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若盈家回來以後,方野喬和汪母通了一個很長的電話,然後對方再也沒有打過電話來。許桀忙完了手頭的事,才想起來去問方野喬怎麼回事。許桀趕回局裡的時候,正好方野喬下班。於是便找了隨便找了家店解決晚餐,順便聊了聊案子的進展。在街邊一家小麵館裡,方野喬用筷子卷起些牛肉麵,語氣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了這個話題。然後問道:“那個告彆柏拉圖的賬號,查的怎麼樣了?”“彆提了,根本找不到這個人,早就銷號了。”許桀掐滅了一支煙,“我們又問訊了幾個嫌疑人,基本都能排除嫌疑。”方野喬咽下一口麵:“這麼巧?那當天在現場找到的那些證據呢,有指紋沒?”“沒檢驗出有用的指紋,但提取到了一個四十四碼的腳印。”許桀低頭喝了口麵湯,“粗略估計身高在182左右。”和方野喬那天推測的差不多一致。“汪茜茜或他的父母生前認識什麼從事醫療行業,符合相關條件的人嗎?如果有的話,可以從這方麵入手。”許桀點了點頭,卻仍是不抱什麼希望的樣子。一時間兩個人都陷入沉默,方野喬低頭安安靜靜地吃著麵,心裡卻仍是記掛著那個“告彆柏拉圖”。幾分鐘後,她放下筷子:“我要去拜訪朱月的父母一次。”許桀訝異地抬起頭來看著她,神色猶豫:“……他們恐怕不會願意見你。”死者汪茜茜身份特殊,而在不久之前遭受過她霸淩的朱月剛剛跳樓自殺。警方自然懷疑是朱月的父母所為,便按照規矩做了簡單的問詢調查。在調查時,警方已經竭儘全力地委婉不想傷害到他們。心思細膩的辛蘭卻還是在警局哭得近乎昏厥,哭訴自己命苦,白發人送黑發人後竟又被警方當作犯罪嫌疑人。不過還好朱月的父親朱斌仍然能夠保持冷靜,這才保證警方的工作順利進行。而調查結果也顯示兩人都有確切的不在場證明,這件事就算這麼過去了。但方野喬卻認為,這件事一定還與朱月存在著關係。方野喬站在朱月家門前做了幾次深呼吸,默默地打好了腹稿,才鼓起勇氣按響了門鈴。她沒有辛蘭的聯係方式,這麼貿然地上門估計換做誰心裡都會不痛快,更何況她身份特殊,來意也特殊。屋內響起了“誰啊”的聲音,門開了一道小縫。她舉起自己的證件:“我……”“哦,進來吧。”辛蘭卻一點也不驚訝似的,解開了那條鏈子。方野喬的困惑在踏入客廳的那一刻就散去了——沙發上坐著的赫然是秦冕。緊接著她心裡就浮現出新的困惑——秦冕為什麼會在這裡?秦冕抬起頭來看到她卻一點都不驚訝,平和地朝她笑了笑,然後低頭繼續翻閱自己手中的東西。這時候辛蘭端著水迎了上來:“方警官,你隨便坐。”方野喬接過水道謝,壓著心中無數個疑問坐下來。辛蘭坐在她對麵的沙發上,神色迫切:“秦警官,有沒有什麼線索?我一直覺得月月不會自殺的,麻煩你們一定要抓到那個凶手。”她用的是“你們”,多半把自己和秦冕當成一路來的了。但其實她來之前根本沒想過秦冕會在這裡。方野喬對目前的狀況一頭霧水,隻好禮貌地微笑點頭敷衍過去。秦冕則合起手中的東西,語氣溫和:“辛女士,今天時間也晚了,我們也該走了。隻是這個……”“如果辦案需要的話你們帶走就好了。”辛蘭心思玲瓏,馬上領會了秦冕的意思,“反正留在家裡,我看著也是睹物思人。”說到這兒,她露出一個有些苦澀的笑。節哀順變那些客套話到了方野喬的嘴邊又被她咽了下去,有些哀沒辦法節,她心裡最清楚不過。最終她和秦冕隻是禮貌地向辛蘭道了彆,然後離開。門在身後關上,方野喬和秦冕不約而同地開口:“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有東西給你看。”“什麼東西?”方野喬頓時把問題拋在腦後,隨著秦冕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朱月的日記本,每一天都有一些或多或少的記錄。與她在論壇上的記錄不同,日記本裡沒有記錄她遭受校園暴力的事情,而是她與那名“告彆柏拉圖”的交流。少女的筆跡很娟秀,一行行字端正地排列在一起。5月13日。我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都發在了論壇裡,我希望有人看見以後能來幫幫我。可我守著電腦等了好久也沒有人回複,我隻好一遍遍地把帖子頂上去想讓大家看到。5月17日。有個叫“告彆柏拉圖”的人回複了我,說他可以教我怎麼做,讓我加他的好友。我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他告訴我要學會反擊。方野喬順著讀下去,發現這個“告彆柏拉圖”似乎在朱月受到欺淩的這段時間裡,給她提供了很多建議和幫助。從日記裡可以看出朱月受到的欺淩隨著時間推移愈發嚴重起來,少女清秀的字跡也變得混亂起來,紙麵上有塗抹的痕跡和淚水浸濕的痕跡,似乎昭示著她內心的痛苦和不安。幸好這個“告彆柏拉圖”一直在鼓勵她,為她提供一些建議。朱月的情緒受到他的感染也變得積極了一些,隻不過根源上的問題卻始終存在。日記過半,還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方野喬抬手揉了揉發酸的眼睛。“你繼續往下看。”秦冕抬了抬下巴,臉色不太好看。方野喬翻開了下一頁,看著看著竟有如墜冰窖的感覺。朱月的情緒似乎在某一天過後急轉直下,顛倒錯亂的語句伴隨著大量的塗改。方野喬勉強地辨認著那些被劃掉的語句,從字裡行間依稀猜測著大意——“告彆柏拉圖”第一次不再勸她振作,而是提到了自殺。“這時候朱月應該已經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了,她想自殘,但被‘告彆柏拉圖’製止了。對方告訴她自殘帶來的痛苦是沒有用的,如果想讓彆人看到她的痛苦……”“自殺才是最好的選擇。”秦冕指著那頁日記,語氣沉重。“告彆柏拉圖”的話無疑震動了朱月本就脆弱不堪的內心,從日記中可以看出她三番五次地嘗試自殺最終卻總是狠不下心,每天都搖擺不定活在痛苦和煎熬之中。6月22日。死,我想死。我想吊死在房梁上,我想用刀片劃開手腕,我想從高處跳下摔得血肉模糊。我想死在人們眼前,我想死得慘烈,我想讓他們都看到我的死。死了他們就能聽到我的喊聲嗎,他們看得見我的痛苦嗎。死了他們就會得到報應嗎。這篇通篇充斥著“死”字和絕望氣息的日記過後,就是一整頁不知所雲的塗鴉和大團大團混亂的線條。隱約可以看出本來寫過字,卻很難辨認出內容到底是什麼。“你看這裡。”秦冕指著最後那幾個依稀可以看得出形狀的字——“承諾”“報仇”。還有“去死”。方野喬頓時想到了那天朱月縱身一躍之前留下的那句話——“會有人替我報仇的!”一個成型的想法浮現在她腦海中,她臉色慘白地抬起頭來。秦冕朝她點了點頭:“我懷疑是‘告彆柏拉圖’承諾她死後替她報仇,是他教唆朱月自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