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上麵決定破例並案調查。儘管這兩起案件並不符合以往的標準,多數都是方野喬主觀的推測,但由於之前趙英一案的成功讓領導們都格外看好她,市局也就同意了並案調查,並且為此成立了專案組。對於鬆進行24小時全程監護的事情也得到了批準,眼看著離1月17日越來越近,就在專案組以為一切能夠順利進行的時候,他們卻在於鬆那裡碰了壁。原因是於鬆拒絕警方對他進行的監護,聲稱自己不需要。他語氣溫和,態度卻十分強硬:“我並沒有做錯什麼,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不需要監護。”白展被氣得破口大罵,差點揮拳打了於鬆,被拉下來以後他怒氣衝衝地用拳頭往牆上一砸:“老子不乾了!真以為誰想24小時全程監護他呢,這種社會敗類活著還不如死了!Themis現在來了我都不想攔著!”話是這麼說,但該守著還是要守著。於鬆照常上班下班,就當那些永遠在他一公裡之內的便衣民警不存在,就這樣風平浪靜地到了16號。一連數日的高度緊張和疲憊,卻連一絲危險的影子都沒出現,專案組的成員神經都不自覺地有些懈怠下來。“小神探,那個Themis該不會是在唬我們吧?說是17號,就等著把咱們的耐心都耗完再換一天下手?”白展掐滅了一支煙,轉過頭去問身邊的方野喬。數日的連軸轉讓他連刮胡子的功夫都沒有,這時下巴上已經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方野喬揉了揉有些浮腫的眼眶:“不,他說17號,就一定會在17號下手。”她本來不用跟著專案組到處跑,但她卻很想知道,17號的時候凶手到底會用什麼樣的手法和詭計,在層層包圍和監視之中帶走於鬆這個大活人。凶手既然自稱正義之神,又用采納網友意見的方式來選擇下一個目標,都足以證明他本身就是想讓自己成為民眾的代表,每一次的殺人也都是為了向大眾展示。這麼狂妄的人,又怎麼會選擇偷偷摸摸呢?方野喬有種預感,這次,Themis一定會選擇一種大張旗鼓的方式來殺死於鬆。她不會讓他得逞。方野喬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我去給你們拿幾瓶水。”白展還沒來得及回應,對講機裡突然傳來一名乾警驚慌失措的聲音:“不好了……”兩分鐘前於鬆的手機突然撥打了專線報警電話,那是警方特意留給他出現緊急情況時求助用的。負責接線的警員接通電話後,那邊卻什麼聲音都沒有。但白展也沒有表現出過分的慌張,隻是吩咐幾個警員上樓去找找,然後讓接線員定位一下於鬆的位置。原因是在不久前,這個報警電話就曾鬨出過亂子。當時正是淩晨,白展輪完班剛得以休息一會兒,就被響個不停的警報吵了起來。一夥人全副武裝地衝進去搜查,發現於鬆正穿著睡衣站在廚房裡倒水,看到他們進來,睡意朦朧的臉上浮現出困惑的神情。他們這才知道是他隻是誤撥了電話。白展被氣得七竅生煙,扯著他的領子,手指戳著於鬆的鼻尖警告他:“如果再有第二次,你看我會不會宰了你。”經過這一場虛驚以後,所有人都有了點“狼來了”的後遺症,生怕這一次也是被於鬆耍著玩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們還是定位了於鬆的位置,這一定位就出了大事——於鬆的手機定位顯示他在五公裡以外的人民法院。“怎麼可能?”白展皺起眉頭,“你再重新定位一下。”就在今天早晨,於鬆還因為堅持要去上班和警方起了爭執。1月17號,正是Themis預告的那一天,這麼敏感的日子警方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於鬆走出這片監護區,於鬆卻十分不配合,說他不能不去。方野喬這才知道原來這是最後一次開庭,這起案子最終的判決如何就看今天了。她想,Themis一定也是故意選擇了這個日子。他知道於鬆一定會堅持出庭,而這會給警方的保護帶來很大的麻煩。雖然最終於鬆也沒能說服警方,但當他的定位出現在人民法院的那一刻,白展忽然反應過來,低聲罵了一句:“操,這小子該不會跑了吧?”而這時被派去搜查的警員也折回來了,滿頭大汗地報告道:“408的房門開著,於鬆不在裡麵。”於鬆不見了!這次不是“狼來了”的惡作劇。