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虎穴(1 / 1)

無冕之罪 徐疏言 1810 字 3天前

“孫誌平,男,五十五歲。碩士學曆。曾是中心醫院心理科的醫生,現無業。已婚,有一個女兒,女兒今年剛剛高考完。與家人關係融洽,鄰裡關係也十分和睦。”吳津跟在許桀後麵,有條不紊地彙報道,“今天中午十二點接到群眾報案,說在花苑小區遊泳館發現了這個人,當時他正鬼鬼祟祟地想要潛入案發現場。”許桀穿過走廊,順手拿過偵查員遞過來的東西,囑咐道:“去查查他最近的微信聊天記錄、短信和通話記錄,看看他有沒有聯係過夏婷。再去翻他上網的瀏覽曆史,看有沒有與這起案子相關的東西。”然後他揮了揮手,示意吳津繼續。“而且,他曾是夏婷生前的醫生。但好像因為對病情判斷錯誤,開錯了藥,所以夏婷的症狀不輕反重。後來他也被醫院辭退了。”許桀聽完,摸了摸下巴。這樣看起來確實可疑,隻是陳然和錢麗麗那兩起案子又怎麼解釋?那個帖子裡的內容又怎麼解釋?他嘗試著模仿方野喬的方法,一步步抽絲剝繭,卻發現自己的腦子裡隻有一團混亂,於是隻揮了揮手:“人都到齊了?開始吧。”“姓名?”“孫誌平。”“年齡?”“五十五歲。”“家住在哪?”“盛元小區。”“今天去花苑小區遊泳館乾什麼?”趙姝拋出了第一個問題,細細地打量著對麵的男人。他發際線已經有後退的趨勢,整個人也呈現出老態。長相卻是和藹可親的,看起來極容易博得他人的信任。孫誌平支支吾吾幾秒,那裡剛發生一起命案,總不能說是去遊泳的:“我想去看看現場……”“有些凶手殺完人不就喜歡事後返場嗎?這是個什麼心理?”白展挑了挑眉,旁邊一直沉默看著裡麵情況的方野喬接上一句:“連環殺人狂回到現場時,如果看到殘留的血跡和警方留下的標記,會感到莫大的成就感和滿足。”可是孫誌平的表現並不符合。“所以說真的很有可能是他咯?”白展挑了挑眉。不是他。方野喬在心裡默默想到,卻沒有開口,而是皺著眉繼續看。“看現場乾什麼?”趙姝緊接著問,孫誌平一時間答不上來,隻是含糊其辭地回答:“沒,沒什麼。”趙姝審的人多了,千姿百態的奇葩都見過,對付這麼一個心理素質不好的更是不在話下,一眼就看出來他沒說實話。她心裡冷笑兩聲:就這慫樣,還疏導彆人,幫彆人治療恐懼症呢。“沒什麼那你跑什麼啊?”趙姝步步緊逼,孫誌平刻意回避著她的眼睛:“有人追,我下意識地就跑了。”糾纏著這一個問題問下去隻會是浪費時間,並且順著一個方向發問會讓對方有一種心理預期,從而做好準備。審訊的一個基本原則——永遠不要讓對方猜到你問話的方向。於是趙姝抱起雙臂,輕輕鬆鬆地往後一靠,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對方一眼。突然開口問道:“18日晚8點-10點,你在哪裡?”“我在家。”孫誌平這次沒有猶豫地接上話。趙姝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卻不敢讓坐在對麵的孫誌平發現自己的表情變化——他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於是她追著又問了一句:“有人能證明嗎?”“沒有。”他喪氣地垂下頭,“我老婆帶著女兒出去旅遊了,隻有我自己在家。”“為什麼要去看現場,你跟夏婷認識?”趙姝明知故問,拋出一個已經掌握但對方可能會撒謊的問題,刺探孫誌平的態度。“認識,夏婷是我之前的病人……”孫誌平咽了口口水,吞吞吐吐地說,“她跟我說自己很怕水,還失眠焦慮。”玻璃外白展正在翻夏婷病例的複印件,聞言頓時目瞪口呆,他不可置信地抬頭瞪著孫誌平:“這庸醫竟然給夏婷開的帕羅,怪不得她後來症狀成了抑鬱和狂躁。”趙姝聞言,抑製住自己想冷笑的欲望,語氣平靜地反問:“你就是這麼害你之前的病人的?”趙姝對醫藥這方麵不了解,意思是孫誌平殺了夏婷,沒想到孫誌平完全會錯了意,他冷汗連連地苦聲道:“警官,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我進行了常規谘詢以後覺得差不多,就給她開了帕羅,哪成想她不是抑鬱症……”吃了反而加重了症狀。他說著說著,聲音逐漸弱了下去,逐漸變成了自言自語:“但我真的沒想過要害她……我隻是不小心。”趙姝跟他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被他說糊塗了卻又不敢表現出來,隻是保持著沉默,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玻璃那頭的人卻都從抓住嫌疑人的熱情高漲中漸漸冷靜了下來。剛剛偵查員送來了消息,孫誌平用的是非智能機,最近的通話記錄和短信是跟女兒的,沒有跟夏婷聯係過。手機連聯網功能都沒有。自然肯定也看不到微博上瘋狂傳播的“連環殺手的殺人日記”。估計他根本不知道夏婷是被謀殺的,還以為是自己的判斷失誤害的夏婷症狀加重,終於選擇自殺。看了新聞後心虛了,想跑去現場看看夏婷有沒有留下對自己不利的遺書、遺物之類。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隻有方野喬一臉的意料之中。