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嫡出(1 / 1)

次日一早。采綠端著熱水,麵帶憂色地進了內殿。葉輕舟早早就起來了,穿著中衣,做了些簡單的熱身運動。“怎麼了?”她看見采綠的神情,不由問。采綠放下水盆,低聲道:“公主,南嶽國來犯,大軍壓境,要起戰事了!”葉輕舟昨天就停沈慕清提過一句,並不是很意外,隻是事情終究朝著她預想的方向發展了,有些準備該開始做了。“今日十五,父皇想必會去母後宮中。”葉輕舟一邊洗漱,一邊思索著,忽然道:“那必是要經過禦花園南側。”采綠聽得心中一跳:“公主,您想見皇上?”“我也許久沒給父皇請安了。”她點頭。采綠卻著急起來:“公主!咱們如今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您為何……為何要見皇上?”葉輕舟知道她是好意,怕自己莽撞惹了皇帝不高興,一切努力毀於一旦,心中寬慰,微笑道:“不妨事,你放心。”她這樣說,采綠還是不能安心,下去之後偷偷將這件事告訴了小瑞子。小瑞子素來話少,卻心有成算,得知此事,並沒有去勸誡葉輕舟,反倒將拂柳軒中的人安排下去,讓他們各司其職,都不得空閒,到了晚間,便隻剩他和采綠有空,兩人到了內殿,等著葉輕舟。葉輕舟倒不知道他有這樣的安排,很是意外。“公主想要做什麼,就去做吧,這些瑣事,有奴才們照應。”他低聲答。葉輕舟鬆了口氣,點頭:“既如此,采綠,你便在宮中等我回來,小瑞子隨我去吧。”采綠著急:“公主,奴婢要隨身伺候您……”“噓——”葉輕舟壓低聲音:“你在殿中,他們便以為我沒出去,你切記,此事不可讓外人知曉。”她還沒時間理清拂柳軒中的人事,不知道這麼多人裡麵有沒有其他妃嬪安插進來的人,今晚的事情更不敢讓彆人知曉,否則即便事成,也遲早泄露,到時候就說不清了。采綠仍不明白,去見皇上有什麼好隱瞞的,但她也不多問,雖然焦急,還是答應下來。葉輕舟換上一身常服,帶上小瑞子前往禦花園南側。今夜無雲,月朗星繁,清朗的月光下,禦花園中暗香浮動,很是怡人。皇帝的儀仗亥時才來,宮鈴開道,侍衛隨行,浩浩蕩蕩一大群人。葉輕舟便在此時從假山後麵走出,離得遠遠的,便高聲道:“兒臣輕舟給父皇請安。”羅洪聽小太監來報時,嚇了好大一跳。他是太監總管,平日隨侍皇帝麵前,自然比皇帝更清楚各宮的來龍去脈,此時聽到葉輕舟的名字,卻以為自己聽錯了。皇帝卻不耐,他今日處理了好大一堆政務,又和軍機大臣在禦書房商議良久,遲遲拿不定主意。他本不想來後宮,但規矩不能亂,今日是看皇後的日子,帝後乃是一體,發生戰事也該給皇後說一聲,便擺駕過來了。卻不想路上還遇到彆的麻煩事,一時心緒不寧。羅洪看出皇帝不高興,生怕惹他發怒,一路小跑過來,低聲道:“啟稟皇上,是拂柳軒李貴人的女兒,輕舟公主。”皇帝頓時皺眉:“她是怎麼管教女兒的?這麼晚了還在禦花園閒逛,成何體統!”羅洪暗自擦了一把冷汗,愈發小聲道:“回皇上,李貴人……已故去數月了。”生怕皇帝一個不高興大發雷霆。皇帝聽了,卻有些怔忪。葉輕舟越過眾人,緩步而來。月光裡,她著一件淺碧色寬袖長裙,沒有一絲花紋,顏色素淨,發間也隻插了一對素銀簪子,臉上更是一分脂粉也無,好在年紀小,唇色緋紅,顯出嬌妍的樣子。“兒臣輕舟,給父皇請安,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她重複道,又在皇帝步輦前跪下。皇帝年過四十,微微發福,但勝在眉眼俊朗,氣勢威嚴,看人的時候不假辭色,顯出一股不加掩飾的銳氣。“穿得這樣寒酸,是做給誰看?”他冷哼一聲:“偌大的青川國,竟容不下你一個公主的吃喝!”他又想起葉輕舟的生母李貴人,她是先太後身邊的侍女。皇帝不是先太後嫡出的兒子,她不待見他登基,即便已經做了太後,還要和他作對。選了個姿色平平的宮女來送酒,給他下了藥,才有了個女兒。他礙於情麵不好發作,身為人子,更不敢質問太後,隻好忍下。太後仗著這點大做文章,給那李姓宮女扶了位份,存心惡心他。如今太後早已故去,李宮女也死了,皇帝一腔怨懟無處發泄,見到葉輕舟,哪裡還能有好臉色。葉輕舟在李貴人一次酒醉之後得知了真相,因此知道皇帝為何發作,並不意外。