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沈慕清說得輕描淡寫，但這痕跡既然是小時候留下來，現在還能看到這麼明顯的痕跡，當時必然十分凶險。葉輕舟目光微滯，不知想到了什麼，怔怔出神。“小時候麼……”她低聲喃喃。“什麼？”雨聲嘈雜，沈慕清聽不清，他停下腳步，微微側耳，顯出認真的樣子。葉輕舟垂下眼，伸手抱緊他的肩膀，低聲道：“沒事，我們快走吧。”“好。”他雖然答應了，但腳下還是走得很慢，山路難行，雨水豐茂，白色水汽彌漫，五米之外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雨越下越大了。“我們在前麵等會兒吧？”葉輕舟皺眉，她看了看天色：“這雨看起來暫時還不會停，等停了再走吧，不然可能會有危險。”沈慕清頓了頓，他慢慢喘了口氣，輕聲問：“你的腳，痛不痛？”葉輕舟微怔。“不是很痛，我……”她話音未落，沈慕清就把她放了下來。這是一個仿古的小亭子，四周通透，風聲雨聲遮擋不住，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冰冷潮濕，裹挾著無人踏足的青苔氣味，有些難聞。他把葉輕舟身上的雨衣取下來，鋪在乾淨的石頭座椅上，拉著她坐下。少年五官清雋，線條精致，表情柔和。他專注地看著她手上的膝蓋，從背包裡拿出濕巾，小心地擦過蹭破皮的地方。葉輕舟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疼嗎？”沈慕清抬起眸子，明月映清泓，他的目光是那樣清澈溫柔。她不自在地彆開眼：“有點涼。”沈慕清沒說話，他沒有碰到她崴到的腳踝，處理乾淨膝蓋之後，忽然抬眼，認真地看著她。“手可以給我嗎？”他問。葉輕舟一愣。她垂眼看著自己的右手。摔倒的時候，右手撐到地麵，掌心也受傷了，紅通通火辣辣的，還有血絲，現在已經有些腫起來了。修長漂亮的指節握住她軟軟的纖長手指。他的睫毛垂下來，如同鴉翼一般的顏色，濃稠瑰麗，似一副濃墨重彩的工筆畫。他的指尖微涼，濕巾細細走過她掌心泛紅的部位，緩和灼燒的同時，帶來一絲不可名狀的麻和癢。心尖都跟著顫抖了幾分。葉輕舟暗自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彆開眼，不去看眼前這惑人的景色。“你去過榆城？”沈慕清卻忽然問。有話說總比剛才那種氛圍要好。葉輕舟輕咳一聲，點頭：“我的老家在榆城，小時候一直和奶奶住在那裡。”沈慕清點點頭。他把弄臟的濕巾用塑料袋裝起來，又拿出乾淨的紙巾，把她掌心的濕潤水珠擦去，一並收納好垃圾，放進自己的背包。“楚星河也是嗎？”他聲音低沉。葉輕舟一愣，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起楚星河，也不知道他想得到怎樣的答案，一時沒有回答。“他也是榆城的人，是你的鄰居嗎？”沈慕清垂著眼，聲音不疾不徐，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吹來的一縷風，分明那麼輕，卻又讓人不可忽視：“從小一起長大，所以關係很好，所以……約好一起回梧城嗎？”葉輕舟愣住了。學生時代的沈慕清，和她並沒有什麼交集。她……第一次聽他問這麼多關於自己的問題。沒有等到回答，沈慕清眸光微頓，他緩緩垂下眼，收起眼底的亮光，轉而看了看天色：“不早了，雨一時半會不會停，走吧。”他轉過身，從來挺拔筆直的背脊正對著葉輕舟，微微彎曲，無端顯出幾分脆弱。葉輕舟眨了眨眼。她忽然問：“你怎麼知道？”他怎麼知道楚星河也去過榆城，怎麼知道楚星河和她一起坐火車回梧城？沈慕清目光一頓。他垂在身側的手指驀然收緊。還真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啊。他好像低低笑了一聲。轉過身來，卻仍是那個沉默內斂，高冷少言的學神。隻是眼神冷極了。“你請假那段時間，我去過榆城。”至於為什麼回去，他沒有說。葉輕舟的心卻忽然不可抑製地狂跳起來。她想起來了。她獨自訂票回梧城那天，楚星河不知道怎麼，也是那天回去，非要纏著和她坐一起，也是在那時候，他告訴葉輕舟，是她小時候救了他，他是來報恩的。