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誌在必得(1 / 1)

謀帝心 思鹿 1578 字 3天前

“聖女事關雙方邦交,臣妾不敢擅專,一切聽憑皇上做主。”“也好,那就——德妃吧,四妃之一,也不算辱沒了她的身份。”齊嘉轉了轉扳指,似是隨意地說道。“臣妾謹遵聖意。”向清歡起身行禮,眼角瞥到李德全和珍珠在簾外躬身等候,便出言提醒:“皇上,禦膳備好了,請您移駕。”“嗯,好。”此行目的達成一半,齊嘉心情大好,頓時覺得腹中空空。東偏殿的紫檀圓桌上,此時錯落有致地分布著幾道家常菜肴。烤鹿肉、沸騰魚片、火腿鮮筍湯、蓴菜豆腐、拌蓑衣,配上兩碗晶瑩剔透的碧粳米。甜點是鬆瓤鵝油卷和玫瑰鹵山藥糕。看似稀鬆平常的幾道菜,入口才發現內有乾坤。彆的不說,單那道火腿鮮筍湯,用的是上好的金華火腿。那金華火腿,色澤鮮豔,鹹香撲鼻,切開後,瘦肉鮮明似火,肥肉依稀透明,用來吊湯,極其鮮美。那鮮筍,用的是江南燕來筍,顧名思義,燕子來時出土之嫩筍,脆嫩爽口。將火腿切小塊,配以鮮筍、鮮蘑、冬菇等,以雞湯煨之,湯淡而味濃,鮮美異常,堪稱一絕。再說那道玫瑰鹵山藥糕。山藥去皮蒸熟,用玉勺碾壓成泥,加入糖和鹽調味,放入模具壓實。上好玫瑰鹵加水調成醬汁,均勻淋在山藥糕上。最精巧的心思在於,將做好的山藥糕於冰鑒中放置一段時間。山藥糕冰冰涼涼,入口綿軟,加上稀釋了的玫瑰鹵的清甜,開胃解膩,實屬上品。帝後一邊用著,李德全在一旁侍膳。禦膳講究“食不過三”,帝後分彆夾過三次的菜肴便要撤下去。李德全眼見皇後對著山藥糕頻頻伸箸,似是十分喜歡,猶豫了半分,還是抬眼看向了皇上。見皇上不置可否,便躬身退到一側。向清歡似是無所察覺,輕輕舀起一勺沾著玫瑰鹵的山藥泥,遞到唇邊,粉唇輕輕一抿,瞬間被染成了嬌豔欲滴的櫻色。齊嘉默然看了半息,突然開口:“皇後可知,今日在朝堂之上,左相是何主張?”“臣妾不知。”向清歡放下玉勺,用絲帕輕輕沾一下嘴角,表示洗耳恭聽。“左相以為,暮春草長鶯飛,無霜無凍,乃是出兵的最好時節。現下北庭兵強馬壯,若命你的伯父——北庭節度使此時出兵,必能一舉攻下西域,徹底統一北境。“退一步講,哪怕西域負隅頑抗,大齊鐵蹄亦可將他們的春苗踐踏殆儘。西域一年一熟,若秋天失了收成,他們必然渡不過今歲寒冬。到時候大齊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將西域收入囊中。”向清歡靜靜聽完,麵不改色,“皇上,臣妾一介女子,哪裡懂得國家大事,不過信口胡唚罷了,還請皇上莫要怪罪。”齊嘉卻絲毫不買賬:“皇後過於自謙了,適才所言,甚得朕心。依朕看,西域偏遠,管而不治乃是上上之策。怎耐今日朝堂之上,左相極力主戰,群臣附議。“朕無可奈何,隻能暫緩決議。方才聽皇後一言,心下倒是寬慰了許多。皇後真乃朕的解語花,比前朝群臣更得朕心。”“皇上謬讚了,臣妾不過歪打正著罷了。爹爹所言,雖不得聖心,卻也是一心為了大齊,細細想來亦不無道理。皇上風華正茂,雄才大略,爹爹操勞數十載,已然是一老朽。若有開罪皇上的地方,還請皇上念在他這些年為大齊兢兢業業的份上,多加寬宥。臣妾替爹爹謝過皇上隆恩。”向清歡說著便要起身行禮,卻被齊嘉一把按住。“皇後言重了。左相乃是朕的股肱之臣,向家更是曾為我大齊立下汗馬功勞,尤其是北庭節度使,可謂是勞苦功高。朕怎會為區區一點小事,便降罪有功之臣。隻不過——”齊嘉握著向清歡手腕的大掌緊了緊,接著道:“朕偶然得見那西域聖女的畫像,對此女誌在必得,左相此番,倒是無意中壞了朕的好事。既然如此,便有勞皇後說服國丈了。朕對皇後寄予厚望,皇後可不能讓朕失望啊。”暮春四月,鄴城氣候宜人,向清歡已然換上了單衣。此刻,齊嘉大手上的溫度,正透過薄薄的布料,源源不斷地滲進來。來自男子軀體的高溫,直灼得她心如鹿撞。好在,那些直白露骨的言語,又讓她頃刻間冷靜下來。她默了片刻,抬頭對著一眾宮人道:“皇上和本宮都用好了,將這些撤下吧。你們也都下去吧。”李德全與珍珠對視一眼,默默帶著宮女太監退了出去。天色漸晚,琉璃窗上薄如蟬翼的紗簾被高高束起,落日的餘暉透過虛掩的雕花窗扇,斜斜地照進來,在紫檀桌上留下兩道昏黃的剪影。