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燃燒(1 / 1)

無冕之罪 徐疏言 1402 字 3天前

麵前的少女微微抬著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態度是近乎蔑視的冷靜。她的語氣幾乎可以說是輕描淡寫,但卻偏偏像一把刀一樣狠狠戳進了李思恒的痛點。他通過不斷殺人而建立起來的,搖搖欲墜的、可笑的自尊心在李安然毫無畏懼地回擊那一刻已經轟然傾塌。隻不過他還死命維護著,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地編織謊言去傷害方野喬,卻再次被對方雲淡風輕地戳穿。她不該那麼冷靜的,她不可能那麼冷靜的。她親眼目睹了朋友的死亡卻沒能伸出援手,一個天才怎麼能允許這種失誤?事情完全在朝著他意料外的方向發展,李思恒嘶啞著聲音衝方野喬怒吼:“你閉嘴!”,揮舞著手上的刀想要刺向方野喬。卻被崔欣怡抓住了這一瞬間的機會,掙紮著從他的手中脫離出來,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李思恒下意識地回頭,方野喬趁機抬起腿向他踹去,一邊對崔欣怡大喊了一聲:“快跑!”他的膝蓋被方野喬擊中,吃痛地彎下腰去。方野喬瞄準了他的右手手腕,想趁機打掉他手中的刀。然而她後撤一步抬腳的同時,李思恒抬起了頭。她心下一驚,踹出去的一腿卻已來不及收,小腿在下一秒被李思恒手中的刀刺中。她沒受過訓練,身手到底是不夠敏捷也不夠有力,又受了傷。不過兩下的功夫整個人就被李思恒控製住。兩個人扭打在一起,讓對麵樓上的狙擊手也毫無下手的機會。不過崔欣怡倒沒有被嚇得不知所措,這麼一會功夫已經飛快地跑到了樓梯口。泛著涼意的刀刃抵在喉嚨上的那一刻,方野喬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她下意識地閉眼,頸上那伴隨著冰冷的刺痛且遲遲未到來。李思恒並不打算動手,隻是把她當作擋箭牌一樣控製在身前,然後抬腳踹翻了角落裡擺放的一個礦泉水桶。此刻他的眼裡已經全然沒有了方才的憤怒和癲狂,取而代之的是冷酷與平靜。方野喬看到他指尖閃過了一點明亮的火光,在它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之前——她已然意識到了潑在地上的是什麼。打火機掉落的瞬間,她看見一簇刺目的火光從地麵上竄起。伴隨著一聲令人肝膽俱裂的響聲,熱浪在空氣中升騰起來。火焰以燎原之勢迅速蔓延的同時,李思恒卻放開了方野喬:“現在跑吧,還來得及。”方野喬一時間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卻看到李思恒,不,這時的他應該是真正的Judas。他的眼睛裡正浮起一點冰似的冷酷笑意:“你放心,我不打算殺了你。”“讓你帶著永生無法彌補的悔恨活下去,才是最痛苦的折磨吧?”一直冷靜自若的方野喬此刻像是被捅了一刀一樣,霍然張大的瞳孔裡映出李思恒的臉——他的膚色偏黃,五官平凡,脊背有點佝僂,屬於不會給人留下任何印象的普通人長相。而此刻那張臉上卻顯出一種無法言喻的冷酷,像是另一張冰冷的麵孔重生在他年輕的臉上。那是一張屬於惡鬼的麵孔。他的體內寄居著的惡魔Judas,此刻正透過李思恒的身體窺視著方野喬。她強迫自己的目光從那張可怖麵孔上移開,一邊觀察地勢一邊飛速地計劃起了逃生路線。火勢蔓延的很快,對麵樓上的狙擊手應該已經注意到了情況不對,在消防隊趕來之前,她必須找到一個暫時不會被燒著的地方躲起來。洗手間,她的左手邊不出幾米遠就有洗手間。但崔欣怡在哪裡?她忽然想起了渾身濕透的崔欣怡。同一時刻,Judas像是看出了她內心的想法一樣:“不用白費心思了。”不鹹不淡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她的衣服上被我淋上了汽油。”方野喬心裡悚然一驚,回過頭去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他。