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秦衍被幾個男人抬了上來,放在一張寬大的桌子上。他上衣已經被脫掉,露出結實的身軀。張允梅抬頭,她的距離可以看到秦衍的胸膛在微微起伏,證明還活著。不知何時,周瀚手上多了一把長刀,他把刀遞給一位站在他右邊的信徒。“允良,自你加入以來,一心侍奉著我們的神,偉大的墮落天使也給予了回應,消除了你的痛苦,改變了你的生活。作為我們中最優秀的夥伴,我把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賜給你……舉起利刃,用熱血回報這份神恩吧!”這時候張允梅才發現,台上被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的那個男人,是自己弟弟。張允良沒有想到教主會突然要求自己去殺秦衍,他愣了一會兒,才遲疑著伸出雙手接過刀。誰也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誰都知道他很緊張。張允良從沒覺得腳步如此沉重過,他毫不懷疑周瀚的話,但是畢竟是殺人啊。麵前這個活生生的人,會因為自己把刀插入他的身體而抽搐,流血,痛苦。在現代社會,剝奪一個活人的生命,誰都很難做到麵不改色。張允良雙手握刀,刀尖朝著秦衍的胸口,他想,如果能夠刺中心臟,應該很快就能結束吧。秦衍還在昏迷中,但是呼吸均勻,仿佛隻是熟睡了一般。台下的張允梅再也無法忍受了,她蹭地站了起來,掀開帽子,對著弟弟喊,“放下!”這聲音氣勢十足,在寬敞的空間裡衝進了每一個人的耳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張允梅身上,台上的人也是。張允良沒有料到姐姐的出現,一時說不出話來,持刀的手慢慢放下了。小安麵無表情,在周瀚和李韓詠還沒做出反應前,她先對周圍的人發話。“是入侵者,抓起來!”此話一出,一群男人立馬向張允梅撲了過去。麵對著如狼似虎的薔薇會信徒,張允梅沒有躲,她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弟弟,語氣軟了下來,“允良,放下刀。”這不是一句命令,也不是一句責備,更像是一句請求。張允良沒有聽過姐姐這樣說話,怔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無論如何,他不想在姐姐麵前殺人。張允梅很快便被幾個男人按在了桌子上,臉貼著冰涼的桌麵,蠟燭就在距離額頭不足5厘米的地方,一陣暖熱灼烤著皮膚。隨後,她被拉了起來,推搡著丟到台上,周瀚陰沉著臉,顯然很不滿意這個插曲,他看著被摔在地上的張允梅,“把她綁起來,先完成祭典。”周瀚話音剛落,幾名男子又要行動,張允梅迅速爬起來,逃下台,跳上桌子,站得高高的。她大聲嗬止住準備過來拽她的人。“彆動!我已經報警了。”這句話果然把在場的人都唬住了,一時不知該做什麼。“等警察來了,你們的教主和大祭司能保你們嗎?”張允梅嘲諷道。人群再次騷動,可恰在此時,一陣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聲音是從張允梅身上發出的,在這個昏暗空曠的空間裡特彆紮耳朵。小安已經走到人群中了,她叫那幾個男人把手機搶下來。小安接過手機後,隻見正在閃動的屏幕上,顯示著一個名字:張開義這很符合張允梅的性格,用全名存自己父親的電話。小安嘴角動了動,隨即抬起頭看向被兩個男人扭著胳膊的張允梅。她眼中跳動著燭光,那雙黑亮的眸子與對方四目相對。一絲怪異的感覺順著這道目光,鑽進了張允梅的心裡……2“爸。”張開義在電話另一端愣了,他記不清楚已經多久沒有聽過女兒說這個字了。但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他整理了一下情緒。“允梅,見到你弟沒?