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從門口進來的時候，秋一雁正趴在葉輕舟桌子上和林靈搶最後一片薯片。“葉輕舟。”班主任開口。嘈雜的教室裡有片刻安靜。秋一雁好不容易搶到手的薯片被嚇得一抖，掉在了桌上。葉輕舟看了一眼自己被沾染油漬的筆記本，微笑著站起來：“李老師，我在。”“你來一下我辦公室。”對於教室裡的小動作，班主任司空見慣，麵不改色。秋一雁頂著葉輕舟淡淡的目光，飛速抓起紙巾擦拭。等到葉輕舟走遠了，她方才摸著心口，小聲道：“林靈啊，你看輕舟，平時也是多和善一小姑娘，怎麼眼神能這麼可怕？”林靈嗤笑：“那是你做賊心虛，跟我搶，活該。”葉輕舟跟著班主任走到辦公室。午後的陽光很明媚，窗邊幾盆綠蘿爬出彎彎的枝蔓，青蔥嫩綠的顏色，很是養眼。“坐吧。”班主任笑著，拉開辦公桌對麵的椅子。葉輕舟致謝，坐下問：“李老師，有什麼事嗎？”“是這樣的。”班主任輕歎了口氣，抽出一張資料：“老師知道，你和沈慕清是鄰居，對嗎？”葉輕舟一怔。“是住一個小區，但是私下沒什麼交集。”葉輕舟輕聲道：“老師，他怎麼了嗎？”“他家裡情況有些特殊。”班主任揉了揉眉心：“他之前打電話給我請了假，身體不舒服在家養病已經一周了。我有試著聯係他的父母，但是聯係不上，隻有一個自稱管家的人和我對接。畢竟也接近期末了，既然他父母不方便出麵，我也不好主動去家訪。”她歎了口氣，目光充滿期待地看著葉輕舟：“你能幫老師去看看沈慕清嗎？你們是同班同學，又是鄰居，正好把最近的筆記和上課進度給他說一下。”葉輕舟垂下了眼。……夕陽徐徐，金紅色的圓盤沉入雲海，殘陽灑下一片餘暉，落在長滿爬山虎的牆壁上，晚風吹動，帶起一片嘩啦啦的響聲。葉輕舟站在鐵藝大門前，歎了口氣。她站前門口沒動，猶豫了五分鐘之後，有人來開門。何管家看著葉輕舟身上的校服，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小姑娘，你是慕清學校的嗎？”他穿著一身休閒得體的衣服，白襯衣，黑西褲，頭發打點得一絲不苟。葉輕舟點頭：“是的，叔叔你好，我們老師讓我來看看沈同學。”她頓了頓，又說：“我也住在湖畔彆墅，11幢。”她這樣一說，何管家的笑容愈發親切：“這麼巧，快請進。”“我姓何，是這裡的管家，平時都是我在照顧慕清。”何管家在前麵一邊帶路，一邊回頭給葉輕舟介紹：“他這幾天不是很舒服，時不時地就發熱，家庭醫生來看過，建議他在家裡休息幾天，也沒什麼大事。麻煩你回去幫我轉達一下，感謝班主任的關心和照顧，慕清恢複之後就會去上課的。”他走進大廳，邀請葉輕舟坐下：“葉同學，你休息會，喜歡喝果汁還是奶茶？”葉輕舟忙道：“何叔叔，不用客氣了，我就是來看看，順便把學習進度給他說一下，就不久留了。”何管家抬手看了一下手表，笑道：“那行，我送你上去，最近幾天我有點事，不會在這裡，到時候有專人來照顧慕清。七點的航班，我等下就要走了。”“何叔叔，你先去忙吧，我一個人可以。”葉輕舟暗鬆了口氣，她實在很不適應有人對她這樣客客氣氣，讓人覺得很不自在。何管家看出她的局促，也不勉強，道：“三樓就是慕清的房間，你去吧。”兩人簡單道彆。葉輕舟捏緊書包帶，從門廊處找到鞋套穿上，按開電梯，直達三樓。臨近六點，天色暗得很快，不過十幾分鐘功夫，就看不到太陽了，隻餘一片金紅的雲霞掛在天邊，從巨大的落地窗倒映進來，灑落一地橙紅。簡約的白藍兩色家具，純白的沙發，現代化的電器，客廳裡空無一人。葉輕舟的目光一一掃過書房、衛生間、放映室、陽台，最終落在唯一緊閉著門的房間上。她走上前，輕輕敲門。“沈慕清，你在嗎？”她的聲音不疾不徐，聽起來不會讓人覺得突兀，停頓數秒，她又說：“李老師讓我來看看你。”無人回應。隔了一分鐘，葉輕舟又叫了幾聲，並且輕輕拍了拍房門。“沈慕……”房門應聲而開。地上散落著一些書籍，窗簾緊閉，漆黑的室內沒有一絲光亮，走過一組簡約的沙發，憑著門口微弱細小的光，可以看到床上有些微的隆起。葉輕舟心裡略微有些忐忑，她站在床前，輕聲道：“沈慕清？你睡著了嗎？”她覺得自己現在應該離開，但一想到班主任的委托，又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幾步，繞到床的另一側。