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黑下來的屏幕,趙姝很難形容內心的感受,一個視頻看下來,反胃和惡心似乎已經蓋過了一開始猝不及防的慌亂,她霍然起身離開了辦公室。不知什麼時候站到她身後的白展和吳津,互相看了一眼後,吳津伸手拿起鼠標,點擊開發表視頻的人的頁麵——狗仔廖濤。視頻很快地火了下來,評論裡有人罵廖濤沒有人性,竟然拿這種事當八卦新聞。也有部分理智的人,呼籲大家在不知道真實情況的時候不要隨便相信傳播這種消息。但更多的人卻樂此不疲地轉發著,猜測著,尋找著更多的信息和爆料。幾小時後,任遠遙被綁一事登上了各大網站的頁麵,並演變出了無數個不同的版本。傳聞愈演愈烈的同時,許桀聯係任菲到警局,想和她商量一下該怎麼處理目前的情況。任菲卻在前往警局的路上,被狗仔強行截下了車。“請問你在公安局現身,是不是代表著您的兒子遭到綁架一事屬實?”“您是否收到過恐嚇電話?此次綁架是勒索,還是報複?”無數的長長的像是饑餓又貪婪的野獸,張著碩大的口逼近任菲,每一張都散發著粘稠的腥臭氣息。身邊的保鏢伸出手擋在任菲的身前,她一言不發,經紀人Lilian則沉著一張臉,冷冰冰地對所有提問甩回一樣的回答:“無可奉告。”黑色的墨鏡和口罩擋住了任菲的表情,卻擋不住那些灼熱的視線。探究的、好奇的、八卦的,那些微小的惡意像針一樣紮在任菲脆弱的眼球上,像是要刺破她的皮膚,窺破她的心臟。“任菲女士,你認為警方是否能順利救出您的兒子?”一個突兀的聲音在一片吵嚷和混亂中,格外清晰也格外尖銳地響起。任菲緩緩地回過頭去,看見視線中出現一張熟悉的臉。男人舉著攝像機,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任菲。她記得那個男人,他在早晨曾經攔住過自己,也是他把視頻傳到了網上。任菲然後示意保鏢退後兩步,走上前。男人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卻看見她單手摘下墨鏡,把口罩褪到下巴上,朝他露出微笑:“不好意思,剛剛你問什麼,我沒有聽清。”任菲沒有化妝,素顏看起來略帶倦色,笑起來卻仍然楚楚動人,氣場也絲毫不輸往日。男人愣了一秒,咽了口口水,聲音也不自覺地低下去幾分:“我說,請問您認為警方……”話音未落,一記響亮的耳光就重重地落在了他臉上,打得男人眼冒金星。所有聒噪的記者都在同一時刻噤聲,卻仍有不怕死地拿相機拚命拍著。哢嚓的拍攝聲和閃光燈中,任菲收回手,麵無表情地重新戴上墨鏡,在Lilian的陪同下轉身離開。終於反應過來的男人捂著臉,氣急敗壞地叫道:“你竟然打人!你信不信我報警!”幾分鐘後,男人和任菲同時出現在了公安局。原因是他一直叫囂著任菲故意傷害,而趙姝費了半天力氣,仍然沒能讓對方明白“打了一耳光不能構成故意傷害罪”。男人不服氣地指著自己腫起來的半邊臉:“你看看,這都腫了,不是說輕傷就能量刑嗎?!你們這是包庇!”這一幕被恰巧經過的秦冕看到,他有點好笑地挑了挑眉,招了招手示意一臉焦躁的趙姝過來,低頭跟她交談了幾句。趙姝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滿懷感激:“秦科長,你真是天使!”“廖先生是吧。”秦冕氣定神閒地開口叫住了正喋喋不休的男人,“請您這邊走,先做個傷情鑒定。”好不容易送走了廖濤,趙姝開始處理任菲這邊的事情。她先按了按太陽穴,手臂往胸前一抱:“你真打他了?”“打了。”方才怒火攻心時來不及多想,此時此刻任菲卻多少有點後悔自己的衝動。沒想到趙姝沉默兩秒,再次開口說的卻是:“手疼嗎?”“我建議你下次還是用拳頭,大拇指要在外側,不然容易受傷。這樣用上的力氣大,手還不疼。”趙姝有點諷刺地勾了一下嘴角。任菲隱約察覺到了什麼,她動了動嘴唇,還沒開口問,趙姝就點了點頭:“他發的那個視頻,我也看到了。”“輕傷是指使人體或容貌受到損害,或造成聽覺、視覺或其他器官功能的損害。”秦冕將傷情鑒定書推到廖濤麵前,語調透著官方的禮貌:“很抱歉,您的情況並未達到輕傷的標準。”