她輕聲道:“回父皇,兒臣並不覺得寒酸。書中寫,腹有詩書氣自華。一個人的氣度,並不因他身著華衫便有所不同,若他氣性高潔,便是出身貧寒又如何?衣著華麗縱然使人盛氣淩人,卻隻是表象,除了這層外物,又能帶來什麼呢?”皇帝一怔。葉輕舟又道:“更何況,如今邊境戰事已起,勞民傷財,受苦的隻會是百姓。兒臣身為天家子女,吃食已是無憂,卻還要講究這些外物,豈非至百姓於不顧?兒臣不是兒郎,不能為父皇抵禦外敵,隻好從衣著打扮這樣小的地方節省,雖杯水車薪,但企盼積少成多,即便隻能解一人之苦,也是兒臣之福。”她衣著單薄,寒風過境,柔弱的身軀卻透出一股堅毅,語氣不亢不卑,卻好似帶有萬鈞之力,震耳發聵。皇帝終於有所動容。他無聲歎了口氣,心道自己何必和一個孩子置氣,低聲道:“你還不算太無知,平身吧。”小瑞子跟在葉輕舟身後起身,後背一片冷汗。葉輕舟卻毫無所覺,似乎方才皇帝的詰問都不存在,動作自然地站起來,又福身道:“父皇,兒臣有一不情之請。”皇帝揉著額角:“快說吧,朕有些乏了。”“打仗隻是暫時的,若將來兩國和談,為平息安撫,想必需得親事穩固兩國關係。”她淡淡道:“兒臣願為青川國和親,遠嫁邊塞。”“……你說什麼?”皇帝被她驚得瞌睡都沒了。他即便再威嚴持重,到底沒想到葉輕舟這樣一個後宮長大的女子,能有這樣的抱負和胸襟,更不知她已經想了這麼遠,還特地來見自己,就為說出這番話。葉輕舟長身而立,忽然揚聲道:“兒臣一出生便在皇家,衣食無憂,享百姓稅收俸祿,不敢理所當然。願獻微薄之力,助我青川國運昌隆,世代綿延!”皇帝徹底被她震住。好半晌,他方才道:“你的意思,朕知道了。天色晚了,朕派人送你回去,如今戰事尚不明朗,此事容後再議。”葉輕舟目的已經達到,沒必要多留,順勢點頭:“兒臣恭送父皇。”…………皇帝到坤翎宮的時候,神情仍有些恍惚。皇後見了,不由溫聲勸慰:“皇上,朝政固然重要,可您也要愛惜身子,才好統禦百官呀。”皇帝不語,一口氣喝完碗裡的雞湯,忽然問:“公主如今誰在照料?”皇後見他神情不似厭惡,又有些彆的複雜情緒,心中一跳,忙答:“輕舟如今年紀已大,是個沉穩持重的孩子,臣妾便讓她依舊住在拂柳軒,用度照舊。她倒是個孝順的,還親手給臣妾做了東西送來。”皇帝聞言沉吟片刻,方才點頭:“她是個有主意的。”說完便放下碗,進了內室洗漱。皇後也不敢多問,給了秋華眼色,讓她去找羅洪打聽,便跟著進去伺候了。次日一早,皇帝便去上朝了,皇後叫來秋華問話。“羅總管真是這樣說的?”皇後嚇了一跳,差點失手把手裡的東珠耳環掉了,喃喃道:“這公主……真敢說啊。”她卻知道,皇帝表麵上不說,實則已經對葉輕舟說的事情心動。青川國南部剛剛經曆一個旱季,今年可不是一個豐年,再加上北部洪澇頻發,多處賑災之後,國庫儲備已經不足。南嶽國便是看準了這個縫隙才攻打邊境,前線戰事吃緊,正是用錢用糧的時候。如此看來,青川國必然不能與南嶽國一直消耗,否則損失隻會更大。“娘娘。”秋華輕聲道:“到請安的時辰了,各宮嬪妃都來了。”皇後收斂思緒,帶上耳環,起身去正殿接受眾妃的叩拜。戰事吃緊,素來暗流湧動,爭芳鬥豔的後宮也因此有些頹靡,眾人請安之後都想告退,忽然聽內侍傳報:“輕舟公主駕到——”在皇後麵前,眾人不敢拿喬,低位的妃嬪紛紛行禮,高位的妃嬪臉上也帶上笑意。皇後心中一動,站起身來,笑道:“是輕舟來了,本宮前日還說,讓她以後就住在坤翎宮,我們母女之間也好日日見麵,她卻這樣講究規矩。”眾妃皆驚,卻都沒有說話。葉輕舟行到近前,朝皇後行禮:“兒臣給母後請安。”皇後雙手拉起她的手,兩人目光相接。她的目光親切又和藹,拉著葉輕舟在身邊坐下,溫聲道:“好,快坐下吧,小廚房燉了你愛喝的湯。”“謝母後。”她們兩人一唱一和,母慈子孝的樣子,把一眾妃嬪看得一愣一愣的。皇後把眾人反應一一收在眼底,淡淡一笑:“大皇子年紀大了,本宮膝下寂寞,有意將輕舟養在膝下,想厚著臉去找皇上討個恩典。”那就是為葉輕舟正名,修改玉牒,成為嫡出公主,日後很可能要賜封號的。這樣的榮寵,葉輕舟是怎麼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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