來這山,叫做青山,這江,便是青江。江如其名,似一條青龍般,自雪山奔湧而下,終年波濤滾滾,綿延千裡之外。因雪山地勢陡峭,磅礴的江水飛瀉而下,經過長年累月的衝擊,便形成了如今的大峽穀。這峽穀甚是奇怪,每兩裡便有一個近乎垂直的坡麵,尤其是中遊的峽穀,不僅直上直下,江麵還急速收窄,因此又有彆稱“溜筒江”,意為峽穀似一個竹筒般筆直狹窄。想必白天見到的便是溜筒江了,他一邊想著,一邊往擎蠟燭的手上哈了口熱氣,這山裡的晚上凍得人想罵娘,這還僅僅是半山腰的程度。想必就是因為山上極為寒冷,朝廷才沒有駐兵。青江上遊白雪皚皚,地勢險峻,蠻子又最喜聚居在山腳炎熱地帶,十分畏冷,且農牧業落後,並沒有驅寒衣物。便是爬上雪山,也渡不了江。便是僥幸渡過了江,下得雪山來,幾個殘兵敗將又有何懼。隻是這溜筒江江麵狹窄,乃是兵家必攻之地,為何駐兵如此之少。白日他已點兵點將,這軍營士兵不過千餘,如今加上八百驍騎營,也不過兩千兵丁。向卜文生怕自己漏下點什麼,索性將榻上的虎皮扯下,墊坐在屁股下,就地研習。李廣聽見動靜,微微睜眼,便看見燭火飄忽中,向卜文正使勁昂著頭,正努力辨認著什麼,一副腦殘誌堅的模樣。這傻子,地圖上還能看出個花兒來。“每年春末夏初是青江汛期,渡江極為凶險,是以守備較弱。汛期過後,朝廷會酌情增兵。”李廣的聲音冷不丁響起,向卜文手一哆嗦,蠟油跟皮膚來了個親密接觸。“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呲牙咧嘴地道。“拜托,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李廣傲嬌地哼哼,裹成蠶寶寶似的身體蠕動幾下,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青江有兩個汛期,一是三四月份的雨季,二是春末夏初的高山冰雪融水。因著地勢,三四月份降水多發生在山腳,上中遊水量變化不大,故而前一陣蠻子多從中遊強行渡河。”“然而春末夏初,氣溫升高,高山冰雪融水補給江水,上中下遊水量倍增,加上地勢落差,江水分外湍急,竹排入水不久便會被衝垮,更不用說是人了。這種狀況會一直持續到七月份。”“原來如此。”向卜文頓了頓,又道:“隻是依我看,過江倒不一定需要下水。”“將軍英明。我已打聽到,過去老百姓渡江多用溜索。自從兩國交惡後,兩岸的溜索就全部被人砍斷了。”聞言,向卜文定定看了李廣幾息,問道:“晚飯後你消失了一段時間,乾什麼去了?”“找人聊天去了。”李廣說著便一骨碌翻身起來,一副“你聊這個我就不困了”的表情。向卜文瞬間有種不詳的預感,“找誰聊天?”“楊副將啊,李相的好下屬。這孫虎雖名義上是驃騎將軍,可無權無勢、大權旁落。這軍中上下都由楊騰把持著,咱們初來乍到,於情於理都該好好拜會才是。”“可這楊副將不是聲稱舊傷複發不見客嗎,擺明了躲著咱們……你不是去闖他營帳了吧?”“將軍此言差矣,屬下豈是那般粗魯之人。”向卜文心說還好還好,沒一上來就把人得罪個死。哪知李廣話沒說完,“屬下去茅廁裡蹲他來著”。“……這汛期之事便是他告知你的?”“正是。不過他隱瞞了溜索一事,想來是不想讓咱們過江。他也算個人物,憋成那樣還想著擺我一道,不過也正好賣了個破綻給咱們。”“楊騰曆來奸詐,當年……等等,什麼叫‘憋成那樣’?”“哦,聽聞楊副將好酒,若無戰事,每食必豪飲。今天剛巧遇著士兵給他送飯送酒,屬下便等在一旁,約莫著他吃飽喝足了,便上前求見。守衛受他屬意,百般阻攔。屬下尋思軍營生活簡陋,怕是沒有夜壺之類的物什,便遠遠地守著。”“因站得遠,那守衛也不好出言驅趕。