秦冕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隻見廖濤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似乎在醞釀如何反駁。這時,一旁的程簡蕭替他拉開了門,適時出聲提醒道:“廖先生,出門這邊走。”女孩年紀很輕,一頭漆黑柔軟的短發,白得透明的肌膚下青色的血管隱約可見,渾身上下散發著乾淨的學生氣。廖濤張口就想罵,卻在視線聚焦在她臉上的那一刻驟然失聲。那張臉輪廓線條明晰到了幾乎銳利的地步。她瞳仁是純正的黑,和乾淨的眼白相襯,顯得格外深邃冷漠。而此時那雙眼睛安靜又冷淡地望向他,他一時間竟不敢反駁,隻是僵硬地站起身來,跟她走了出去。走廊上的一扇門敞開著,露出任菲的半個側影。廖濤盯著那個側影,摸了摸還隱隱作痛的臉頰,憤憤不平地磨牙低聲道:“……你給我等著。”任菲坐在車裡,牢牢地握著方向盤,手心不斷地冒冷汗。剛剛對方突然打電話過來詢問錢是否準備好了,然後臨時將見麵的時間定在了今天,而且就在兩小時後,這個突發狀況讓刑警大隊一時也慌了陣腳,隻好臨時變更了計劃。考慮到綁匪警惕心極強,要求任菲獨自開車前往。為了不打草驚蛇,警方將人員縮減到了最少。方野喬和任菲坐在前排,後排則是許桀、白展和吳津。任菲打開了導航,踩下油門,向綁匪規定的目的地行駛。這是一條通往郊區的路,按理說車流量應該很小,然而今天的情況卻很奇怪——他們後方有十幾輛車,仿佛一個浩浩蕩蕩的車隊。一路無言,車裡的氣氛安靜到了極點,一直盯著後視鏡的吳津卻突然皺起了眉:“我怎麼覺得,那輛車一直在跟著我們?”白展聞言也把視線放在了後視鏡上,吳津指的“那輛車”大概是跟的最緊的那輛藍色雪佛蘭,他仔細看了一眼那輛車的車牌,臉色慢慢沉了下來:“不隻是那輛車……後麵的所有車,都在跟著我們。”“那輛雪佛蘭是廖濤的,那個傳視頻的記者。”方野喬從前排回過頭來,她手中舉著手機,聲音很冷:“後麵那個車隊,裡麵坐的全是媒體記者,是廖濤把他們聚到這裡來的。”白展定睛一看,屏幕上赫然是廖濤的賬號,在今天上午十點的時候發布了一條消息:有新進展,速來。左下方的定位就在他們出發的地方。郊外寂靜的馬路上,在任菲白色的奔馳後麵跟著一個熱熱鬨鬨的車隊。而約定的地點就在不到十公裡之外,是一片空曠的荒地。這樣下去,絕對會暴露。任菲聽到這個消息,一晃神差點闖了紅燈,在白展的高聲提醒下才連忙用力地踩下刹車。她死死地握著方向盤,偏過頭去顫抖著低聲詢問:“那我們……怎麼辦?”“先想辦法甩開他們。”沉默許久的許桀開口,“下個路口左轉。”任菲大概是慌了神,幾乎左右都要不分,把車開得一塌糊塗,根本甩不開後麵的一幫老油條。那片黑壓壓的車如附骨之蛆一般,牢牢地黏在任菲的車後,陰魂不散。就在這時,綁匪來電話了。“你怎麼還沒到?”任菲看了一眼表,三點五分,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分鐘。但她現在開的方向,無疑正越來越偏離原來的目的地。“我……”她求助地看向一旁坐著的方野喬,方野喬朝她做了個口型:“迷路了”。“我迷路了。”任菲馬上接上,這時車輛後方隱約傳來喊話的嘈雜聲音。對方敏感地覺察到了什麼,突然開口問道:“你旁邊是不是有人?”“是導航,我開了導航。”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任菲反而沒那麼慌亂了,她一邊鎮定地撒謊,一邊將車開回正道。任菲見對方遲遲沒有回應,怕在這樣安靜的狀況下對方再聽到什麼,於是主動挑起了一個話題:“你能不能讓我聽聽遙遙的聲音?”綁匪沒有回答,而是沉默地掛掉了電話。任菲的心往下一沉。難道他已經看出來了?後麵的動靜越來越大,白展終於克製不住自己的焦躁,拉開天窗站起來朝後麵嘶聲吼道:“能不能彆跟了?!你們有沒有點職業素養?這樣會害死彆人的知不知道?!”無人回應。沒有一輛車肯停下或者調頭,他們就像聽不見一樣。白展臉漲得通紅,他坐回車裡,為難地看著許桀:“老大……”“停車。”許桀麵沉如水,“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