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的那一刻,坐在裡麵的,赫然是吳教授。他抬起頭來,向她露出一個微笑。方野喬有些疑惑,趙姝卻沒有給她提問的機會,推著她在一旁坐下後悄悄地跟她咬耳朵:“這就是那個要自首的人,他特意點名要見你,你認識他嗎?”方野喬沒有回答趙姝的提問,而是轉過頭去看著靜靜坐在許桀對麵的吳教授,顯然不明白眼下的情況。吳教授?他要自首?自首什麼?而這時,許桀已經在他對麵坐了下來,開始進行問訊:“說吧,你要自首什麼?”吳教授轉頭看向一旁的方野喬,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然後轉過頭來一字一頓地對秦許桀說:“我要自首,我是‘4.16’連環殺人案的凶手。”方野喬瞬間張大了雙眼,霍然起身,要不是趙姝死死按住隻怕她是要衝到吳教授麵前。許桀也流露出了些許疑惑的神色:“你是凶手?怎麼可能?”“是,我是凶手。我第一個殺了黎莉,我尾隨她進家,用刀割開了她的喉嚨,然後……”吳教授的表情很坦然,話語裡甚至隱約透露出一絲興奮的意味。而方野喬在一旁不停地搖頭,她奮力地想要掙脫趙姝按著自己肩膀的手,不可置信地喊道:“你胡說!凶手明明已經被我擊斃了!”“哦,你說的是秦冕吧?”吳教授瞥了方野喬一眼,語氣輕描淡寫道,“他當然不是凶手,隻不過是我的擋箭牌而已。”“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幫我除掉他。不然他要是不小心說出點什麼,可就把我精心準備的一切搞砸了。”吳教授咧開嘴朝露出一個稱得上爽朗的微笑,聲音不大不小,每個字卻都像是驚雷一樣在方野喬的耳朵裡炸開。麵前這個人,是她大學的恩師,是她父親的老友。而此刻他那張和善慈祥的麵容,看起來卻是如此陌生。“你騙我。”方野喬嘶啞的聲音下藏著被極力抑製著的痛苦,她死死地咬著毫無血色的下唇,直到滲出點點鮮豔的血跡。“你騙人!你明明不是凶手!”方野喬聲音尖銳地叫喊著,鮮血順著她乾裂的嘴唇流下來。她想要衝上去阻止吳教授繼續說下去,趙姝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心疼地看著她:“喬喬,你冷靜一點,彆衝動……”在被趙姝按回座位上後,她神經質地扯了扯嘴角,喃喃地一遍遍重複道:“你騙人,秦冕才是凶手,他已經被我擊斃了,你在撒謊……”吳教授憐憫又不屑地看了方野喬一眼,轉過頭去繼續興致勃勃地向許桀交代著自己的罪行,仿佛在講一個有趣的故事一樣:“……我先用鐮刀剖開沈珠的胸腔,然後掏出了她的內臟。那個女人連基本的警惕心都沒有,一直到死她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尾隨了……”隨著他的聲音越來越高亢激動,方野喬感到頭痛欲裂。她想起暈倒在儲物室門口的李安然,想起她抬起眼的瞬間,撞入她眼簾的那副她永生難忘的血腥場景。張思淼死去的慘狀和沈珠死去的慘狀重疊在一起,烙印在她的視網膜上揮之不去。她低下頭用力地撕扯起了自己的頭發,指甲掐入頭皮扯出點點血跡。她的聲音染上了崩潰的哭腔,字字帶血似的砸在地上:“不可能……怎麼可能……他明明親口承認了自己是凶手……”吳教授饒有興致地看著方野喬崩潰的樣子,仿佛很愉悅似的:“看來秦冕對你的感情影響了他的水平。讓我來猜猜……”“他原本大概是想故意把你往懷疑他這條路上引,然後這時候背著你搜尋我殺人的證據。卻不料他高估了你,你竟然如此輕易地就把一切信以為真,還開槍殺死了他。”“原來所謂天才……也不過如此。”吳教授輕輕鬆鬆地往後一靠,看到方野喬抬起臉看向自己,那雙眼睛裡已沒有了刻骨的恨意和難以置信,取而代之的是徹底的絕望,像是大火燃燒後的灰燼。他很喜歡她這副表情。“既然已經有秦冕替你頂罪了,你又為什麼要自首。”