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嬪妾們也都沒見過,隻聽說這聖物啊,十分講究,隻能由摩尼教的聖女親自押運,旁人都碰不得呢。”徐嬪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樣。“竟有此事,如此說來,這西域聖女如今正在大齊?”“這……”眾人似是十分為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默默不語。“怎麼都不說話?莫非這聖女已遭到不測?”“沒……沒有,怎麼會呢,皇上寶貝得緊,怎麼會讓她出事呢。”餘貴人話中透著酸氣。“依你們的意思,聖女……就在後宮?!”太後稍稍提高了音量,語氣莫測。眾人心中一喜,看來有戲。“回太後,聖女來朝的第一天,皇上便將她納入了後宮,封了德妃。這都半個多月了,日日與她耳鬢廝磨,哪還看得見咱們這些人。”“太後,您是不知道,嬪妾在禦花園見過德妃一次。嬪妾都不好意思說,德妃的長相,和咱皇後娘娘不能比。隻是這身材和穿著打扮,特招爺們兒疼,怨不得皇上喜歡。”“嬪妾也見過,嬪妾見到德妃的時候,她正穿著一襲長裙在禦花園賞花。哎呦,那胳膊、雙腿,還有大半個白花花的胸脯,都露在外麵。要我說,那胸前雙瓜呀,在咱宮裡是獨一份,怪不得皇上喜歡,嬪妾是自愧不如。”“誰說不是呢,她的外裙,比咱們穿在裡麵的肚兜,還要省布料。西域女子,果真是豪放。這身子啊,讓爺們兒隨便看。”……因被皇上罰抄佛經,各宮娘娘又氣又嫉,卻不敢發作,生生忍了下來。今兒反正是太後問起,便是皇上也不能追究。因此,她們爭先恐後、七嘴八舌,恨不得在太後麵前埋汰死德妃。如她們所願,太後原本笑吟吟的臉,越聽越黑,很快便沉得能滴下水來。“胡鬨!這樣不知羞恥的女子,怎能入後宮!皇後也容得皇上胡鬨!”“太後息怒,都是嬪妾們的錯,不該汙了您的耳朵。”眾人起身,連連告罪,心裡卻暢快得很,總算出了一口惡氣。“不關你們事,你們都是好孩子。哀家乏了,今日就到這裡吧。”太後按按額角,一身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眾人彼此交換個眼神,順從地退了出去,眼中的得色幾乎要滿溢出來。沒有人看到,在她們背後,太後迅速地變了臉,“竹意,可累死我了,快給我換杯牛乳。還有,派人去把皇後請過來。”竹意見怪不怪,笑眯眯地端出早讓人溫著的牛乳。太後一邊小口啜飲,一邊嬌嬌氣氣地把宮裝的腰帶扯鬆了些許。長樂宮不遠處,正在灑掃的小太監不小心將水桶打翻,水流在青磚上流淌,險些汙了剛巧經過地諸位貴人的裙裾。然而,這些平日裡嬌橫慣了的娘娘們卻沒有發火,由自家宮女扶著,踮著腳尖輕快地跨了過去。永安宮裡,珍珠剛收到尚衣局送來的衣裳,心中困惑不已。近日,皇後娘娘愈發地愛美,雖然以前在穿戴上也分外講究,可像現在這般,親手畫樣製衣、一遍遍的讓尚衣局修改還是第一次。隻是這做出來的衣服,她有些不能理解。這件靛青藍的方領褂,繡娘剛送來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娘娘給向府夫人準備的壽禮,顏色沉穩,樣式典雅,極適合年長者穿著。可看了上麵的九鳳團紋又覺得不像。娘娘命人將原本寬鬆的腰部收緊,使得胸腰曲線更加凸顯,倒是好看了很多,莊重又雅致。可是她還是覺得,以前那些月白、粉紫、鵝黃的宮裝更能襯托出娘娘的美貌。娘娘還親手繪製圖樣,做了束腰。束腰選用彈性最好、更為薄透的上好鬆江三梭布,命繡娘依照圖樣密密縫製。娘娘纖腰不盈一握,哪裡需要什麼束腰哦。更奇怪的是,娘娘竟讓她脫衣試穿,偏她這一陣貪嘴,腰腹都長胖了一圈,穿上束腰真真兒難受的緊。娘娘便令繡娘幾次修改,直到她穿著合身又舒適為止。娘娘這是嫌棄她了,明明前一陣還捏著人家的小胖臉誇好可愛,果然好看的女人最會騙人了,哼(^)。碧玉匆匆從外麵趕回來,便瞧見珍珠眨巴著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拎著腰上的肥肉。顧不得上前詢問,她掀起簾子進了西偏殿,皇後娘娘正在習字。“娘娘,果然如您所料,今日她們都去了長樂宮,剛剛才散了。奴婢打聽到,麗妃、德妃均未被邀請,魏常在因身體抱恙告了假。方才她們出來的時候,咱們的人瞧著,那徐嬪、餘貴人麵有得色,看樣子是如願以償。”“哼,這後宮,還不由她們說了算。”