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後，方野喬總覺得放心不下。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回憶著案發現場的一切，總覺得好像遺漏了什麼。終於，她忍不住從床上坐起來，決定回案發現場看看。四月底的夜晚已經沒有冷意，溫熱的風吹拂著方野喬的臉頰，讓穿著風衣的她不禁有些燥熱。她走進明珠小區後，正準備脫下風衣，卻突然被一抹亮光吸引了視線。她定睛一看，那的確是七號樓三層。朝北麵的門號是單數，朝她這麵的，一定是一間雙數門號的屋子。這難道是314？！方野喬的心底瞬間升起一陣徹骨的寒意，她抖了一下，方才的燥熱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深夜重返現場的，還會是什麼人？她來不及想太多，加快幾步跑進七號樓，然後放輕了腳步。這個點居民多半都入睡了，聲音太大肯定會引起對方的注意，她儘量無聲無息地爬上了三樓，在拐角處貼著牆根屏息斂聲地觀察了一會兒——房間的燈是亮著的，隱約可以看到人影走動。是個男人，身高180左右，體型偏瘦。方野喬在心裡默默掂量著，想等等看得清楚一點，再決定是獨自對付他還是打電話給許桀請求援助。就在這時，燈突然滅了。方野喬心裡悚然一驚，第一反應就是她暴露了。但她生生地控製住了自己拔腿就跑的想法，竭力保持著冷靜飛速地思考起來。如果對方真的發現自己藏在這裡，那她現在就算跑也不可能跑過一個身高180的男人。如果對方隻是準備離開的話，她現在貿然逃跑反而會引起對方的注意。不如就裝作一個恰巧現在才回家的上班族好了。方野喬努力平複了一下呼吸，然後無比鎮定地轉頭朝412室走去。她分辨著對方的腳步聲，用不會引起懷疑的最慢速度走到了412室的門口，然後裝作找鑰匙。對方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並且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她被發現了？方野喬根本不敢回頭，一邊繼續在包裡假裝掏鑰匙，一邊思考著對策。就在她的精神緊繃到極點時，對方突然開口喊了她一聲：“喂——”她在那短暫的一秒鐘先後經曆了從“完蛋了”的絕望到“活過來了”的喜悅，這種大落大起讓她先是有一瞬間喘不上來氣，緊接著方野喬回過頭，以一種不知是生氣還是高興的表情看向對方：“你有病啊？”站在她背後的人正是秦冕。“功夫不到家，如果在這裡的是凶手，你現在早被逮住了。”秦冕笑眯眯地看著她，語氣悠閒。方野喬努力平複了一下劇烈的心跳，問他：“你怎麼發現我的？”“你劇烈的心跳啊，剛開始藏起來的時候它告訴我‘我就在這裡’，後來你裝作是住戶經過我的時候，它告訴我你心虛了。”方野喬懷疑地看了秦冕一眼，將信將疑地開口：“真有那麼……”秦冕看著她的表情，啞然失笑：“當然是假的。是你的衣服。”他指了指方野喬的風衣的衣擺，“你人雖然完全躲起來了，可衣角飄到外麵了。”她咬了咬牙，決定不跟秦冕計較這些，轉而問道：“你怎麼在這？”“我想著上午好像有哪裡被遺漏了，我過來看一下。”他舉了舉手中的工具箱，“果然在牆壁旁邊的櫃子朝內的那一側提取到了半枚指紋，不過有沒有效還不一定。”方野喬皺了皺眉，問道：“可這……不是痕檢科的工作嗎？”“這大半夜的，我總不能再打電話給痕檢科的人讓他們來吧，隻好親自上陣了。”秦冕語氣自然：“那你是來乾什麼的？”“我也是覺得有哪裡被遺漏了，可能就是書櫃上吧。”方野喬努力回憶著，當時大概是為了把死者的屍體從牆上取下來，警方確實挪動了書櫃的位置，這也就導致了印有指紋的那一側被藏在了內側，沒有被發現。她想到的也是被忽略的書櫃內側，除此以外應該沒有了。“既然提取到了，那就走吧。”秦冕朝樓梯口點了點下巴，方野喬也就沒再說什麼，跟著他一起走下七號樓。兩人一路無言。本來在處理Themis一案的過程中，她和秦冕已經逐漸再次熟稔起來，秦冕還是像從前一樣了解他，他們之間也有許多無言的默契，往日的隔膜也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而變淡。在地下倉庫一事過後，她已經完全放下了戒心，再次接納了秦冕。可Judas一案以來，因為秦冕奇怪的態度，他們之間的氣氛好像又重新僵硬起來。方野喬看著秦冕浸在夜色中棱角分明的側臉，再想到自己的種種猜測，內心的情緒翻滾起來。她停下腳步，問道：“秦冕，你有懷疑過我嗎？”秦冕停下腳步，有點好笑地看著她，仿佛懷疑自己聽錯了一樣：“你說什麼？”“我說。”方野喬深吸了一口氣，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你有沒有懷疑過，我是凶手。”“相信你也看出來了，這不是一起模仿案，凶手很可能是當年的幸存者之中。你，我，或者了解案情的許桀。我精通犯罪心理，還懂得怎麼反偵察，非常符合凶手的形象不是嗎？”方野喬語氣鎮定，心跳卻微微加速。“照你這麼說。”秦冕抱臂笑著看她，“那我是法醫，也很符合凶手的形象啊。”“所以，你有沒有懷疑過我？”方野喬的語氣很認真，清冷微啞的聲音清晰地傳進秦冕的耳朵。秦冕看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緊不慢地反問道：“那你呢，你懷疑過我嗎？”秦冕太了解方野喬了，他知道這不僅僅是個玩笑，更是一種小心的試探。風穿過兩人之間，方野喬的頭發被揚起來。她既不說懷疑也不說沒有，隻是一字一句地說道：“秦冕，如果有一天，我的犯罪學知識不再是用來破案，而是用來犯案。”“請你一定，親手抓住我，把我送進監獄。”秦冕訝異地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隻聽方野喬又堅定地說了下去：“同樣，如果有一天，你手裡的刀不再是對準屍體，而是活生生的人的話。”“我也一定會親手抓住你，把你送進監獄。”秦冕看著麵前表情嚴肅認真的方野喬，仿佛又看到了八年前那個咬著牙一字一句說出：“我一定親手抓住Judas，送他下地獄”的少女。他笑了笑，懶懶地回答道：“好啊。”方野喬沒有再向秦冕道彆，而是轉身徑直離去。秦冕靜靜地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有點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裡翻滾著黑壓壓的情緒。口袋裡的手機不停震動著，他劃開接聽鍵：“嗯，指紋提取到了，但還不足以作為證據。”對方似乎說了些什麼，秦冕沉默下來，半晌才回答道：“方野喬？嗯，她已經開始懷疑了。但我怕她會看出破綻，所以還是要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