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噩夢(1 / 1)

無冕之罪 徐疏言 1614 字 3天前

方野喬推開門的時候,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支隊的人排成兩縱列,用充滿好奇的善意目光打量著她。為首的就是昨天剛剛質疑過犯罪心理畫像可靠性的白展和吳津。他們倆交換了一個懷疑的眼神,然後白展猶豫著開口問:“你是那個側寫師顧問,方野喬?”方野喬“啊”了一聲,點了點頭。白展立馬換上一副燦爛的笑臉,熱情地邀請她進來:“啊,老大還沒過來,你先進來吧。剛剛我看你太顯小,像個大學生,還以為認錯人了呢。”白展年紀輕輕,屬於英俊不足陽光來湊的那一款。雖然相貌和能力都不算最出挑的,但是嘴甜性格又討人喜歡,平常是隊裡的開心果,表示友好,最終卻隻是再次點了點頭。雖然是句恭維的話,但方野喬看上去確實顯小。她下巴尖尖,五官輪廓分明,蒼白的皮膚下麵藍灰色的血管清晰可見,讓她看起來像是未成年當然同時也是寫檢查次數最多的。方野喬隻當這時奉承話,本想對他笑一下少女般纖細脆弱。除了那雙黑白分明,眼神疲倦、冷漠而又銳利的眼睛。那不是少女會有的眼睛。白展還想跟方野喬聊點什麼,吳津卻一把拉住了他:“行了你。”白展意猶未儘地停下來,又想到了什麼似的:“那我現在介紹你跟大家認識一下吧,我叫白展,公認的警草。”他話音未落,他身後一個年輕女警伸手作勢要敲他:“得了吧你,沒個正型。”“這個是趙姝,我們公認的警花。”白展一閃身躲過了,又笑嘻嘻地說道。名叫趙姝的年輕女警臉“刷”一下紅到了耳朵根,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朝方野喬笑了笑,嘴角也隨著咧到了耳朵根。“這是吳津。”吳津朝方野喬點了點頭。支隊的人一個接一個笑著跟她打招呼,一張張真誠燦爛的麵孔與記憶中的臉重疊在一起,方野喬心裡竟然有一絲暖意。這時候,門被輕輕地叩響,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推門而入。他將手中的東西遞給白展,嗓音冷淡:“錢麗麗的屍檢報告,記得交給許桀。”男人年紀輕輕,儀表堂堂。英俊的眉目間卻積鬱著陰鬱的戾氣,目光鋒利。方野喬下意識地看過去,方才心中生出的暖意也在目光與男人相接觸時瞬間冷卻。白展突然明白了剛剛自己看方野喬為什麼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因為她有雙和秦冕極像的眼睛。或者說,極像的眼神。白展應了一聲,接過屍檢報告時順便對方野喬說:“這是隔壁技術科的秦冕,秦科長。”但方野喬似乎並沒有聽進去,她微抬下巴,目光直白而又赤裸地緊盯著秦冕的臉。這是她進到局裡以來,第一次抬起頭來打量彆人。……而且方式是如此的熱情奔放,一點都不知道掩飾。隊裡平常都不敢正眼看秦冕的女警向她致以敬意。白展並沒有放在心上,隻當是眾多女同事口中“隔壁那個氣質高冷相貌英俊的年輕科長”魅力作祟,於是順便回過頭招呼了一聲:“秦科長,這是特聘來的小神探……啊不是,側寫師方野喬。”“側寫師?”秦冕挑了一下眉,冰冷的眼神中滲出點意味不明的戲謔笑意。他本來轉身要走,現在似乎改變了主意,主動上前幾步,伸出一隻手:“那合作愉快,方小神探。”方野喬硬著頭皮,伸出手與他相握。她不卑不亢地抬起來,平靜的瞳孔裡一片疏離至極的淡漠神采:“合作愉快,秦大法醫。”他手心溫度灼熱,觸到方野喬冰涼指尖的那一刻,她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手。卻被對方牢頭牢地握住,看似輕鬆友好的動作,卻讓她掙紮不得。刑警支隊全體目瞪口呆,合作愉快就合作愉快,秦科長你能不能彆一來就搶著握人家姑娘的手?大家同在一個係統,都明白乾這一行的女生可遇不可求,怎麼這麼不厚道!白展和其他男同胞還沒來得及義憤填膺,隻見他們的隊長頂著一頭不羈的亂發,提著早餐打著哈欠走了進來:“有沒有沒吃早餐的?過來領一下。”白展立馬把姑娘被搶的憤怒拋在腦後,樂顛顛地過去拿油條豆漿。許桀這才注意到方野喬和秦冕,他愣了一下,察覺到氣氛的古怪,便拉過方野喬笑著緩解氣氛:“既然你們已經見到了,就不用我再介紹了。我想著你們倆認識很多年了,當年也合作過……”他的那句“肯定很有默契”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目光觸到方野喬垂落在身側的手後,硬生生地將下半句咽了下去。她十指收攏緊握成拳,骨節泛著白,但神色卻絲毫不變。