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竹意姑姑在看著咱們呢。”向清歡說著,慢慢靠近齊嘉,雙手爬上他的胸膛,輕柔地替他撫平衣領。感覺到她的觸碰,齊嘉本能的抬手格擋,手剛抬到一半,便聽見她低聲說道,“皇上,臣妾曾說過,願意萬事以您為先。如今,您獨寵德妃,後宮嬪妃拈酸吃醋,少不得來長樂宮告狀。“旁人也就罷了,若是太後知道,您為了德妃還冷落了臣妾,怕是對德妃不利。既是如此,便要委屈您跟臣妾演一場戲了,若能瞞得過太後,豈不是皆大歡喜。”說這番話的時候,她的手尚掛在齊嘉的脖頸上。因離得近,齊嘉能聞見她身上若隱若現的香氣,清新宜人,帶著絲絲的甜,像是柑橘的味道。她看似大膽主動地親近他,兩側香腮卻悄悄的紅了,說話的時候,眼睛也不看他,隻牢牢盯著他的衣領。她的身量剛及他肩膀,此時從他的角度,剛好看見她卷翹纖長的睫毛在輕輕抖動,像是春風中微微顫動的蝴蝶翅膀。齊嘉抬起的手放了下去。“那麼,依皇後之見,朕還要在此,陪皇後演多久呢?”他說話的時候,胸腔微微震動,向清歡似被燙了一下,趕緊鬆開了手,“這便好了,想來竹意姑姑已經看到了。皇上可否遷就一下臣妾,與臣妾同出永安宮?”聞言,齊嘉不自覺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今日,她穿了月白緞織彩百花飛蝶氅衣,氅衣長至腳踝,將雙足蓋住,隱隱約約露出一點淺粉的鞋麵。不用看也知道,她腳下那雙鳳屐頗高。鳳屐不良於行,他自然明了,也知道方才她一直在後麵追趕,隻是不想停下來等她而已。“好,這便走吧。”齊嘉抬腳向前走去,步子顯而易見地緩了下來。眼見帝後親親熱熱地出了宮門,竹意才返回殿中。“太後,奴婢眼拙,瞧不出兩位小主子情意幾何。”“哦,怎麼說?”太後已經換了件寬鬆的常服,此刻斜靠在西偏殿的木炕上,目光炯炯地看著竹意。“皇上還是原來的模樣,不甚體貼。倒是皇後娘娘,對皇上溫柔小意,倒像是有兩分情意。隻是不知道,此中情意,幾分真幾分假了。”竹意跟隨太後多年,與太後無話不談。幾分真幾分假麼?太後但笑不語,真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是宮裡的皇後了。便是假的又怎樣,她這個跋扈霸道的兒子,受點委屈也好。入夜,對外聲稱臥病在床的太後,在竹意的伺候下,胃口頗好的用了一盅羊奶血燕羹。這頂級血燕,乃是海南總督之女徐嬪今個兒送來的。那徐嬪長了一張巧嘴,不得她召見,絲毫不惱,反倒與竹意好生交代,此物乃是其父屬地所產,養陰潤燥、益氣補中,特地選了品相最佳的孝敬她。活到這把年紀,她吃的鹽比這小女子吃的米都多。海南,雖說地處南方,到底也比不得那南越那等濕熱之地,燕窩本就稀少。像這等盞型完美的極品頭生燕窩,整整一十八盞,可謂萬裡挑一,必不是當地所產,而是在邊境集市上花重金得來的。哼,彆以為她不知道,這些個大臣,鬼心思最多了。進貢的東西,說是最好的,可誰知道呢?若是把天家的嘴養刁了,輕者不得聖心,重者削官降職。送進宮的,確實是好東西,但不是頂級的,好東西都留在自己手裡保命呢。