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班後,方野喬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吳教授家。聯想到之前她提出找吳教授尋求幫助而秦冕堅決反對的奇怪舉動,她覺得大概率是吳教授知道些什麼,她或許可以在吳教授那裡問出事情的真相。而與此同時方野喬心中還抱有一絲僥幸——也許她在吳教授那裡問到的消息,能夠證明凶手不是他呢?吳教授仿佛知道方野喬在想什麼似的,當兩個人在客廳的上放上坐下來後。吳教授讓她彆急著開口,而是不緊不慢地給她泡了杯茶,笑眯眯地看著方野喬喝下去後,才慢悠悠地挑起了話頭:“我知道你現在心裡肯定有很多困惑。但有些事情,你總得親自看過了才會明白。”“對嗎?”他反問道。茶的清香在口腔中蔓延開來,方野喬的心也隨之平靜下來。她雖還有點摸不著頭腦,卻還是點了點頭。“大學的時候,我曾經給你們講過一本書叫《天生變態狂》,你還記得嗎?那裡麵有介紹一些關於人的大腦構造和基因的知識。我給你和秦冕都推薦過。”吳教授吹開漂浮的茶葉,喝了一口茶道。方野喬隱約記得這件事,隻不過那本書她並沒有去讀。她畢竟是文科生,讀起這種書來還是比較困難,於是她搖了搖頭。“你應該看看的,我這裡有。”吳教授說著站起身來,在身後的書架上尋找起來:“找到了,隻不過它放的太高了,你自己踩到椅子上取一下吧,我去給你切點水果。”方野喬站在椅子上,從書架的最左端一路掃過去,發現了眾多書籍中那一本薄薄的《天生變態狂》,她伸手抽出來的時候,裡麵夾著的幾張紙落了出來。她眼疾手快地抓住,本想放回書架上,卻意外地瞥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趙英。Healer一案裡那個自殺的凶手趙英?!方野喬鬼使神差地將它夾回了書本裡,然後揚聲對廚房裡的吳教授喊道:“吳教授,我找到那本書了!你不用忙活了,我得趕緊回家,有急事兒。”吳教授聞言從廚房走出來,扶了扶從鼻梁上滑下來的眼鏡:“哦,有事兒啊,那我就不留你了。”方野喬剛邁出門檻,吳教授突然在身後叫住了她:“哎,等等。”方野喬的身形僵了一瞬,狀似自然地回過頭:“怎麼了教授?”“剛剛的水果切都切好了,你就拿著吧。”吳教授把塑料盒塞到方野喬手裡,裡麵裝著切好的菠蘿和梨。方野喬接過後向他道了聲謝,離開了。回到家後,她第一時間翻開了那本《天生變態狂》。吳教授絕對不隻是把這本書借給她讀而已,這裡麵絕對有他想要傳遞給她的信息。方野喬擰開桌麵上的台燈讀了起來,書不厚,方野喬也並不是逐字逐句地看,而是尋找有用的信息看,囫圇吞棗地看了一半以後,她的視線突然被一處地方吸引了。她霍然張大的瞳孔裡映出那幾排小小的黑字,那些內容在方野喬的視野裡無限擴大,然後重重地砸進她的心裡。她合上書,在稍微平複了一下劇烈的心跳後,撥通了秦冕的電話:“喂?你在家嗎……我想向你借本書,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半個小時後,方野喬已經站在了秦冕那間一直鎖的牢牢的書房裡。一切順利得近乎詭異,秦冕毫不避諱地在她麵前打開了密碼鎖,然後指著那個似乎能容納下幾千本書的大書櫃右側一格說:“大概在那一片,不過我也不確定,你自己找找看吧。”方野喬點了點頭,儘量不讓自己的嗓音暴露出自己的緊張:“好,你能不能幫我倒杯水?我不知道紙杯放在哪裡。”她現在每走一步都很緊張,生怕自己太明顯被對方看出端倪。但秦冕隻是挑了挑眉,回答道:“好。”在秦冕走出書房以後,方野喬並沒有去找那本《天生變態狂》,而是迅速地蹲下身來在書桌下的垃圾桶裡抽出兩張已經被揉皺的東西——那是兩張腦部ct片。她慌亂地展開它——“‘戰士基因’是一種控製單胺氧化酶A的基因,擁有‘戰士基因’的人,較普通男人而言存在更大的心理問題,例如注意力缺陷障礙和反社會傾向,也更加好鬥。”“研究表明‘戰士基因’還會改變杏仁核,前扣帶回和額眶部皮質的體積大小,作用達百分之八十,這些區域都與反社會行為和心理變態密切相連。”*方才砸在她眼裡的那幾行字又在腦海中浮現,她看著手中的那張腦部ct,手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原來秦冕長著天生犯罪者的大腦。“多數反社會人格的人不具備同理心,他們難以理解他人的情緒。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就是冷酷無情的瘋子,相反的,他們可以通過極強的偽裝表現出悲傷或者喜悅的情緒,甚至會比一般人更加細膩。”“他們善於操縱,有極強的控製欲,但不會暴露自己。多數反社會人格性格非常迷人,他們通常優雅,溫和,有風度。”