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茜茜臉色發白地坐在椅子上,抬眼瞪著白展:“你們憑什麼關著我啊?放我出去!”“我們並沒有要關著你,隻是想請你做個筆錄。”白展按了按太陽穴,做了個深呼吸,儘量態度平和地回複她。汪茜茜沒吭聲,抬腳用力踹翻了麵前的桌子,掀起眼皮從上往下地看著白展,十足挑釁的姿態。白展眼角猛烈地跳動了一下。他緊咬住後槽牙,然後動作強硬地拉開汪茜茜對麵那把椅子坐下,算是回應她挑釁的眼神。與此同時,趙姝也不太好過。比起汪茜茜,文若盈似乎更加難搞,因為她不肯說一句話。從進到審訊室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哭,不是那種歇斯底裡的哭,而是無聲地、默默地流眼淚。趙姝擅長的是跟窮凶極惡的犯人硬碰硬,卻不擅長安慰一個精神瀕臨崩潰的女學生。她拿出了平生最溫柔耐心的態度,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還是一句話沒問出來。文若盈像是鐵了心的什麼都不說,不論對方怎麼勸,都保持著絕對的安靜,一聲不吭。有著一顆鐵血男兒心,除了鬼什麼也不怕的趙姝此刻想陪著她哭。終於,文若盈眼淚似乎是流乾了。又自顧自地抽噎了一會兒便安靜下來。趙姝覺得機會來了,斟酌著用最溫柔的口氣提問道:“文同學,你跟朱月……”聽到朱月的名字,文若盈猛地打了個哆嗦,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像泄洪一樣傾瀉而下。趙姝動作熟練地抽出一包紙巾塞到文若盈手裡,眼角抽動著,嘴裡卻安慰著她沒事。然後無奈地抬起頭來,往監控的方向看了看。玻璃外站著的秦冕觀察了一會兒,回過頭對方野喬說:“我覺得她好像在害怕什麼。”不是不想說,而是不敢說。這時,一名警察匆匆忙忙地走過來拉住秦冕說了幾句,秦冕點了頭,轉過身來指了指方野喬,又點了點文若盈的那間房。十分鐘後,方野喬敲開了那間房的門。她抬手看了看表,自然地跟趙姝搭話:“我看這都兩個小時了,要不讓她平靜一下,你也好歇會兒。我幫你看著。”趙姝恨不得趕緊逃離這裡。她立刻點頭,滿懷感激地握了一下方野喬的手:“那行,麻煩你了。”然後起身,頭也不回地飛快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她進了門,很輕地將門帶上,在文若盈對麵坐下。對方聽到輕響,瘦弱的肩膀很輕地顫抖了一下,桌麵下的膝蓋不著痕跡地交叉起來。方野喬察覺到了她無聲的抗拒,並不急著說話,而是擰開一瓶水推到她麵前:“喝點吧,彆脫水了。”文若盈沒動,眼睛卻悄悄地抬起來看著她,方野喬對她微笑了一下。過了幾秒,她安靜地拿起瓶子小口地啜飲起來。方野喬像預先約定好的一樣,抬起手向外麵打了個手勢。“現在外麵聽不到我們說話。”文若盈聞言抬起頭來。“不管你說什麼,沒有第三個人會知道。汪茜茜也不會知道。這裡很安全。”方野喬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雙手交叉地放在桌麵上。她眼睛裡是讓人心安的鎮定神色,語氣充滿蠱惑力:“現在,你有什麼想說的嗎?”幾秒後,她看見文若盈輕輕地搖了搖頭。方野喬沒有出聲,靜靜地等待著。文若盈連呼吸的聲音都輕輕的,像是生怕驚動了誰一樣小心翼翼。監控前的許桀緊皺著眉頭,看著這個陷入沉默的窄小房間。“我們學校有個論壇,是學生建立的,老師們都不知道。”進警局以後,文若盈第一次開了口。因為太長時間沒有出聲,她聲音有點啞,帶著鼻音,音色是少女特有的細軟。她就說了這麼一句,一雙眼睛怯怯地望著方野喬,神色說不出是期待還是恐懼。方野喬認真地看著她,點了點頭:“謝謝,我明白了。”監控前的許桀立馬拿起對講機:“去查實驗二中的學生論壇,立刻!”汪茜茜和白展在長時間的沉默中對峙著,直到吳津推開了門,和他到門口低聲交談了幾句。