床單是純白的顏色，但他的嘴唇更加蒼白，起了細小的皮屑，兩頰卻升起不自然的紅暈，他張著嘴喘息，長長的睫毛顫抖不停，似乎在夢中也不得安穩。葉輕舟皺眉，下意識地上前，把手背貼在沈慕清額頭上。……好燙。葉輕舟一驚，忙放下書包，上前掀開被子，推了沈慕清幾下：“沈慕清，醒醒，你還好嗎？”沈慕清渾身軟綿綿的，被她推得胳膊從枕頭上滑下來，毫無反應。葉輕舟歎了口氣，認命地在床邊翻找起來。進來的時候，她就聽何管家說，沈慕清這幾天都時不時地發熱，想來身邊應該有體溫計和退燒藥之類的東西。最終，葉輕舟在床頭櫃找到一些退燒藥，上麵寫了服用方法，還有一個額溫計。她吃力地把沈慕清翻了個身，測量他額頭的溫度。38.5攝氏度。已經算是高燒。葉輕舟在枕頭下麵摸到他的手機，握住他的手，用指紋解開密碼，在通訊錄裡翻找家庭醫生的電話。最終，她歎了口氣，放下手機，擼起衣袖下樓。廚房乾乾淨淨，一應設備齊全，葉輕舟很快煮上一鍋粥，切了些香菇和青菜碎末，放上一點鹽，最後倒上一杯溫水上樓。沈慕清依舊在沉睡，額頭上溫度嚇人，臉上紅暈更甚。葉輕舟去衛生間接了一盆溫水，擰乾毛巾，細細在他臉上擦拭。她見過沈慕清許多強勢的樣子，卻很少見到他這樣脆弱的時候，無助得像一隻受傷的小獸。她的手指溫軟細膩，清涼的觸感讓沈慕清好受不少，他眉頭舒展，低低哼了兩聲。“沈慕清？”葉輕舟猝不及防對上他明亮的雙眼，輕咳一聲，下意識地收回手：“你醒了？”卻被沈慕清一把抓住。他的手心滾燙，滿是汗漬，黏糊濕潤，力道卻很大。“……要不，先吃點東西？”葉輕舟訕笑一下，她不經過彆人同意到他房間裡來，又擅自做主做了這些事情，的確會讓人不高興。“桌上有粥，你喝完了把藥吃了，記得給醫生打電話。”葉輕舟局促地站起身來，輕聲道：“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她話音剛落，就被沈慕清猛然握緊手臂，力道之大，讓她差點痛呼出聲。他氣息灼熱且局促，雖然沒有說話，卻透出一股焦急。“……”葉輕舟默了默，她試探著收回手，小聲道：“那好吧，我不走，你先吃飯。”她在床邊坐下來。沈慕清抿著唇不說話，黑亮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她，像個生怕玩具被搶走的小孩。葉輕舟的心奇異地軟下來。她知道，眼前這位沈同學，與她認知裡的所有沈慕清都不一樣，卻還是在麵對這張臉，這雙眼睛的時候，忍不住心軟。沈慕清不說話，她也沉默，擰乾了毛巾，掰開他的手，仔仔細細將每一根手指都擦拭乾淨，洗去那些汗漬，動作輕柔又細致。直到最後，她把粥碗放到他手裡，塞進一柄瓷勺，溫聲道：“吃吧。”沈慕清坐起來，垂著眼，一勺一勺地吃。他的吃相很好，甚至勺子都沒碰到碗壁，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直到最後，碗裡還剩薄薄一層的時候，他主動起來，又盛了一碗。他一共吃了三碗，才停下手。葉輕舟舒了口氣，把藥片摳出來，放在乾淨的紙上，溫聲說：“你休息一會，把藥吃了。”沈慕清仍是一言不發，直接拿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氣吞了一堆藥片和膠囊。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葉輕舟輕咳一聲，率先彆開眼，道：“李老師委托我來看看你，順便把筆記給你留一份，還有最近學習的進度。”沈慕清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昏暗的光線裡，顯出幾分沉鬱。“好。”他嗓音嘶啞，幾乎發不出聲，但還是很快站起來，準備去拿東西抄筆記。走到葉輕舟身邊的時候，他膝蓋一軟，整個人站立不住。葉輕舟嚇了一跳，下意識伸手抱住他。時隔這麼久，再次和他親密接觸，還是熟悉的氣息和味道，很多事卻都已天差地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