守了一個多時辰,見他越來越頻繁地召喚守衛,屬下便知他忍不住了。於是到茅廁中候著,果然不多時他就急匆匆地衝進去了。”向卜文不禁腦補了下楊騰猴急猴急地解著褲腰帶,卻不幸與李廣在陰暗茅廁裡狹路相逢的情景,瞬間有些不落忍:“那個……你在旁看著,他……那個出來了嗎?”“屬下在的時候沒有,走了就不知道了。”向卜文:“……算你狠。”……向卜文一行在青江大營呆了一陣,與將領士兵們同吃同住,彼此間很快便熟絡了起來。軍營裡一堆糙漢子,沒那麼多講究。士兵們看著京城來的這倆公子哥兒不僅不嬌氣,眼見著比交趾城裡的將領們還皮實,也高看他們兩分。孫虎以前雖是主將,卻不參與日常操練,時常呆在馬場和靶場,一個人自娛自樂。向卜文來了之後,他更是悠哉遊哉,拎一杆長纓槍能在校場耍上半天。老兵們私下裡卻對他很擁戴,不僅因為這位將軍一身好本事,更因為他長於帶兵,善於用兵,頗有伯樂之風。每月,孫虎都會親自挑選一支隊伍,隨他入深山狩獵。在軍隊中,狩獵並非玩樂,從事先的準備到具體的實施,從獲取獵物到結束分配、賞賜,謀劃之周密,可以媲美重大軍事戰役。通過狩獵活動來訓練軍隊,能夠有效提高士兵的格鬥、騎射技能,鍛煉膽略與氣魄,更能短時間內增強軍隊整體配合行動的默契,保證一旦發生戰爭,可以迅速進入狀態。因著軍餉有限,這類高水平的作戰操練,其他將軍一般僅用於訓練親兵,其他士兵隻有乾瞪眼的份兒。孫虎則不同,他按營房挑選隨他進山的隊伍,這次是一營,下次便輪到二營,公平公正,見著有份。若誰在狩獵中表現得好,不僅可以保留自己的戰利品,還能得到將軍青眼,更快得到拔擢。驍騎營聽說後,個個兒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操練起來都比平常有勁了。在京畿之時,他們便是皇上四時田獵的護衛軍,平常操練也少不了去山裡跑兩圈。來交趾之後,天天窩在營地裡,憋氣的不行。這段時間,向卜文有李廣相助,將軍營上下的情況摸了個大概,正想找個由頭試試水。孫虎一介武癡,一早便想領略一番朝廷精兵良將的風采,更是求之不得。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借狩獵之機一較高下。楊騰、周狄、吳兆三位副將坐著喝茶,沉默不語。李廣站起身來,率先打破了沉默:“大將軍,狩獵之時,槍箭無眼,若是將士們為爭搶獵物傷了和氣,豈非得不償失。想必這也是三位副將所憂心的。”頓了頓,他又自顧自地補充道:“不過,屬下有一計,可解將軍之憂。”向卜文一挑眉:“哦?李參軍請講。”“依屬下之見,可將驍騎營與青江大軍混編。明早點兵之時,單數出列,二位將軍分彆統領單、雙數軍士。如此一來,沒有了身份之分,便隻有同袍之義。兵士們之間,自是少了紛爭,多了協作。”“嗯,是個良策,孫將軍,你看如何?”向卜文把臉朝向孫虎。“末將無異議,聽憑將軍吩咐。”“好,吩咐下去:從明日起,重分營帳。去狩獵之前,給士兵們一日磨合的時間,趕明兒上了山,若是跟一盤散沙一樣,本將手裡的馬鞭可不是擺設。”“是。”眾將起身應下,楊騰進帳半日,總算說了句話。自那日被李廣堵在茅房後,他便不再稱病告假。每日見了麵,拱手行禮,神色如常,除了金口難開之外,無可指摘。倒是李廣,明明是他招惹在先,每每見了楊騰,總作出一副親切又悵惘、哀怨又戒備之態,任誰看了,都不由猜想參軍和副將之間,是否曾有過那麼一段蕩氣回腸又黯然神傷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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