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上,她既失了身,自然落選。在寺廟待了一年後,被發賣到大月氏做了妓女。“教中惱她失身,將她發賣為最下等的妓女,日日接客不說,恩客還都是些贓汙的賤民。沒多久,就得了臟病死了,據說死狀極為淒慘。”齊嘉久久沒有開口。主上不言,那暗衛亦默默無聲。一時間,角樓上隻有風刮過的聲音。“朕知道了,你下去吧。”齊嘉聲音略有些低沉。暗衛拜了一拜,轉眼悄無聲息地沒入林中,消失不見。……西域富產寶馬,曆代大齊帝王都在西域上動了不少心思,可都收效甚微。原因無他,摩尼教統治根深蒂固,非我族類,難以駕馭,西域根本是鐵桶一塊。也曾試圖聯姻,可在摩尼教的教化下,聖女被視為神與人交通的媒介。彆說是在位的聖女,便是退位的聖女,也要在廟中待到老死。侍奉過神靈的女子,若是配了凡人,便是對神靈的褻瀆,神靈會降下災殃,懲罰萬千子民。聯姻,寸步難行。齊嘉年少英才,雄心勃勃,在東宮之時,便已立誌要收服西域,成先祖未成之功。多年前,他在西域安插了探子,可惜收獲甚微。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幾個月前,探子回報了一條極其重要的消息:精絕國國主宇文遷曾在摩尼教總教作質子,一來二去便與現任聖女有了私情。西域三十六國中,精絕距離大齊最近,兩國商貿來往頻繁。齊嘉安插的探子,便以精絕國為據點,逐步輻射整個西域。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齊嘉一得到消息,便派人秘密聯絡了宇文遷。他作出承諾,若宇文遷能促成聖女聯姻一事,作為交換,兩年之後,他願暗中放聖女西去,成全他二人姻緣,並在此基礎上,減免精絕十年歲貢。宇文遷很快回了信,卻提出了新條件:他保證促成聯姻一事,可交換條件卻是:兩年後,大齊發兵,助他一舉覆滅摩尼教。齊嘉收到宇文遷的信後,心中頗多疑慮,便遣了貼身暗衛前去細細調查。幾天前,西域使者如期而至,更是讓他倍感驚奇。他十分好奇,到底是何緣故,令宇文遷如此憎恨自己的信仰。今日,他算著時間,估摸著暗衛應該有消息了,便借著去英華殿的由頭,轉到角樓來。如今大齊也是多事之秋,東西六宮耳目眾多。如此一來,哪怕有心人撞見,也不過以為皇上思念太後罷了。暗衛收到情報,事先藏匿在樹林裡,以貓頭鷹的叫聲為暗號。這一晚,隱於各處的眼線隻敢遠遠瞧著,角樓居高臨下,視野廣闊,隻怕一靠近便暴露了行蹤。不過即便如此,他們也看得清楚,皇上是自個兒站在角樓上,吹了半個時辰的冷風。轉眼一月過去了。這一月裡,上朝時,大臣們屢屢提起出兵西域一事。無奈皇上總是微微一笑,表示容後再議。群臣安看不出,皇上這是在拖延時間,等到秋冬,便是想要出兵,也出不了了。那西域使者在大齊住了月餘,在聯姻一事上,也沒得著個準話。偏他也不急,在驛館住得美滋滋的,每日裡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帶著小廝穿門過戶尋摸吃的。吃了一個月,臉都胖了一圈了,與來時比,胖若兩人。誰也沒想到,那日正上著朝,神武門侍衛突然來報,去年出使西域的使者張犇歸朝了。左相突然記起,長兄在家信中提起過,張犇回朝路過北庭,贈與他兩匹汗血寶馬。算算日子,確實應該到了。龍椅之上,本來興致缺缺的皇上突然精神百倍:“快,宣他上殿!朕要看看張卿家給朕帶回來何種寶物。”再尋常不過的一句話,不知怎的,左相隻覺心中咯噔一下,無端生出兩分不詳的預感。他看了一眼戶部尚書沈玉,見對方同樣喜上眉梢,便放寬了心。不多時,張犇帶著一眾隨從上得殿來,有幾個隨從的穿著打扮甚是奇特,其中有個女子模樣的人,通體白紗,連臉都用白紗遮住,不像是齊人,倒像是……西域人氏。眾臣雖覺得奇怪,但還是對張犇手中的漆盤更感興趣。那漆盤上,不過放了幾本冊子,可他們知道,張犇此行帶回之物,都悉數記載在這些冊子上。現下隻瞧著冊子的數量,便知此次西域之行,收獲甚豐。張犇恭敬地跪下,將漆盤舉過頭頂:“臣張犇不辱使命,曆時一年,遊曆西域三十六國,為聖上尋回大宛良駒、火槍、重甲若乾,另有香料、寶石、金器等。賬目在此,請聖上過目。”李德全雙手接過,呈了上去。齊嘉隻隨意地翻了翻,便龍顏大悅:“好一個張犇,朕果然沒有看錯你。朕一直聽聞,西域的火槍威猛,重甲堅不可摧。此番見了實物,兵部可以采其長,補己短。假以時日,放眼四海諸國,安是我大齊對手!”群臣齊聲恭賀:“恭喜皇上,天佑大齊!”“不過,張卿家,你身後是什麼人,為何作如此打扮。