吳教授就在等她這一句,他看著方野喬絕望的表情,內心惡劣的愉悅幾乎快要達到巔峰。他推了推眼鏡,笑眯眯地回答道:“因為想看你痛苦啊。”“讓我們了不起的小救世主發現自己找錯了凶手殺錯了人,眼睜睜地看著真正的凶手就站在自己麵前卻無法將其剝皮飲血,這種追悔莫及的滋味如何?”“八年了,你依然毫無長進。”方野喬靜靜地聽他說完這一切,她沒有哭,沒有尖叫也沒有反駁。她甚至放下了撕扯自己頭發的雙手,一言不發地坐在原地,安靜得像個死人。吳教授心滿意足地笑了——他的最後一場實驗,成功了。雖然他會離開,他這份輝煌榮耀的成果卻會永遠存在於世上,他死而無憾。天才又如何?天才在重複的痛苦裡也逃不出通用的結局。“你說的這一切是否屬實?”許桀在聽完一切後,臉色凝重地最後一次詢問道。“當然,所有的凶器和每一份詳細的殺人計劃你都可以在我的家中找到。”吳教授態度坦然地微笑道,他心中有種塵埃落定的輕鬆感。他懶得再給一旁失魂落魄的方野喬任何一個多餘的眼神,因為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這時,白展推門走進來俯在許桀耳邊低語了幾句,許桀點了點頭:“好,可以讓他進來了。”門開了,吳教授的目光在接觸到來人後倏然變了。他心滿意足的得意微笑褪得一乾二淨,轉化成了十足的驚愕與恐懼。他的嘴唇顫抖起來,聲音都因為恐懼變了調——“怎麼是你?”那個站在門口西裝革履,笑意從容的男人,分明是已死去多日的秦冕。而眼前這個情況顯然不可能是詐屍,因為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淡定自若地坐在原位。而許桀在記錄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後,抬眼一笑:“謝謝您的配合。”“你……她……”吳教授久久無法平靜心中的驚愕,他麵如土色地指著秦冕,又指著方野喬。這時的他已經全然沒有了方才的冷靜,方寸大亂。“吳圳。”方野喬站起身來,她沒有再叫他“吳教授”,而是從容不迫地念出了他的大名。吳教授驚慌地抬起頭看著麵前的方野喬,這時她臉上哪還有半點恐懼或者絕望的神色?她站在強烈熾白的光線下,麵無表情地低下頭,用那種居高臨下、悲憫而又殘忍的眼神看向他,像是一個審判者那樣一字一頓道:“你的試驗失敗了。”方野喬的臉色蒼白,唯有眸中一點血色像是從地獄中提煉出的紅。冷意順著吳圳的脊梁竄上頭頂,他控製不住地顫栗起來,他儀態儘失地嘶吼起來:“怎麼可能,你怎麼會知道?!”他猛地轉過頭去看向秦冕:“你告訴她了,你告訴她了對不對?!”秦冕抱臂笑了起來:“當然是我啊。”吳圳目眥欲裂:“你怎麼敢?!你難道不怕……”他剩下的威脅未來得及說出口,就被秦冕厲聲打斷:“是,我是反社會人格又怎麼樣,我有犯罪者的大腦又怎麼樣?當年的那場遊戲是我設計給方野喬的,又怎麼樣?”“你沒辦法再用這些事情威脅我。”“吳教授,你很聰明,你的計劃也很完美。但你錯就錯在,不該選方野喬作為試驗品。”吳圳看到秦冕的黑眸裡沉澱的笑意,仿佛撒旦張開了翅膀。他從中看到了十八層地獄的狂歡。“一個普通人,又怎麼可能戰勝天才呢?”方野喬看到他冷汗涔涔地跌倒在椅子上,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再沒有半點往日的優雅風度。他嘴裡還在不停地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事情不該是這樣,你怎麼可能看出來?”這副狼狽的樣子活像是不久前的方野喬,隻不過她是演的。而他是真的。吳圳明白他已經輸了,輸得徹徹底底。但他最後還想知道一件事,他抬起頭看向方野喬——“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