那些遙遠的歲月重新浮現在她眼前,她想起吳教授口中描述的“反社會人格”,而這些屬於反社會人格的特點一一地與秦冕身上的特征對應起來。方野喬揉皺了那兩張ct剛想塞進包裡,站起來的瞬間卻聽見秦冕在背後叫她:“野喬,你在……乾什麼?”她猛地站起身來,後腰一時間撞在了書桌的尖角上,痛得她忍不住皺眉。秦冕端著一杯水,臉上的表情是禮貌的困惑,看起來極溫和。而這次,方野喬卻不敢確定那波瀾不驚的表情到底代表什麼。她不動聲色地將手垂在書桌後麵,鎮定地回答:“哦,我弄掉了你一本書,撿一下。”“你看見了吧,垃圾桶裡的東西。”秦冕把手中的水放在桌麵上,衣冠楚楚地抱臂靠牆站著,臉上仍然是禮貌溫煦的笑意。方野喬明白自己再裝傻也沒什麼用了,她乾脆掏出那張ct,展開:“這是什麼?”她表情很冷靜,聲音卻有點發抖。“如你所見。”秦冕攤開了手,表情坦誠地看著她,似乎完全不打算多說。方野喬扯了扯嘴角,無聲地用口型問:“為什麼?”秦冕看她臉色慘白的樣子,有些無趣似的,歪了歪頭:“為什麼?沒有為什麼。我是個反社會人格啊,我的基因就注定了我會是一個罪犯。”方野喬的喉頭湧上一股腥氣。她抓起那兩張ct片狠狠地向秦冕砸去,秦冕沒有躲,他被砸得微微偏過頭去,尖銳的紙角在他的臉上劃出兩道血痕。他伸手摸了把臉,舔了舔後槽牙,回過頭對方野喬笑了一下:“小方神探,身手變好了。”然後眼疾手快地握住了方野喬的手腕,擋住了她扇來的一耳光:“但是還需繼續鍛煉。”方野喬的眼睛有破碎的恨意,她被秦冕握住的右手顫抖著,聲音嘶啞:“你真是個混賬。”“八年前的那一耳光你還記著呢?這麼記仇的話,我等等讓你打回來好了。”秦冕語氣輕鬆,手指微微用力,好整以暇地看著急紅了眼的方野喬。但這句話卻徹底地激怒了方野喬,她用儘全力把手腕從秦冕手中抽出來,伴隨著“哢嚓”一聲骨節錯位的脆響。方野喬後退一步,聲音尖銳地反駁道:“你還敢提?!如果不是因為你攔著我,李安然就不會死!”她踩上一張紙,腳下一滑,踉蹌著差點摔倒。下一秒,秦冕就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腰,把她困在的自己的雙臂和牆之間。“你可以恨我,但八年前,我是真的想救你。”秦冕聲音很低,“如果我那時不攔你,你和李安然都活不下來。”方野喬低著頭,無言地顫抖了半晌,低低地問道:“秦冕,你到底為什麼殺人。”她字字都咬得清晰,透著絕望:“為什麼模仿Judas殺人,為什麼對那些無辜的人下手?如果你是衝著我來,殺了我一個人就好了,為什麼……”方野喬的聲音戛然而止,耳後彆著的頭發順著耳際滑下來,擋住了她的表情。秦冕撥開擋住她臉的頭發,抬起她的下巴。她滿臉都是淚,眼底卻像是有淋漓血色。他端詳著她的神色,乾燥微涼的指腹劃過方野喬的臉,指尖微微用力:“因為隻有殺無辜的人才能讓你痛苦啊。”他聲音平靜得沒有絲毫起伏,方野喬卻霍然抬起頭來,驚愕道:“什麼?”“對於我們正義善良的小方神探來說,死又有什麼可怕呢?死不能讓你痛苦,也不能讓你恐懼。隻有無辜的人的死,才會讓你痛苦不堪不是嗎?”秦冕低頭看向她,黑沉沉的眼睛裡流露出些許惡劣的笑意。方野喬有一瞬間幾乎呼吸幾乎停滯了,她緊緊地咬著後槽牙,聲音低不可聞,卻字字帶血:“你個惡魔。”她的每個毛孔都失控,憤怒順著脊背一路竄上頭頂連神經末梢都快要被點燃。她聽見理智崩潰的聲音,所有的情緒都被強烈的憤怒裹挾著一路向下墜去。她用儘全力將手肘向秦冕撞去,卻被對方眼疾手快地擋住,她一下子被推了出去,後腦勺狠狠地撞在了牆上。痛楚席卷神誌的同時,她還聽到秦冕萬分悠閒自在的聲音,語氣是克製的禮貌:“抱歉。”方野喬咽下一句臟話,抬手乾脆利落地重重甩了他一耳光,在秦冕側臉浮起紅色印記的同時,方野喬自己的手也被震麻了。她看見一直沉穩自若的那人服帖的麵具終於出現了裂痕,透出極難察覺的些許怒火。下一秒脖頸被那人大力扼住,狠狠地將她摔在背後的門板上。他用舌尖頂了頂腮,指節扣住她的喉嚨啞聲道:“沒人教過你嗎,打人耳光不要用手掌,手會很疼。要用甩的,怎麼樣,學會了嗎?”方野喬感受到秦冕惡劣地加大了力道,窒息感如潮水一般撲麵而來。在她即將不能呼吸的那一刻,他終於鬆開了手。她身子一軟,跪倒在地上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在好不容易止住後,她嘶啞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秦冕。”然後抬起頭迎上他居高臨下的眼神,緩緩掏出了彆在後腰的槍,舉了起來,對準他。然後她利索地打開了保險,上膛:“你下地獄吧。”槍響。血色的花朵綻放的瞬間,他應聲而倒。方野喬收回了槍,她微不可查地抬眼看了一眼書房門的左上角,然後撐著牆壁起身,離開了這間房。然後打車直奔警局。她要去自首。*出自《天生變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