這徐嬪,送此重禮,怕是有話要說吧。竹意姑姑看著太後鳳眼微眯,翡翠護甲無意識的在桌麵上輕輕敲擊,便知道誰家的小金庫又要遭殃了。翌日,太後鳳體突然大好,還宣了徐嬪近前伺候。消息一出,後宮嘩然。各宮主子紛紛遣親信到長樂宮打聽消息。話說長樂宮倒不比永安宮,宮女太監雖口風緊,卻也不是鐵桶一個,多給點銀子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那徐嬪送了什麼禮物、價值幾何、功效幾分都說的一清二楚。想想也是,跟著太後又怎樣,那千佛山乃是佛門重地,哪有什麼油水哦。不消幾日,長樂宮便擺滿了來自五湖四海的奇珍異寶,長於雪山峭壁的雪蓮花、上百年的野生靈芝、千金一錢的整方田黃石、毫無雜質的鴿血紅寶石……徐嬪送的禮物珍貴,她們送的禮物隻能更加貴重,各宮娘娘把壓箱底的寶貝都捧出來了。太後將長長的禮單接過來細細瞧了,命人將那格外珍貴的田黃石和紅寶石取來,其他的便交由小太監歸入庫房了。那送紅寶石的,是餘貴人;送田黃石的,是魏常在。若她沒有記錯,餘家世代皇商,上一代將嫡女嫁入勳貴之家,現又把嫡孫女送入宮中,胃口著實不小。那魏常在,倒是頗有來曆,其祖父乃是禮部尚書魏光正。這魏尚書,兩朝重臣,為人敦厚老實、剛直不阿,於禮部工作多年,不曾貪墨一針一線,有口皆碑。其女魏明梨,乃是先皇潛邸時的側妃,先太後入府,後先皇登基,被封為良妃。所誕皇二子齊袖,被封為端王,賜居京城端王府。良妃,哦,如今該稱魏太妃了,卻渾然不似她的父親,當年在後宮沒少作威作福。若不是看在魏尚書恪守本分、勞苦功高的份上,哪有她魏明梨如今的好日子過。隻是不知,這魏常在進宮,是順了姑媽的意,還是安了祖父的心呢?想起以前,太後心中一時百轉千回,保養得當的纖手輕撫臉頰,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尚衣局新製的祭服靜靜地躺在案幾上,卻遲遲等不到主人的垂青。翌日,天朗氣清,萬裡無雲,一如前往長樂宮請安的各位娘娘的心情。昨個兒可都打聽好了,太後今日召見的都是送上重禮的妃嬪。通往長樂宮的禦路上,各宮娘娘精心妝扮、喜氣洋洋,全然沒有注意兩側跪地行禮的小宮女太監。餘貴人甫一進敷華殿,便瞧見高位之上,太後麵若朗月、慈眉善目,一旁的竹意姑姑笑意盈盈、溫和可親。這禮送的值,她不由讚歎父親的智慧,原本還肉疼那幾塊極品紅寶石,如今一瞧,應該多讓人搜羅幾塊的。環顧四周,麗妃和德妃果然都沒來,德妃是不懂禮數,麗妃這是又裝起清高來了,不過是蕭家的庶女,也不知哪來的傲氣。不過她不在也好,省得待會兒壞事。眾人依著位分請了安,說了吉祥話,有那嘴巧的,還得了太後賞賜。“哀家久居千佛山,竟忘了宮裡還有這許多可人兒。竹意,瞧瞧,可是來齊了?”“太後,鹹福宮剛派了人來,說是魏常在偶感風寒,怕過了病氣兒給您,今日便不來了。等改日大好了,親自來跟您請罪。鹹福宮的人現在還在殿外等著回話呢。”“這孩子,何須如此小心,這謹小慎微的作派,倒是與她祖父如出一轍。跟她說,讓她放寬心,好好養病,哀家不怪罪她。”竹意福了一福,“太後仁慈,奴婢這就去回了鹹福宮的人。”