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一片死寂,隻有任菲在顛三倒四地敘述著事情的始末。原來在她回家的途中,電話突然歇斯底裡地響個沒完,全部都是完全陌生的號碼。任菲不耐煩地掛掉幾個以後,終於忍不住了。還沒等她開口,那邊的人便語氣激動地一通搶白,等到對方將話頭拋給自己的時候,任菲已經失去了開口說話的能力。Lilian剛打了一下方向盤,剛轉彎駛入任菲居住的小區,就看見一大幫扛著長槍短炮,設備齊全的人把富人區堵了個水泄不通。”出什麼事了?這麼多記者來這裡乾什麼?”Lilian有點不解地自言自語道,沒有注意到後視鏡裡映出的,寫滿絕望的任菲的臉。“Lilian……”任菲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艱難地出聲道,“他們是來找我的。”Lilian表情疑惑地轉過頭去,卻聽見任菲一字一句地說:“遙遙的事情,被傳出去了。”“我不知道為什麼……”任菲還沒有從方才的驚慌中恢複過來,看起來比得知任遠遙被綁架的那一刻還要驚慌。她的手劇烈地顫抖著,幾乎捧不穩手中的杯子,溫熱的水沿著邊緣飛濺出來。“那你剛剛來警局的路上被人發現了嗎?”方野喬本就略顯病態的臉色此刻更加蒼白,幾乎比任菲還要憔悴。“沒有。”任菲無措地搖了搖頭。“你把這件事告訴誰了?”“除了Lilian誰都不知道,她也沒有說出去。”任菲緊緊地攥住手中的水杯,用力得指節泛起白色。方野喬動作頓了頓,然後抬起頭來,深深地看著任菲,語調很冷:“不可能。”氣氛一時間緊張起來,周圍的人臉上都流露出來一點不敢相信的神色。方野喬性格雖然淡漠,但向來談話問訊時都會照顧到對方的情緒,今天卻意外地表現得格外咄咄逼人。趙姝看不過去,帶有責怪意味地叫住了她:“野喬。”然後輕輕地抽出任菲手中的水杯,遞給她一張紙巾,語氣儘量和緩地說道:“說不定是記錯了,你再好好想想。”方野喬如夢初醒,發現周圍的人表情都有些怪,這才意識到剛剛自己的失態。她突然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和挫敗。她根本不是因為任菲把這件事情透露出去,給辦案造成了麻煩和困難而生氣,她氣得是自己從一開始就盤旋在心裡揮之不去的那種不祥預感。像是厚重的、灰蒙蒙的雲層,無時無刻不籠罩在頭頂,讓她胸悶氣短,卻無處躲避。方野喬吐出一口氣,站起身來:“不好意思,我先出去一下。趙姝,換你來吧。”她幾乎是慌不擇路地逃離這個被低氣壓籠罩的環境。“你再好好想想,當天有沒有什麼人在你身邊,或者你無意間透露了什麼給誰。”關上門後,還能聽見趙姝溫柔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來。方野喬蹲在走廊裡,用手掌用力地搓了搓臉頰,然後從風衣口袋裡抽出剩下的半盒煙。還沒來得及點火,指間夾著的煙便被抽走。映入視線的是筆挺的西裝褲和皮鞋,方野喬略微抬了抬頭,看見秦冕的臉。“室內禁止抽煙,我先沒收了。”他朝她晃了晃手中的煙,連調侃時語氣都帶著溫和的笑意。然後他蹲下身來,和方野喬的高度持平:“又碰到什麼煩心事了?你以前抽煙的次數可沒這麼多。”方野喬想說沒事,喉頭哽了哽,話到嘴邊卻成了:“我有種不好的感覺。”第一句說了真話,坦白起來就順利多了。方野喬簡略地敘述了事情的始末,然後用力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我不該遷怒任菲,我其實是氣自己。”“……我很討厭那種感覺。”她有點詞窮,乾脆自暴自棄地放棄了把它描述清楚的想法,埋下頭悶悶地說了一句。秦冕卻理解地點點頭:“我明白。”