既見了朕,又怎敢輕紗覆麵。”“聖上恕罪,臣身後,正是西域摩尼教的聖女。摩尼教教規森嚴,聖女不可以在外人麵前露出真容,還請聖上恕罪。”張犇此言一出,金殿上便似開了鍋一樣,議論紛紛。沈玉一個眼色,戶部徐侍郎便站了出來:“皇上,張大人出使西域有功,可我朝尚未答應與西域聯姻,張大人自作主張,且知情不報,乃是犯了欺君之罪。”“臣附議。”“徐大人言之有理。”……朝臣們多是牆頭草,風往哪吹往哪倒。“徐侍郎此言差矣。皇上,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同樣,張大人出塞千裡,深入西域腹地,想必是有所苦衷,才將聖女帶回朝來。更何況,我朝與西域通信不便,信使來回要月半之久,西域使者來朝不過一月,張大人安能得知朝中之事。”李相振振有詞,徐侍郎一時語塞。“李相言之有理,張犇,朕問你,為何擅作主張?”“回聖上的話,臣確有苦衷。這火槍、重甲和寶馬本是摩尼教的聖物,便是在西域,也是有價無市。摩尼教教皇誠意與我朝交好,願贈與聖物以表誠意。可這聖物,旁人碰不得,隻能由聖女親自押運。因此,臣才鬥膽帶聖女還朝,還請聖上恕罪。”“既是如此,朕恕你無罪。隻是這聖女見了朕,既不參拜,亦不展露真麵目,摩尼教的誠意何在?”“這……”,張犇略一沉吟,轉過身對著聖女道:“殿下,此處乃是我大齊王庭,大齊皇帝陛下在此,並無外人,可否請您揭下麵紗?”被滿殿君臣的眼睛齊齊盯著,聖女思索片刻,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下一刻,她將覆麵的白紗輕輕揭下,眾臣瞬間瞪大了眼睛。彆說文臣,不少大老粗武將,都直接鬨了個臉紅脖子粗。誰曾想,那覆麵的白紗與聖女身上的外衫乃是一體,這白紗一散開,外衣自然也就隨之落下。李相及時抽回目光,無辜望天:西域果然……民風迥異。雖是初夏,可聖女的衣裙,實在是過於清涼。她全身上下隻著一襲薄薄的裙裝,露出兩條脆生生的臂膀和胸口大片的雪膚。西域是胡人血統,無論男女,皆高高大大。如今看來,不僅身高,其他地方也要大上不少。聖女不覺有異,走上前去,給龍椅之上的齊嘉行禮。這一走一跪,胸口那物什便似兜不住了一般,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定睛細看,還能瞧見雪白雙峰間深深的溝壑。齊嘉直瞧得錯不開眼,小步飛快下得階來,親手將她扶起:“聖女旅途勞頓,莫要多禮。”話說完,一雙大手卻握著人家的柔荑不放,雙目灼灼,直看得聖女粉麵含羞、霞飛雙頰。“咳咳咳……”左相一陣猛咳,心說好小子,怪不得清兒不得寵,原來竟是好這一口。李相聽到左相的咳嗽,心中暗爽,還唯恐天下不亂提醒道:“皇上,驛館年久失修,聖女身份尊貴,若是住在那裡,怕是有失禮數。”“嗯,李相言之有理。李德全,去後宮傳旨,讓皇後在後宮給聖女尋個妥帖的住處,謹記:莫要失了禮數。”齊嘉說罷,附贈李德全一個“你懂得”的眼神。李德全趕緊拔腿走人,皇上的眼神他接收到,並從中解讀出“趕緊去,否則壞了朕的好事朕饒不了你”的深長意味。大臣們麵麵相親,沈玉拚命給他的庶弟——禮部侍郎沈成使眼色,沈成漲紅了臉,腿卻像灌了鉛似的,死活邁不出那一步。他也很委屈,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有用了。聖女已經到了鄴城,他們大勢已去。就算冒著惹惱皇上的風險,將人安排在驛館。下了朝,皇上轉頭就將人接到後宮去了,白費心機。瞧瞧皇上那春心蕩漾的表情,聖女逃不逃得過今晚都難說。沈玉見弟弟一臉窩囊相,知道他是不會出手了。可是這種事情,若是禮部不開口,他人也沒有阻止的理由。委實可恨,為了阻攔聖女來朝,這一月來,他暗中費了多少心力打點、籠絡群臣,才保證日日有人在朝堂上反對聯姻一事。原本想著,便是皇上有意聯姻,西域使者日日遭此侮辱,終有一日會拂袖而去。待其返回西域,詣教皇,說如此,摩尼教眾人必將大怒,聯姻之事從根源上瓦解,從此便可高枕無憂。如今想來,皇上恐怕一早就打著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主意,西域使者也不過是個障眼法罷了,怪不得心無掛礙,吃得白胖白胖的。張犇回朝必定會經過北庭,向士雍身為北庭節度使都未曾察覺,可見皇上布局之嚴密。思及此,沈玉恨恨地甩了甩袖子,罷了,還是回去從長計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