然後吳津坐到了汪茜茜對麵,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問道:“姓名?”“你們不都知道了嗎,還有什麼好問的。”汪茜茜將雙手抱在胸前,眼神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這樣的姿態讓旁邊的白展想到了自己正值叛逆期的表妹——天天擺著一張麵無表情的臉裝冷酷,一句不頂嘴都難受,看誰都像看仇人。移情作用加上假期被打斷的怨念,白展的怒火瞬間上升了好幾個度。他挽了挽袖子,將吳津剛剛給他看的手機直接丟到了汪茜茜麵前。汪茜茜目光掃過屏幕上停留的頁麵,方才不耐煩的神色立馬變了。她臉色發白地看著白展,底氣不足地反問道:“你們怎麼知道的?是不是文若盈?是不是她說了什麼?”“我問你姓名。”白展並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用指節在桌麵用力上一敲。汪茜茜下意識地抖了一下,老老實實地回答:“汪茜茜。”“你跟朱月是什麼關係?”“同班同學。”吳津開始按照程序提問著,汪茜茜雖然態度稱不上好,一開始倒也配合。不過在這個過程中,她發現吳津並不像白展那麼咄咄逼人,就開始巧妙地回避著重點回答。吳津察覺到了這一點,但隻是不動聲色地繼續問下去。直到他問到“朱月跳樓前為什麼會提到你”時,汪茜茜的臉色一變。她儘力撐著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嗓子卻開始發緊:“那我怎麼知道,我們又不熟。”“不熟?不熟你為什麼要帶頭欺淩孤立她?”白展忍了半天,終於忍無可忍地抓過手機,貼到汪茜茜麵前:“你敢說這不是你乾的?!”汪茜茜迅速地將眼睛撇開,用手推開手機,色厲內荏地冷笑了一聲:“既然你們什麼都知道,那還問個屁啊!有本事直接把我抓起來啊!”“如果需要的話,我們會的。”白展目光沉下來。他反手撐在桌麵上,逼視著汪茜茜:“現在告訴我,你有沒有對朱月進行校園暴力。”汪茜茜短促地尖叫一聲。她猛地回過頭回瞪著白展,眼角近乎裂開,目光帶著近乎尖銳的恨意:“你給我閉嘴!那他媽不、是、欺、淩!”她咬字清晰,每個字眼都像是玻璃珠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太強烈的敵意像是瞬間豎起的一身毒刺,根根指向外界。她暴露出來的攻擊性讓白展一瞬間愣在原地,甚至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但吳津仍然神色沉穩,他冷靜地開口:“那為什麼朱月跳樓前要說,你一定會遭到報複?”一瞬間,吳津和白展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汪茜茜激烈的反擊。可什麼都沒有發生,她花了幾秒平複急促的呼吸,然後突然奇怪地笑了一下。“那你得問她啊。”意外的,汪茜茜並沒有如他意料之中一樣尖叫或者哭泣著逃避這個話題。她臉上掛著那個怪異的笑,陰陽怪氣地回答道。她向後一靠,冷下來的臉隱匿在陰影裡:“那是她應得的報應,與我有什麼關係。”汪茜茜留下了那句意味深長的話,不肯再說一句話。她靠在椅子上,眯著眼睛看著那兩個警察走出去,和外麵西裝革履的男人低聲交談著。她抬起手來按了按太陽穴,看見男人走進來,在她對麵坐下。她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對方,他樣貌沉穩英俊,有些鋒利冷峻的眉眼和溫和的氣質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營造出平和卻又疏離的神態。汪茜茜下意識地豎起了敵意的刺,剛放鬆下來的手臂又緊緊環繞住胸前,像是在等待新一輪的戰爭。對方卻閒適地坐下,然後若無其事地玩起了手機,連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她猜想的場景並沒有發生。