“你認識陳然和錢麗麗嗎?”趙姝拿起桌子上的紙筆,在紙上寫寫畫畫,餘光卻觀察著孫誌平的反映。他搖了搖頭:“不認識。”趙姝手上的動作一滯,下意識地回頭看向許桀。但轉眼間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連忙裝作不經意地把頭轉回去,卻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在嫌疑人麵前展現出情緒是大忌,不過還好孫誌平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隻是低聲下氣道:“警官,你們就放我走吧,今天我女兒就要回來了,我已經好久沒見我女兒了,得去接她……”趙姝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不免也有些失望——這個孫誌平這麼慫,又怎麼會是那個大膽狂妄,在網上發布殺人過程挑釁警方的連環殺手呢?白展失望地嘟囔了一句:“看來真不是他啊……”許桀心煩意亂地敲了敲玻璃,示意趙姝不用審了。吳津在旁邊歎了口氣:“想想夏婷跟他女兒也差不多大,他竟然忍心。那麼不負責任地亂開藥……”抓錯了人許桀本來就惱火,聽了這麼一句立刻轉頭恨聲道:“不許放他,關滿二十四小時,讓他也長點教訓。這樣的人也配當醫生……”方野喬看他那麼焦躁,忍不住上前兩步:“今天,我找到那個嫌疑人了。”許桀聽她說完情況和她的計劃,眉間的褶皺又深了幾分:“不行,太危險了。”“可現在我們沒有彆的辦法。”方野喬鎮定地一字一句道,“其他人肯定都會引起懷疑,隻有我符合他挑選的受害者的條件,我有懼怕的東西,看起來也更容易對付。”“可是你……”許桀糾結地抓了兩下頭發,“你能行嗎?”“我儘力。”方野喬從包裡掏出那個牛皮紙袋,把照片和日記翻了出來放回去,然後把剩下的名片和資料地址塞進了許桀手裡,“查查這個人是不是在哪家醫院工作過,剩下的我來就可以了。”“你被發現了怎麼辦?”許桀有點抗拒地推了推那個紙袋,“真沒有彆的辦法?”“不會的,他發現不了。”方野喬以近乎強硬的姿態把東西塞給他,然後故作輕鬆地拍了拍手,“我先回去計劃一下,我和他下周一才見麵,咱們還有時間再商量。”趙英當然不會發現,因為她說的都是真話。她就是要揭開自己的傷口,把那些隱藏著的鮮血淋漓和森森白骨給他看,袒露那些她不願麵對的,讓他對自己的病患身份深信不疑。許桀好像也想不出什麼拒絕的理由,畢竟現在除了這樣彆無他法。許桀本來隻是想讓方野喬回來做個顧問,提供點幫助和方向。結果現在倒好,他們竟然淪落到需要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去以身犯險的地步。想到這裡,許桀的舌根泛上一陣苦澀。雖然她來時口中說著不情願,可八年前她是怎樣心甘情願地深陷火海深淵,今日就是怎樣義無反顧地孤身踏入虎穴。她變了,實際上卻又一點沒變。許桀告訴她在手機上裝上定位係統,又回到辦公室裡把剛剛方野喬的計劃告知了隊裡的同事,正狼吞虎咽地吃著午飯的白展一下子噎住了。所有人都抬起頭來,表情複雜地看著許桀。“老大,你派誰不好,我也行啊,乾嘛讓野喬去。”趙姝說的很委婉,但臉上的表情分明就是“你禽獸吧”。“這是她自己提出來的!”許桀連忙補上一句,再開口時語氣卻弱了一點,“出於一些原因,她確實是最適合的那個人。”趙姝知趣地沒有問出於什麼原因,倒是好不容易把燒餅咽了下去的白展憂心忡忡地開口了:“不是我說,方神探連犯罪現場都不敢看……她真能潛伏在那嫌疑人身邊,天天跟一個連環殺手麵對麵?”此時秦冕恰巧經過,聞言頓住了腳步,轉而一腳踏了進來,毫不客氣地插話道:“她不敢看現場不是因為膽子小,她患有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幾個人同時愣住了,秦冕依然像往常一樣彬彬有禮地微笑著,隻是嘴角的弧度卻莫名帶了譏諷:“她會極力地回避與創傷經曆有關的事件和情景,回避創傷地點和有關人物。嚴重的觸景生情反應會讓他們感覺創傷性事件再次發生。”“從前發生的事情我不方便說,不過我和你們許隊都是有關人物,那些殺人現場都是與她創傷經曆有關的情景。”烏黑濃密的睫毛在他蒼白的下眼瞼上打下一片暗青色的陰影,所以縱使秦冕神情溫和,也總會顯得有那麼幾分陰鬱。而此刻他的嘴角噙著笑,眼神卻很冷,像是被籠罩在了某種冰冷的陰影裡。“所以還請大家多體諒一下。”把“體諒”說的像威脅的秦法醫,自從方野喬來了以後溫和淡定的人設瘋狂崩塌。雖然隻是隱晦的三言兩語,但大家心裡都差不多明白了什麼。所有人都沒想到看起來纖弱又沉默的方野喬竟然有那麼個“不可說”的過去。他們瘋狂點頭保證體諒後送走了秦科長,轉眼間腦門上頂著“不可說”的方神探就走了進來。趙姝連忙衝上去:“野喬我給你接杯水。”其他人一臉虔誠地對她行注目禮,順便送去真摯的問候:“小方下午好。”“方神探,吃了嗎?”方野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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