“皇上,臣妾恕難從命。”屋子裡隻剩下他們兩個,向清歡的聲音低柔和緩,卻格外清晰。“皇後此言何意?難不成是拈酸吃醋?”齊嘉收了手,順勢往椅背上一靠,兩條胳膊隨意地搭在扶手上,右手食指緩慢地將大拇指上的扳指撚了幾撚。他語氣平穩,甚至帶有兩分溫柔,恍惚間,極像民間小夫妻倆夜話,再尋常不過。手腕瞬間一鬆,向清歡趁機縮回了手,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桌麵上的兩道餘暉,似是格外有看頭,“皇上誤會了,臣妾乃中宮之主,東西六宮都是您的女人,臣妾若要拈酸吃醋,怕是要整日泡在醋缸裡了。”她也不看他,自個兒吃吃地笑,耳邊的東珠微微顫動,襯得她神采奕奕,頗有些動人。“皇上,臣妾固然是向家女,可既入了宮,也不過是宮中的女子,您的女人罷了。適才您問臣妾話,臣妾如何想便如何作答,並不因您是九五之尊,隻因您是臣妾的丈夫,臣妾不想欺瞞於您。“您貴為天子,後宮佳麗三千,可臣妾隻有一個丈夫,同理,也隻有一個父親。這朝堂上的事情,臣妾一介女子,何德何能,能左右丈夫和父親。此事看似臣妾不肯,實是臣妾不能。”齊嘉聽罷,不由側過頭哂笑,扳指在指上轉了幾轉,又回過頭饒有興味地看著她道:“便依你所言,你隻有一個丈夫,也隻有一個父親。若是哪一天,丈夫和父親有了齟齬,朕很好奇,皇後又會怎麼做呢?”“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臣妾從來都由不得自己,自然也不必去想。既入了宮,從今往後,隻要是臣妾能做的,皇上想要臣妾如何,臣妾便如何。”雖然日頭尚未落山,東次間已然點上了燈燭。一縷晚風從窗欞的縫隙中悄悄溜進來,那燈燭立刻發出青色的光焰,嫋嫋升起半縷青煙。齊嘉定定看著皇後沉靜的側臉,突然便覺得眼前有幾分恍惚。他撩袍起身,默然不語,大步朝外麵行去。行至門前,卻突然住了腳步,側過頭來,“但願皇後永遠記得今日所言”。言畢不等她答話,便撩起簾子出了東偏殿。緊接著,院子裡響起宮人“恭送皇上”的響動。向清歡垮下身來,歪歪地靠在椅子上,仿佛瞬間被抽空了力氣,身上有些寒意,腦中白茫茫一片。碧玉輕聲輕腳進得屋來,麵上很有幾分忐忑。“娘娘,您沒事吧,奴婢剛瞧著,皇上臉沉得能滴下水來。”“本宮無礙。”向清歡直起身子,拍拍她的手臂,以作撫慰。“娘娘,您乾嘛要跟老爺唱反調呢?皇上從來不心疼您,明知您向著他,還是要打發您去對付老爺。這次更過分,不過區區一個異族女子,竟也當成寶貝疙瘩,讓您這般難做。”對這位皇上姑爺,碧玉一直頗有微詞。“傻瓜,本宮若是真吹了枕邊風,豈不是坐實了後宮乾政的名聲。向家在皇上心裡,怕是又要被狠狠記上一筆了。皇上今日雖算不得稱心如意,但本宮也沒有惹惱他。“他不是重色之人,既然對這位西域聖女誌在必得,自是有他的考量。至於能否心想事成,便要看皇上的手段了,與本宮無乾。”……夜色慢慢籠罩下來,禦路兩側的紅紗燈都紛紛亮了起來。白亮的燭火在大紅色的燈罩中輕輕躍動,透出一層薄薄的紅色光芒,映在人的臉上、身上,讓整個人都朦朧了幾分。齊嘉大步出了永安宮,上了禦輦,也不作聲。李德全弓著腰等待了幾息,沒有等到皇上吩咐,便側了眼小心打量皇上的神色。燈影幢幢,皇上俊顏依舊,眉宇間卻隱隱有幾分不豫之色。他凜了一凜,低眉順眼地湊上前去:“皇上,可是要回宣室殿?”齊嘉煩躁地抬了抬手,李德全趕緊應下:“奴才遵旨。皇上起駕——”禦輦剛向前行了幾步,齊嘉突然改了主意:“去英華殿。”“嗻,擺駕英華殿——”後宮分東西六宮,永安宮位於西六宮的中間,向南與皇上的宣室殿之間僅隔著太極殿。然而英華殿,卻處於皇宮西北側的角落,地偏人稀,平日乃是萬壽節、元日作佛事之所。禦輦掉頭往北行去,走過西六宮中間長長的禦路,過六宮而不入,穿過北邊的儀門,直衝西北角而去。李德全悄無聲息地伴在禦輦之側,懷裡潔白的拂塵隨著行走的幅度蕩來蕩去,猶如他現下七上八下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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