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開始鬨得沸沸揚揚的二中案熱度漸漸平息了下去。這世界上每天總有更具有爭議、更吸引眼球、更爆炸的新聞發生。哪個明星和哪個明星又離婚了,哪裡的化工廠爆炸了,哪個小學的學生集體食物中毒了……在娛樂話題、社會新聞輪番轟炸下,曾一度被輿論推上頂點的汪茜茜和朱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大眾的視野裡。那些為朱月感到惋惜的,為汪茜茜的死拍手叫好的網友,則投入到新一輪的網絡信息裡,繼續選擇某一個立場,發表著自己的觀點。無論是校園暴力還是生死之事,隻有切實發生在自己身上才有痛感。他人的經曆,不過隻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辦公室裡,趙姝有些喪氣地趴在桌子上。汪茜茜剛遇害的那段時間,有無數自稱知情者的人在網上發帖爆料,深扒汪茜茜往日與他人結下的梁子,還列出嫌疑人深度分析誰最有可能是凶手。雖然有些隻是為了博眼球,但也有的給他們的調查提供了不少有用的線索。隻是追查下來,卻都一無所獲。到現在半個月過去了,熱度沒了,那些人自然也就紛紛消失了。而刑警隊在每天的熬夜加班連軸轉裡,撈了個空。“不是熟人作案……難道這凶手真的是個為了鏟奸除惡而生的俠客?”趙姝托起腮,無精打采地看著麵前的電腦屏幕。“我看網上還有說他是個英雄的,他要是英雄,怎麼不考慮考慮咱們?”“他要是考慮到咱們的話,就該把自己打包送過來自首。”白展試著開了個不怎麼好笑的玩笑,換來了一片尷尬的安靜。檔案室內。方野喬翻看著手中的檔案,在看下來後,不祥的擔憂像條冰冷的蛇,緩慢地遊走著纏繞住她的心臟,收緊的同時帶著刺痛的涼意。凶殺案多是熟人作案,陌生人作案則多是為了財或是色。汪茜茜被害帶有一種強烈的“報複”色彩,現場極具儀式感,所有的信息都明確地指向一個目的——讓汪茜茜懺悔。那些說凶手是“為民除害”的言論雖然偏激,卻並非全無道理。因為這也是她所擔心的,如果凶手真的是為了“鏟奸除惡”……那他極有可能不會就此停手,還會再次作案。她最擔心的就是發展成連環殺人案,因為凶手與被害者毫無關係,而是出於“正義”將其殺害的話,很難並案,也很難確定嫌疑人。她希望隻是自己想多了。在方野喬翻完第三本後,終於合上檔案決定去外麵透透氣。九月中旬,晚間的風已經有了些涼意。方野喬閉上眼睛緩解疲憊,睜眼時,她看到還有除她以外的人在外麵吹風,是秦冕。秦冕穿著黑色的風衣,靠在花壇邊上點煙。幽微的火光在他唇邊擦過,升起白色的煙霧。他吐出一口煙,看它在夜色中消弭,而後抬起眼對方野喬笑了笑:“晚上好。”路燈下的秦冕好像與往日有些不一樣,少了幾分嚴謹多了點散漫。不然方野喬也不會走上前幾步,很自然地低聲說:“借根煙,再借個火。”他銜著煙,含混地笑道:“接好。”方野喬抬手接住軟包的煙,看見銀灰色的打火機在空中劃過一個漂亮的弧線,然後精準地握到了手中。因為很久沒碰的緣故,她點火的動作不是很熟練,夾煙的姿勢卻一點沒變。隱約能看到當年的影子。她癮不大,隻有遇到麻煩時才會來一根,抽起來也相當克製。但今天她抽的很凶,秦冕借著路燈的光亮看清楚了她眉宇間的焦躁。“有什麼發現?”秦冕沒有直接問,而是選擇了相對輕鬆的話題。“凶手是第一次作案。”方野喬翻遍了近年來的檔案,大多數案情重大引起上麵重視的案子,全部破獲了。而剩餘的要麼就是嫌疑人在逃,要麼就是鎖定了目標卻沒有掌握足夠的證據。多數也都是鄰裡糾紛、家庭矛盾那一類的熟人作案。汪茜茜一案的凶手作案個人風格強烈,手法精巧,顯然是第一次作案。“你擔心他會變成個連環殺手。”秦冕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方野喬悶悶地點了點頭,噴出一口煙霧,聲音很啞:“可我們掌握的信息太少了,連嫌疑人都無法確定。”“跟我來,給你看個東西。”秦冕探身抽掉了她指間的煙。解剖室裡,汪茜茜的屍體安靜地躺在床上。她身上的顏料和血汙都被清理乾淨了,漂亮的酒紅色長發被剃光了,一張褪去精致妝容的臉仍然俏麗,卻再也沒了生氣。方野喬記得發現她屍體的那天,她穿著玫瑰色的吊帶裙,豔麗的紅與雪白的肩交相輝映,本該美得驚心動魄。卻不料吊帶裙也給了凶手機會,讓對方用煙頭在她的肩頭留下無數慘不忍睹的傷痕。她本來是要去赴自己十七歲的生日宴,卻誤闖進了地獄的門。秦冕指著汪茜茜脖子上那處細小的致命傷:“看到了嗎?這道傷口右寬左窄。”他用右手做了個握刀的動作,在空中用力劃下,然後從右到左地收刀。“如果是這樣下手,傷口本應該是左寬右窄。”“他是個左撇子?”方野喬立馬反應過來,秦冕點點頭,又換了左手重複了一邊相同的動作,果然就和汪茜茜脖子上的傷口對起來了。“一開始傷口太小,我們都沒有注意。