“太後英明仁慈,對待我等小輩,猶如生身父母般關懷,真乃後宮之福啊。”徐嬪親昵地開口,帶著幾分小女兒特有的嬌俏。伺候了太後幾天,她自覺太後對自個兒與他人不同,更是再接再厲,一張巧嘴如同抹了蜜一般,力爭抱上這根後宮最粗的大腿。“徐姐姐說的對,咱們皇上禮待下臣,愛民如子,便是受了太後的教導。有後如此,社稷幸甚,大齊幸甚啊。”餘貴人不甘示弱,甜美的聲音如出穀黃鸝,十分抓人耳目。眾人會意,齊齊起身,“太後仁慈,社稷幸甚,大齊幸甚。”“好好好,”太後撫掌大笑,“竹意,今個兒哀家高興,把福建總督上貢的九龍窠大紅袍取來,哀家要與眾人一起品評。”“哎呦,各位主子可真是有口福,那九龍窠上的大紅袍就剩三株了,每年所產不過六七兩。皇上皇後孝順,這茶緊供著長樂宮,每年也不過四兩而已。各位主子稍後,奴婢這就去取來。”“嬪妾謝過太後。”(齊)不多時,便有宮人將茶端了上來。甫一掀開杯蓋,馥鬱香氣便撲麵而來,難得的是,茶香中竟隱隱透著蘭花香氣,經久不散。茶湯橙黃明亮,葉片紅綠相間,果真是傳說中的“綠葉紅鑲邊”。眾人心中暗暗驚歎,喝過此等極品茶葉,自己宮裡的那些次等貨色怕是再也入不得口了。“果然是絕世好茶,嬪妾代各位姐妹謝過太後賞賜。”餘貴人嘴上功夫不減,心中卻隱隱不是滋味。想他餘家,世代皇商,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哪怕是皇後、太後專用的東珠,家中也是存著的,隻是不能讓人知曉、亦不能佩戴罷了。祖父好茶,這九龍窠大紅袍,家中曾花重金打通渠道購得少許,味道確實上乘,可與今日之茶相比,堪稱雲泥之彆。可見這真正的好東西,早就被皇家占下了,旁人半點碰不得。她突然明白父親費儘心思送她入宮的苦心,這潑天的富貴,哪怕沾得一點點,便可受用半生了,更彆提……她長睫輕閃,端起茶杯一飲而儘。那廂,徐嬪心裡也頗不痛快,海南多茶樹,父親每年費儘心思精挑細選的上等貢品,竟比不得此茶葉半分。皇後宮中竟然也有此等好茶,可憐她前個兒分到了五兩六安瓜片還寶貝的不行。這廂,太後似乎對眾人的心思毫無察覺:“皇上政務繁忙,爾等既進了宮,便都是天家的人了。平日裡呀,要恪守本分,齊心協力侍奉皇上,爾等可明白?”“嬪妾遵命。”眾人連忙起身行禮,說不出的柔順乖巧。“坐著回話吧,咱們自己人說話,不用那麼多禮數。哀家在千佛山呆得愈久,愈覺得這俗世的繁文縟節麻煩透頂。”聽得太後如此說,敷華殿裡的氣氛瞬間鬆快了不少。“太後,嬪妾聽說,千佛山上的千佛寺乃是千年寶刹,寶相莊嚴,還有一棵百齡菩提樹,不知傳言可否屬實?”說話的是齊嬪,她素來寡言少語,今日甚是難得。“屬實,都屬實。這菩提樹啊,就長在千佛寺的後院,粗粗大大,三人難合抱,正是千佛寺的聖物。”“說起聖物,嬪妾想起來,前陣子張犇張使者回朝,帶回了西域摩尼教的聖物,皇上可是龍顏大悅呐。”餘貴人啜飲一口熱茶,狀似無意地提起。“哦,可有此事?說與哀家聽聽,這摩尼教的聖物,乃是何物啊?”太後眼中泛起了亮光,似是對這個話題格外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