她還在車廂連接處，看到了沈慕清。那個人的背影，的確太像沈慕清了。但他又確實沒有理由出現在榆城開往梧城的火車上，因此，葉輕舟隻是懷疑，並沒有過度追究。卻原來……真的是他？（忘記情節的同學，請自行前往第五十七章複習）“你去榆城……”少女眨了眨眼，微微抿唇，似乎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輕聲問：“做什麼呢？”沈慕清一頓。他彆開眼，聲音有些不自然：“隻是路過。”……是這樣嗎？葉輕舟眸中光亮閃爍，最終平複下來。她點頭，輕聲道：“那麻煩你了。”就在兩人對話這短短幾分鐘內，雨絲漸收，風依然很冷，但雨已經開始停了。“我們快回去吧，等下說不定還要變天。”她低聲說。沈慕清垂下眼，走到她麵前，寬闊挺拔的背脊正對著她。葉輕舟順從地趴上去。……兩人回到約定地點的時候，班主任長舒了口氣。“總算回來了！”秋一雁和林靈圍上來，女同學們也走過來，七嘴八舌地關心著。“輕舟沒事吧？”“呀，她受傷了呢！”“痛不痛？嚴重嗎？”“我帶了碘伏和酒精！”周遭的氛圍熱切起來，人群圍攏在一起，寒意驅散，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葉輕舟一一回答了她們的問題，向班主任說明了情況，方才有空，從人群的縫隙裡，看了沈慕清一眼。他氣質疏冷，背著純黑的雙肩包，站在屋簷下，發絲被雨淋濕，軟軟地垂下來，顯出與往常不同的一絲柔和。秋一雁遞過一瓶礦泉水。她手指纖細，指尖泛著健康的粉色，五官明豔，眉眼動人。“沈學神，辛苦了，請你喝水。”她眨眨眼，笑得明媚又嬌俏。沈慕清垂下眼，看了一眼那瓶水，忽然若有所感，抬起頭來。葉輕舟不料他隔著這麼遠還能發現自己的偷窺，手忙腳亂，有些狼狽地收回視線。沈慕清什麼也沒看到。他怔怔地垂下眼。“不用。”他低聲說。秋一雁絲毫不受影響，俏皮地朝他屈膝，行了個西方的禮節，看起來可愛又嬌俏：“沒關係，還是多謝你啦，把我們輕舟帶回來。”沈慕清原本目光淺薄，淡淡地看著遠方，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回過頭來，冷冷地看著她：“你是你，她是她，用不著你代替她道謝。”他說完，轉身走開。冷風料峭，秋一雁怔在原地。……天色黑下來之前，班主任協同其他幾個班的老師，終於組織好所有學生上了大巴車，安排在學校外麵的一家火鍋店吃飯。這次旅程遇到大雨，爬山活動中止，吃飯算是略作彌補，聊勝於無。葉輕舟去醫務室處理好了傷口，被林靈拉著，靜靜地坐在角落。秋一雁接到家裡的電話，提前打了報告回去了。天色已經很晚了，葉輕舟也有點想回家。她受了傷，雖然現在好了點，但也隻是想稍微休息下，等會就要走了。林靈性子活潑好動，被其他同學拉去挑選自助菜品了，四周氣氛熱烘烘的，帶著火鍋店特有的麻辣香氣，熏得人頭發絲上都是這股味道。燈光昏黃之間，葉輕舟覺得自己有些頭暈。“輕舟？”有清新的氣味在身邊渲染開來，楚星河的聲音裡充滿了擔憂和關心：“聽說你受傷了？還好嗎？”葉輕舟勉強打起精神，愣愣地看著他。楚星河似乎來得很匆忙，他的氣息不是很平穩，略微喘息了幾聲，方才拉著她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不由皺眉：“怎麼也不換身厚點的衣服？天氣時冷時熱，彆感冒了。”“沒事。”葉輕舟揉了揉額角，試圖從他手裡抽出那隻受傷的右手。但楚星河手上的力氣很大，她不敢太用力，不然手又要疼，掙紮未果，索性隨他去了。“對不起啊。”楚星河撇了撇嘴，小聲道：“我沒來得及和你說，我請假去了親戚家裡，也沒去爬山。都是我，沒照顧好你……”他越說越離譜，葉輕舟不由皺起眉：“我自己能照顧就自己，即便受傷了，也不是你的原因，你不用道歉。”她的本意是，這些都不關他的事，不用他這麼關心。但話不能說的這麼傷人，何況他的出發點也是自己好。楚星河卻好像會錯了意，他垂下眼，聲線溫柔：“你這樣說，我的自責感稍微減輕了點。”葉輕舟默了默，本來還算平靜的心情，莫名浮起幾絲煩躁。“抱歉，我想先回……”她話音未落，忽然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