許桀不安地瞥了方野喬一眼,尷尬地補上半句:“……咱們好好地把這案子破了。”秦冕溫和地笑著點頭,一板一眼地答道:“那是自然。”仿佛剛剛的展露的鋒芒和棱角都是方野喬的錯覺一般。秦冕走後,大家早餐也解決得差不多了,便三三兩兩地回到座位上繼續自己的工作。方野喬也坐到了許桀給他安排的位置上,準備開始翻開資料。對麵的窸窸窣窣聲卻若有若無地傳到了她耳中:“你們不一直說技術科秦科長又溫和又紳士,就是有點距離感嗎?今天看了吧,人家不是冷,是看不上你。”雖然低,語氣卻幸災樂禍的,是白展的聲音。“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似的?沒聽老大說嗎,人家是舊識!不過今天秦科長確實怪怪的,總感覺他有點咄咄逼人。哎,小方該不會是他……”甜美中帶點沙啞,極具辨識度,是趙姝的聲音。方野喬不可控製地再次想起了剛剛她跟秦冕見麵的場景,他帶有嘲諷地稱呼她“方小神探”,還有他眼神中意味不明的笑意。她能敏銳地感覺到他清晰的惡意。但是他憑什麼?明明是她該恨他。他卻用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看她,仿佛她才是那個罪不可恕的惡人。方野喬心亂如麻,無法再把紙上的黑色字體組成一句完整的話,隻好起身走向洗手間。空蕩的洗手間裡水聲嘩啦啦地響著,方野喬把水龍頭掰向冷水,水流開到最大。她站在鏡子前,機械地重複著用冷水拍向臉的動作。許桀站在門口,正猶豫著怎麼開口叫她,水流聲便消失了,狹小的空間裡寂靜得連二人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秦冕為什麼在這?”方野喬頭也沒回。“他一直都在這裡。”許桀揉了揉頭發,表情有些疲憊地苦笑,“我以為……你會願意和他合作。有他在,至少你不是一個人。”方野喬明白他話裡的彆有深意,她指尖緊緊地掐著大理石的流理台麵。“八年了,凶手已經死了,我們也替死者討回了公道。你活著,秦冕也活著,這難道還不夠嗎?為什麼不讓它過去呢?”方野喬猛地轉過身,她動了動沒有血色的嘴唇,啞聲道:“你難道能忘記?!陳湘她……”“人死不能複生!”這次許桀沒有給她說完的機會,他粗暴地打斷了方野喬的話。一時間兩個人都愣住了,許桀這才放軟了態度:“我都放下了,陳局也漸漸放下了。這次他找你來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方野喬沒有再反駁,隻是扯起嘴角冷笑一聲。她看著鏡子裡自己那張蒼白又疲倦的臉,一雙黑沉沉的眼睛裡突然滲出鮮紅的血跡。緊接著是鼻孔、嘴角、耳朵……鮮血縱橫的臉頰慢慢與另一張麵孔重疊在一起。她又回到那個塵埃飛舞的昏暗地下室。渾身是血的女孩子嗚咽著在地上匍匐前行,聲音裡充滿了哀求和絕望的意味:“救救我……誰來救救我……”而女孩身後戴著死神麵具的人拖著鐮刀,不緊不慢地跟著,姿態從容淡定。像是一隻已經勝券在握,正饒有興致地觀看獵物垂死掙紮的野獸。方野喬死死地盯著他的動作,找準機會想要撲上前拉過女孩,卻忽然被身後的人一把扯進陰影。同一時刻,女孩忽然高聲哭喊起來,聲音近乎撕裂:“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一定不說……我什麼都沒有看見,我發誓……”方野喬愣了一秒,然後偏過頭去發狠地咬向對方的手腕,那人卻重重地給了她一耳光,然後牢牢地鉗製住她的手腕將她按向地麵。那一耳光扇得她左耳嗡嗡作響,短暫的眩暈過後便是驚懼。因為她從投射到牆上的陰影看到死神高舉鐮刀,而後重重落下——方野喬甚至感覺到溫熱的血液迸濺到她臉上,燒起一片灼熱的疼痛。咬緊牙關抬眼,那張鮮血淋漓,五官嚴重破損的麵孔便生生地闖入了眼簾。那是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的一張臉。女孩右手還徒勞地用力向前伸著,仿佛在等待誰的拯救。“許桀,你什麼都不知道。”方野喬默默地把目光從鏡子上移開,留給許桀一個側臉。濕漉漉的黑發貼著她的臉龐,勾勒出細白的輪廓和冷淡的眉眼,透出幾分孤寂的單薄。你對痛苦一無所知,你對真相一無所知。那些如影隨形的夢魘緊緊纏繞著她,那些撕裂的哭喊聲,那些絕望的眼睛和麵孔,每每午夜夢回之時就會重新出現。接著,她扯了一張紙巾擦乾淨手:”我去工作了。”許桀無言地看著她離開,掏出打火機想點一根煙。轉頭看到門上禁止吸煙的牌子,又將打火機和煙盒揣了回去。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