向清歡哂笑,“去,把那件新做的方領褂取來,給本宮梳妝打扮。還有,將那束腰也取出來,一會你隨我去長樂宮。”“……是。娘娘,太後這麼快就會召您前去嗎?要不咱再等一等?”“不必,太後派來的人,這會兒應該在路上了。”“哦,好。”碧玉半信半疑,還是聽話地去準備。徐公公奉太後之命,來永安宮延請皇後娘娘。想著女兒家梳妝打扮時間長,想美滋滋的蹭一碗珍珠親手做的冰酥酪。誰人不知,這宮裡,除了麗妃,就數永安宮的珍珠廚藝見長。且珍珠與麗妃不同,麗妃生於帝都長於塞北,最擅長鄴城和關外菜式。珍珠卻是打小就跟了皇後,早些年左相做欽差大臣時,曾攜家帶口多次南下,珍珠沒少跟著主子領略江南風光。皇後一向是個講究的主兒,吃食上更是馬虎不得,是以珍珠學了不少江南的精細菜式和小食點心,加上頗有幾分天賦,後來廚藝竟成了向府一絕。這進了宮,珍珠又是個單純熱心腸的,從不吝嗇那點子東西,永安宮的宮人可沒少打牙祭,他們都眼饞的很,來永安宮辦差那是可遇不可求的美事兒。碧玉看著皇後娘娘齊頭整臉地坐在軟榻上慢悠悠品茶,心中暗暗讚歎:娘娘料事如神,簡直是在世女諸葛。方才,太後派來的徐公公到了,珍珠讓他在廊前稍候。此刻,他正捧著一碗冰酥酪舔得異常開心。碧玉忍了又忍,還是問出了口:“娘娘,您真是神了,您如何曉得那些女人都同太後說了什麼,又如何猜中太後心思的呢?”向清歡輕笑,“本宮不曉得,不過是以己度人,大膽押上一押罷了。”“……娘娘,奴婢還是不明白。”向清歡覷了她一眼,將蓋碗放下,道:“這人世間,處處分個三六九等,宮裡更甚。很多時候,人不過是權勢的軀殼,為權勢所驅使。你若參透這一點,便能明白了。”“是,娘娘。”徐公公用完了冰酥酪,垂首候在門前。他見碧玉出得門來,又回身打起簾子,趕忙跪地請安。直到皇後上了鳳輦,徐公公猶在感歎,皇後年紀輕輕便頗有上位者風範,乾脆利落、雷厲風行,一行一動間竟隱約有幾分太後的影子。今日這穿著打扮更是格外相像。向清歡被引進敷華殿西偏殿,太後身著一襲淡黃色的寬鬆常服,正斜倚在鋪著秋香色洋罽的木炕上假寐,手中的綠鬆石南紅十八子佛串時不時輕輕轉動。敷華殿與其西偏殿之間,是用花梨木透雕葡萄纏枝落地花罩相隔開。其中間中空,以便來往行走,兩側開洞窗則恰成借景。西偏殿南沿同樣有木炕,其上擺有炕桌。靠北側為花梨木透雕纏枝葡萄紋八方罩,八方罩與北牆內隔出一隱秘空間,內懸幔帳,並設有平頭案、漆盒和掛屏,是太後供佛之處。八方罩外蹲了兩尊明光鋥亮的銅龍,造型奇特,憨態可掬。“兒臣參見母後,母後萬福金安。”太後微微睜眼,看著眼前螓首峨眉的皇後,臉頰上明明還帶著少女的嫩粉,卻身著端莊穩重的皇後宮裝。其上大片大片的九鳳團紋,即使做成低調的暗紋,亦刺目得很。“起來吧,坐。”她微歎一口氣,坐直了身子,看向皇後的眼神也不自覺柔軟了幾分。“謝母後。”向清歡從容入座,身體不動聲色地朝向太後,眼神卻落在鸞鳳牡丹紋樣的地毯上,一副洗耳恭聽的乖巧模樣。“皇後,哀家今日喚你過來,是有事要問詢於你。”太後也不囉嗦,開門見山。“母後請問,兒臣知無不言。”“那好,哀家且問你,皇上納聖女進宮一事,你事先可知情?哀家聽說,那聖女進宮的時候,是你安排她住進了鐘粹宮,一應待遇與麗妃等同,皇上這才封了她為德妃。”“不瞞母後,聖女一事,皇上曾與兒臣提及,封妃是皇上的意思。當然,兒臣也並未覺得不妥。”“如何能妥?!一個成日裡衣不蔽體的妖女,在兩國聯姻未定之時,擅自來到大齊,焉知不是西域的細作?哀家可查過彤史了,自她進宮以來,皇上一直在她那裡。這等狐媚惑主、禍亂後宮的女子,你怎可留著她?!”“母後,皇上是明君,兒臣相信,皇上如此做,必是有他的道理。”向清歡料準太後有此一問,早已打好腹稿。“皇上自是有他的道理,可是哀家問的是你,你如此做,是何道理?”聞言,向清歡心中一跳,“母後,您指的是……”太後下得炕來,行至北側的八方罩前,看著佛像道:“歡兒,你可知,哀家當初為何要選你為後?”向清歡急忙起身,勾了頭道:“兒臣不知。”“不,你知道,你隻是不敢說。因為你是向家的女兒,是沈家的姻親,哀家為了沈家一門榮華,才將後位傳到你的手中。是也不是?“哼。哀家知你如此想,不光你,連皇上也如此想。隻可惜,你們都隻猜對了一半。”向清歡暗暗心驚,太後皇上母子之間的恩怨,她可不想插手。隻可惜,現在想走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硬著頭皮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