市麵上很少有型號這麼小的刀具,經過對比,我推測是這個。”他從托盤裡拿出一把鋥亮的小手術刀,刀尖鋒利,在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寒意,“你的推測是對的,他大概從事醫療行業,也許是個外科醫生。”晚上七點。“好,那我們這次拍攝就到這裡。”導演站起來拍了拍手,然後又熱情洋溢地對任菲笑道:“辛苦你了菲姐,要不一起吃頓飯?”鏡頭前任菲一直保持著溫婉得體的微笑,在拍攝結束後卻暴露了疲憊。她微笑著搖頭,婉拒了這個請求後回到了休息室。結束了一天忙碌,她打開手機,想問問新助理兒子遙遙的情況。卻看到了一條語氣急切的微信,時間顯示是下午三點:菲姐,我媽快不行了,我得回老家看看。跟您請個假,麻煩了。任菲愣在原地,馬上把經紀人叫了過來:“小真請假這事,你知道嗎?”“請假?”經紀人Lilian一臉不解,“她沒跟我說過啊。”“她下午三點給我發消息說要請假回老家,其他工作人員都不知道這件事是嗎?”任菲的語氣逐漸焦躁起來,“那遙遙呢?誰去接他了?!”“菲姐你先彆急,我打個電話問一下。”Lilian不愧是金牌經紀人,麵對突發情況她作出了果斷的處理,表情卻在聽到電話那頭的答複時漸漸變得凝重。“小真隻跟你請了假,沒有工作人員接到通知,所以今天遙遙沒人接。”Llian掛掉電話,又迅速地補充道:“所以遙遙很有可能還在學校,我們現在過去看看。”“我也去。”任菲神色焦急地拎起包,心中暗罵小真這個蠢貨。路上還算通暢,二十分鐘後任菲和Lilian就趕到了任遠遙的小學。任菲踩著高跟鞋匆匆地小跑上前,敲開了保安室的窗戶:“請問,任遠遙在嗎?”保安大概也快下班了,臉上有點不耐煩:“沒有,孩子早就全接走了,學校裡沒人了。”任菲平時工作忙,沒什麼時間照顧兒子,此刻聽到這樣的答複一時間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手扶著窗口的邊緣,愣愣地站在原地。保安看她衣裝光鮮亮麗,卻形容憔悴的模樣,大概明白了怎麼一回事。他緩了緩語氣:“這學校裡那麼多孩子,我們也記不住。這樣吧,你打電話給班主任問一聲。”任菲的手機裡並沒有存,Lilian便馬上用自己的手機撥通了任遠遙班主任的號碼,遞給了任菲。她顫抖著接過,呼吸在忙音聲中漸漸變得艱難起來。“喂?”漫長的等待過後,電話那頭終於響起了年輕女性的聲音,任菲忙不迭地開口:“您好老師,我是任遠遙的媽媽,今天因為加班沒能來接他,請問他現在去了哪裡?”“任遠遙?他不是被他叔叔接走了嗎?”班主任有點迷惑地反問道,“是不是你們事先沒有溝通好?要不您打電話聯係一下他叔叔?”任菲如墜冰窟,方才焦灼不安的心在一瞬間徹底冷下去。遙遙連爸爸都沒有,又從哪來的叔叔呢?她卻無端地冷靜下來,撿起地上的手機詢問班主任帶走遙遙的男人的樣貌。班主任有些莫名其妙地答道:“啊?這個我沒太注意……大概一米七五左右?戴了個鴨舌帽看不太清樣子,三十多歲吧。”“他穿的什麼衣服?”任菲急切地追問道,對方似乎更加感到不解,但仍努力地回憶著:“牛仔外套?我也記不太清。”年輕女人大大咧咧的聲音此刻顯得格外刺耳,任菲將手機遠離臉頰幾寸。對方說完才意識到不對勁:“您問這個乾什麼?難道他不是任遠遙的叔叔嗎?”任菲想冷笑,這時候Lilian卻一改往日冷靜的作風,驚慌失措地舉起任菲的手機屏幕給她看——任菲的表情僵在臉上,混合著驚怒與極端的恐懼。她臉頰鼓起的肌肉劇烈地顫抖起來,電話那頭的人說什麼她都聽不清了……“沒有,我隻是確定一下,這樣我就放心了。”她幾乎是用儘最後的力氣,紅著眼眶勉強擠出一句話,扭曲到幾乎撕裂的聲音卻無法強作鎮定。然後任菲迅速地掛掉了電話,情緒失控地搶過Lilian手中的手機,緊盯著屏幕上那一句話簡單又殘酷的話:任遠遙在我手上,拿贖金,彆報警。她幾乎是想也不想地撥回去,那邊第一時間接了電話。任菲不等對方開口,就大聲怒吼道:“你是誰?”對方諷刺地冷笑一聲,聲音是做過處理的機械音:“我是誰並不重要,一百萬,來贖你兒子。”“我憑什麼信你?”任菲很沒有底氣地反問道,聲音近乎虛弱。“媽媽,媽媽……”電話那端傳來男孩恐懼的聲音,“qi……”任遠遙一句話來不及說完,突然沒了聲。緊接著是男人帶著緊張意味的怒吼,還有摔打的聲音,任遠遙痛苦地哭喊起來:“彆打我,求求你……”“你乾什麼?!你不許動遙遙!”作為母親的本能在此刻爆發出來,任菲幾乎是凶狠地對那人說道:“不然你一個子也彆想拿到。”哭聲消失了,傳來男人模糊的聲音:“這臭小子……差點把我坑了。”然後他靠近聽筒,低聲說:“你動作可要快點,不然我不保證不會對他怎麼樣。一百萬,籌好錢後聯係我。”任菲掛掉電話,一言不發地回到車上,命令司機下去,讓Lilian上來。“我要報警。”任菲聲音冷得像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