白展恨恨地捶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快!人民法院!”幾分鐘後,數量警車已經在趕往人民法院的路上,方野喬和剩下的兩名警員則留在於鬆的住處。她總覺得這事有蹊蹺。方野喬抬頭看了看四樓的窗口。這棟樓隻有一個出口,四處都有警方的人。從早上六點到現在,她和白展一直守在單元門口,於鬆隻是個普通的律師,又沒受過專業的反偵察訓練,他是怎麼在層層包圍和保護之下逃出去的?那幾名負責搜查的警員隻說了他的屋門開著,他不在裡麵。於鬆住在四樓,而這裡一共有九層,如果他們隻是到了四樓就停下的,於鬆有沒有可能就藏在其他的樓層裡,等警方被支開再找機會逃出去呢?方野喬這麼想著,跟剩下的兩名警員打了個招呼,說自己要上樓看看。藏身在六樓拐角處的男人看著方野喬走進單元門,抵在於鬆太陽穴上的槍緊了緊,換來對方一陣驚恐的掙紮。“噓……”戴著能劇麵具的男人豎起手指,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姿勢。“要是你敢出聲,我現在就一槍崩了你。”於鬆因為太陽穴上冷硬的觸感,脖子僵硬得一動也不敢動,隻能拚命地搖手示意對方自己不會發出聲音。男人從鼻腔裡發出一聲低低的笑,聽起來甚至有幾分愉悅的意味:“警方現在大概已經去人民法院找你了吧……你說,手機這麼重要的東西,也是隨便就能丟的嗎?”他轉了轉手腕,將槍口抵在於鬆的後背上:“現在,走吧。”方野喬進了電梯,點了9的按鍵,準備從最上麵一路向下搜查。這個時間樓裡的人並不多,大多數人都去上班了,電梯一路行駛到六樓的時候,突然“叮”了一聲。門敞開了。首先出現在方野喬麵前的是於鬆,電梯熾白的燈光下,他的臉色看起來蒼白得有點不自然。方野喬剛想問他剛剛去了哪裡,忽然注意到了什麼不對勁。於鬆的身後,好像還站了一個人。隻見全身微微發著抖的於鬆後麵走出來一個衣著怪異,戴著能劇麵具的男人。那張泛著光澤的麵具上咧著血紅的嘴,一雙不懷好意狹長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方野喬。他將手中黑漆漆的物件從於鬆的後腰上移開,緩緩地指向方野喬。在看清對方手中的東西後,方野喬渾身僵住了。頭頂的燈搖晃著發出刺眼的白光,黑洞洞地槍口直直地指著她,後麵是那張慘白的,微笑的臉。在那幾秒死寂中,方野喬清晰地感覺到冷汗從毛孔中滲出來,浸濕她背後的衣服。然後她聽到對方使用了變聲器以後的聲音,質地像是金屬一樣冰冷,語氣嘲諷:“麻煩你,讓個道。”方野喬下意識地摸向後腰,在意識到自己沒有佩槍以後,她緩緩地舉起雙手,從電梯裡撤出去。眼看著那張慘白的臉消失在縫隙裡,方野喬這定了定心神,抬起還有些發軟的腿迅速往樓梯跑去,一邊跑一邊掏出對講機:“快!於鬆被挾持了!對方有槍!他們還在樓裡!”她每下一層樓就按一次電梯,希望借此可以拖延住對方的時間。但當兩名氣喘籲籲的警員與她彙合時,方野喬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剛剛她是在上行,既然電梯會在六樓開門,就證明對方按的也是上行鍵。他利用“綁匪一定會挾持人質”逃離這種慣性思維騙了方野喬,帶著從於鬆一路向上。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她所有想要拖延對方時間的行為都隻是白費力氣。也許趁著這時候,他已經帶著於鬆從另一部電梯順利地逃走了。方野喬回頭看著身後另一部顯示到達一層的電梯,咬了咬後槽牙,跑到窗口向下望去,隻見男人正將於鬆推上車,然後自己打開門進了駕駛座。她認得那輛車,那是於鬆的車,連車牌號她都背過了。“快,我們下樓開車跟上它!”其中一名年輕警員剛要拉開車門,就被正撐著膝蓋平複呼吸方野喬製止了。她抬起蒼白的臉,指了指輪胎:“我們的輪胎,被紮了。”白展帶著大批人馬趕到人民法院後,得到的消息卻是於鬆直到開庭也沒有出現過。而那部顯示於鬆的位置在人民法院的手機,早在一天前就丟了。“於鬆這個蠢貨,這種東西都能被它搞丟!”白展心有餘悸,又是後怕又是憤怒,還沒來得及平複一下心情,就接到了方野喬那邊更加糟糕的消息。於鬆被Themis帶走了。這時所有人心知肚明,於鬆的手機不是丟了,而是凶手用來當設計調虎離山之計的工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