那種早有預料卻無能為力的感覺。“那你對這起綁架案有什麼想法嗎?”秦冕試著挑起另一個話題,卻沒想到方野喬馬上抬起了頭:“熟人作案。”“從任菲的描述裡,任遠遙似乎認識綁架犯,還差點在電話裡暴露了他的身份。而剛剛在任菲與綁匪通話的時候,對方說了句‘大明星就是不一樣’。我懷疑對方和她曾經有過糾紛,並不僅僅是衝著錢來的。”剛剛方野喬雖然看起來狀態很低迷,卻也沒停下來在腦海中梳理這兩天來事情的始末。她昨天在網上調查到的資料顯示,任菲對她兒子保護的很好,幾乎從來不把他暴露在媒體和大眾的視線下,就讀的學校更是無人知曉。這也印證了方野喬的想法:熟人作案。她把自己的想法跟秦冕說了,秦冕蹙了蹙眉:“你認為凶手不僅僅是衝著錢來的?那……”方野喬明白秦冕沒說出口的話,雖然很不願意承認,她還是咬牙點了點頭:“對,我就是怕他會傷害任遠遙。現在這件事情又被傳了出去,估計很快就會登上新聞報紙網絡熱搜一類,一旦被凶手得知……”“對方就會知道任菲報警了。”秦冕沉聲道,抬起眼來。四目相對,兩人的心皆是向下一沉。這時候,身後的門拉開了,趙姝四處張望了一下,看到蹲在牆邊的方野喬和秦冕後嚇了一跳:“你們倆怎麼在這兒?進來吧,我大概問出來是怎麼回事了。”從趙姝的敘述中,方野喬大概了解了情況。任菲的助理小真本來該負責那天接送任遠遙,就是因為她的失職,才讓綁匪有機可乘。任菲一氣之下開除了小真,在小真上門哀求的時候急火攻心地指責對方:“要是遙遙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要你十倍地還回來!”明白過來的小真頓時慌了,四處求助,卻讓這件事被嗅覺靈敏的狗仔聽了去。事情就是在這裡失控的。趙姝送走了失魂落魄的任菲,又傳喚了她的前助理小真來問話。她儘量地委婉溫和,對方卻還是捂著臉泣不成聲,隻會反反複複地道歉。在經曆了半小時艱難的對話後,她明白再問下去也沒什麼用了,隻好又無奈又窩火地讓她離開。許桀派白展去調查任菲身邊有嫌疑的人,又親自給任菲打了個電話囑咐了一句。忙完以後,他抬起頭來,看了站在窗邊的方野喬。她的半邊臉籠罩在濃烈的夕陽中,近乎透明的皮膚上暈開一片模糊的血色光暈。另外半邊臉則沉浸在無聲的黑暗裡,隱約看得見蒼白纖細的輪廓。半邊溫柔,半邊絕望。翌日清晨。白展拎著幾杯豆漿,睡眼惺忪地走進了辦公室,把其中的一杯遞給神色同樣疲倦的趙姝,又把一杯放在看起來狀態稍微好一點的吳津麵前:“怎麼樣,任菲來過電話了嗎?”自從昨天下午過後,任菲的電話就像是催命凶鈴。他們幾乎是徹夜不眠,每個人都心驚膽戰地守著電話,生怕任菲又帶來什麼不好的消息。不過截至到早晨七點,一切風平浪靜。趙姝揉了揉眼睛,喝了一口溫熱的豆漿,手裡滑動著鼠標:“暫時沒有,我們……”下一秒,她未來得及咽的豆漿就悉數噴了出來。電腦屏幕上,一行醒目的黑體字赫然寫著:“著名影星任菲之子遭到綁匪劫持?!”前麵還用加粗的紅色字標注了“爆”的字樣。趙姝手忙腳亂地擦乾淨屏幕上的豆漿,點開了那個標題下的視頻。一陣嘈雜的聲響後,鏡頭拉近,一張三十五歲上下男子的臉出現在屏幕中央。他握著話筒,語速飛快:“現在我身處的,就是著名影星任菲的小區門口……”視頻三分之二的地方,他遇到正準備上車的任菲,硬生生地將對方攔了下來肆無忌憚地詢問任遠遙被綁一事,最終被保鏢拉開。黑屏前的最後一刻,出現在鏡頭中的是Lilian冷冰冰帶著厭惡的麵孔。而任菲露出半邊側臉,戴著墨鏡口罩和鴨舌帽,看不到任何表情。幾秒後,男子的麵孔重新出現在鏡頭內。他的眼角眉梢都帶著八卦的神色,說得唾沫橫飛,最終留下一句:“有關任菲之子被綁一事是否屬實,我們會繼續跟進。”視頻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