卻看到Judas朝她咧嘴一笑,聽起來滿不在乎的聲音裡實際上浸透著昭彰的惡意:“她現在……應該已經熟透了。”想象中皮肉和毛發被燒焦後焦糊腥臭的氣味讓方野喬胃裡一陣泛酸,她連忙避開Judas的眼神加快了步伐想要逃離火場。下一秒,卻聽見Judas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方野喬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到一個完全被火焰吞噬,燃燒著的身影正伸出手臂死命地扯住Judas將他向火海裡拖去,姿態裡帶著一種同歸於儘的狠絕。Judas發出非人的慘叫揮舞著手臂擊打著對方的麵孔和頭部,卻還是逃不過被拖入火焰的結局。那是崔欣怡。那個往日裡驕縱傲慢的大小姐漂亮的臉已經被毀掉了,殘缺卷曲的嘴唇下露出慘白的牙齒,纖細白皙的手臂也被燒的發黑。此刻她就像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一樣,拖著Judas一起向地獄的第十八層沉淪下去。皮膚與毛發被燒焦的臭氣竄入鼻腔,方野喬狠狠地顫抖了一下,努力抑製著胃裡的翻江倒海摸進了一旁的衛生間。她竭力控製住自己不去想剛剛的畫麵,伸出顫抖的手擰開水龍頭,先將外套用冷水浸透後捂住口鼻,又回頭準備關上大門用浸透的紙巾堵住門縫,防止火勢蔓延進來。然而門卻被什麼卡住了,她低頭,看清那是一雙已經焦黑蜷曲的手。抬眼向上,是Judas那張被嚴重燒傷的臉,正咧開殘破的嘴唇露出一口慘白的牙齒,臉上扭曲的表情像是一個怨毒的笑容。他背後熊熊的火焰像是十八層地獄的景象,而他像是正從地獄裡掙紮著爬上來,想要拖住她一起沉下去。而那張屬於惡鬼的臉,在方野喬此後三千個午夜的噩夢裡揮之不去,再也沒能被她忘記。方野喬拚命地推著門,即使手掌被燒得滾熱的門板燙出一層水泡也咬緊牙關強忍著痛苦絕不鬆口。在門被推上的前一刻,她聽到他破風箱一樣呼哧呼哧的古怪嗓音,似哭非笑道:“陳湘……死了。”方野喬筋疲力儘地癱倒在地上,因為吸入了過多濃煙而頭腦昏昏沉沉的,喉嚨和手掌也火燒火燎地痛。她迷迷糊糊地回想著那句話:“陳湘……死了?”是幻覺吧,陳湘怎麼會在這裡,又怎麼會死?她朦朧地想著,然後一頭栽在了地上,徹底失去了意識。三天後,方野喬在病房裡悠悠轉醒。呼吸道輕度灼傷,輕微腦震蕩,淺Ⅱ度燒傷。雖然她被消防隊抬出來的時候看起來嚴重,但其實恢複起來倒也快。真正折磨她的不是身體上的痛苦,而是精神上的。隻要一閉上眼,她的腦海中便會浮現出相同的場景,熊熊大火中那個燃燒的身影向她一步步走來,散發著皮肉被燒焦的腥臭,殘破的臉上扭曲出一寸寸森森笑意:“讓你帶著永生無法彌補的悔恨活下去,才是最痛苦的折磨吧?”在那場燒破天空的大火裡幸存下來的隻有她。李思恒和崔欣怡都在火場裡喪命,而一同死去的,還有陳湘。關於陳湘的死許桀沒有多贅述,但方野喬是何等敏感的人,即使周圍的人都拚命隱瞞,她也隱約了解到,陳湘是掉入了Judas的圈套才死的,而那個圈套原本是為她準備的。當她小心翼翼地問起的時候,許桀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隻是低頭摸了根煙,突然又想起病房裡禁煙,便默默地放了回去。然後說:“阿湘讓我這麼做的,她肯定也不後悔。”可他眼眶明明紅了。她忽然想起那個下午,陳湘握著她的手,說“姐姐以後會保護你。”可方野喬怎麼也不曾想過,陳湘竟然會用生命保護她。後來這起案子以凶手自殺為結尾草草結案,方野喬出院後又回到學校已經是兩個月後的事情。死的死,走的走,失蹤的秦冕至今下落不明。後來的一切可以直接用八年過去了一筆帶過,就像是撥動表針一樣雲淡風輕。八年,三千個日夜,在彆人眼裡隻不是數字。而在方野喬那裡卻是一分分累積起來的,永遠鮮明的、無法忘懷的痛苦。這所有的一切化成了一個無形的沉重枷鎖,牢牢地栓在了她的脊背上,再也無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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