汪茜茜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他的手機屏幕上,繼而又觀察起他的人。而對方大大方方地任她看著,始終沒有抬過頭。這種沉默讓她準備好的台詞和反擊都滯留在胸腔裡,悶得她發慌。汪茜茜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在看什麼?”秦冕抬起頭來,對她笑了笑:“沒什麼,新聞而已。”汪茜茜頓了頓,態度不太友善地再次開口挑起話端:“你是來審我的?”秦冕有點無奈地勾了一下嘴角,垂下眼睛看著屏幕,若無其事地又劃過一頁:“沒人要審你,我也隻是接班,負責過來看著你。”然後他繼續專心看自己的新聞,汪茜茜則百無聊賴地晃著腳尖。相對無言中,她逐漸放下了那種戒備的姿態。汪茜茜將身子斜了斜靠在桌麵上,手指若有若無地在桌麵上一圈圈劃著:“那他們是不是什麼都跟你說了?”然後她停了下來,等待對方的反應。秦冕終於把手機放下,眉一挑,卻是反問道:“說什麼?”“……”汪茜茜一口氣鬱結在胸中。方才那些人窮追不舍,她忙著反擊和否認。如今換了個完全不感興趣的,她卻又覺得自己被忽視了。“我說,那是朱月應得的報應。”秦冕抬起頭,對麵的少女正直勾勾地看著他。汪茜茜有一雙細長狐狸眼,帶著少女獨特的嫵媚。她眼睛微眯的時候眼角上揚,有幾分純真的邪惡。秦冕皺眉,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怎麼能這麼說自己的同學?”這次她如願以償。拋出的懸念被接住後,她的興趣也被挑了起來。她試探著問:“你們不是都找到我們學校的論壇了嗎,竟然沒看見關於朱月的消息?”看到對方疑惑的表情,她挑了挑眉,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冷了一張臉道:“怪不得剛剛那兩個警察要說我校園暴力她。”“我隻是把她曾經對彆人做過的還給她而已。”汪茜茜又開始輕輕地搖晃腳尖,然後抬眼衝秦冕展顏一笑。秦冕神色暗了下來:“汪茜茜,你不要胡說。”汪茜茜腳尖猛地一點地,將身子整個探過去,語氣輕輕的:“我沒有胡說,警官,不信你自己去看。”“你不知道她也做過相同的事情嗎?”秦冕知道如果自己追問朱月到底做了什麼,反而走進了她的圈套。於是他模棱兩可地用勸勉的口氣說道:“就算她做過錯事,也不是你以牙還牙的理由,如果傷害到自己就不好了。”“傷害到自己?”汪茜茜皺眉,方才那種挑釁的語氣幾乎要維持不住,“你什麼意思?”“你不知道嗎?”秦冕很驚訝的樣子,然後欲蓋彌彰地笑了笑,痕跡明顯地試圖敷衍過去:“其實沒什麼,隻是你以後不要再做相同的事情了。”“你到底想說什麼。”他的話刺激到了汪茜茜敏感的神經,她機警地反問道。朱月自殺了,她心裡不是不慌亂的。隻是那些警察越逼她,那種逆反情緒造成的怒火就衝淡了害怕。而秦冕像是對那些事了如指掌一樣,什麼也不問,反而勸她“傷害到自己就不好了”。她追問時卻又試圖敷衍了事,這種被蒙在鼓裡的憤怒和恐慌讓汪茜茜失去了理智。她已經完全忘記了一開始自己的計劃,而是忙不迭地追問道:“什麼叫傷害到自己?”“朱月自殺前,不是曾經說會有人替她報仇,你會遭到報應嗎……”秦冕狀似不經意地說出來,而後意識到自己說多了,又連忙補充道:“不過你也不用當真,她可能隻是隨口一說。但你要記住,以後可不能再欺負同學了。”秦冕每說一句勸慰的話,汪茜茜的心就收緊一分,她從對方故作鎮定的態度裡看到了偽裝得並不完美的恐慌。朱月竟然要報複自己?什麼叫有人會替她報仇?汪茜茜牙齒開始打戰,她再也維持不住那種輕蔑的態度,近乎失控地叫喊起來:“我沒錯!不是我的錯!是她活該!誰讓她虐待動物的!”秦冕還維持著那種說漏了嘴後懊惱的表情,眼底卻浮現不易察覺的笑意。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