需要我帶人過去嗎?”“見到了,他很好,不用過來。”張開義沉默了一會兒,感到有些奇怪。“現在情況怎樣?他真的跟黑社會,邪教扯上關係了嗎?”“他在我身邊,我會把允良帶回去的,先不說了。”張允梅睜著空洞的眼睛,小安替她掛掉了電話。“你做得很好,如果真的報警了,允良就完蛋了,你忍心讓他在這麼好的年紀,就進監獄嗎?”張允梅盯著小安的眼睛,搖了搖頭。另一邊,李韓詠嘴角浮起一抹滿意的微笑。他抬起雙手,示意台下嗡嗡私語的人都安靜下來。“大家也聽到了,這個女人隻是在嚇唬我們,儀式繼續吧。”大家紛紛閉上嘴,他們看向小安的眼神又多了幾分畏懼與崇拜。剛才她再一次展現了作為薔薇會聖女的神跡,將張允梅催眠,問出了她其實根本沒有報警。張允梅和張開義的通話內容,也是催眠後的結果。還陷在催眠中的張允梅恍惚著癱坐在椅子上,她對弟弟的關心被小安利用了。其實一直以來,她最糾結的確實也是如果揭發邪教,自己的弟弟會不會受牽連。如今看來,張允良絕不隻是什麼迷途羔羊,而是薔薇教的核心力量。這份糾結被催眠所放大,張允梅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她迷怔著眼睛看台上的人,這場沉默的狂歡好像發生在另一個空間,被一層肥皂泡泡般的薄膜所隔離。張允梅頭腦昏脹,卻突然想起似乎有個人曾經說過,這世界,這宇宙,就是充斥著一個又一個的氣泡,在不斷的碰撞交叉相融中生生不息。人不是被困在這裡,就是被困在那裡,永遠沒有自由,除非放下執念,放下欲望,跳脫到真正廣闊的虛無中去……人是不可能存在於虛無的,張允梅就這麼想著,眼見台上的小安拿過了刀,走到秦衍身邊。她好像決定要親自殺掉祭品。催眠帶來的無力感,除了是精神上的,也是肉體上的。張允梅想站起來,阻止小安殺死秦衍,但是渾身上下都使不上勁。3全場屏息凝神著,目光全都聚焦在那把鋒利的長刀上。小安不像張允良那樣心慌,反而從裡到外都散發著一種極度冷酷的氣息。讓人不禁猜想,她渴望鮮血,殺人對她而言是充滿期待與快感的。小安瘦長白皙的手臂高高舉起,寬大的袖子滑落到了胳膊的位置,刀尖對準了秦衍的胸膛。正在她準備發力之際,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時候。秦衍睜開了眼睛,映入他眼簾的就是小安和她高舉的刀子。秦衍下意識地轉身滾落到地上,小安的刀猛然紮入桌板,一時間竟拔不出來。所有人都驚呆了,反應過來的人開始去抓秦衍。秦衍來不及從窒息昏迷中恢複,便立刻麵臨著以一擋十的局麵。他甩了甩昏沉的腦袋,順勢將最先撲上來的家夥掀翻外地。打架這件事,秦衍從十六歲那年便輕車熟路了。這些富二代空有架勢,但其實都是花拳繡腿,換做平時,秦衍還是有機會脫身的。但是今天的他被裝在箱子裡半天,差點沒缺氧而死,能夠醒來已經是奇跡了,身體根本撐不住。沒過多久,秦衍已經精疲力竭,他抬腳剛踹開一個人,下一個便會衝到麵前。大家顯然看出秦衍沒有更多力氣了,原本氣勢洶洶的圍追堵截,就變成了這些年輕人的一場遊戲,他們看秦衍身手不錯,紛紛上前挑戰。周瀚和李韓詠見了也不阻止,周瀚甚至還露出了一抹笑意。小安倒是有點不耐煩,桌麵的刀已經拔出來了,她握在手裡,顯得有些迫不及待。張允良是現場唯一一個不看向秦衍的人,他遠遠地望著自己姐姐,心中五味雜陳。回想起了小時候,張允梅永遠像一個機器人般,說話冰冷,做事無趣。兩人也不會有正常孩子的嬉戲打鬨。但其實姐姐是關心他的,也是護著他的,儘管用著她自己的方式。張允良小時候很瘦弱,有一群孩子欺負他,張允梅二話不說便把那群孩子揍了一頓。可是張允梅比這些孩子大七歲,事後被大人認為過於凶狠殘暴,關進了精神病院。那是張允梅第一次進精神病院,但卻沒有為自己辯解半句。當張允良長大,把心門向所有人關閉時,姐姐這種性格就更走不進去了。但是,今天她出現在這裡,張允良除了憤怒和厭煩,也還有其它情緒夾雜其中。正當他想著的時候,小安突然叫了自己一聲。“還是讓你來。”說著,小安手裡的刀又到了張允良手上,他抬眼看去,才發現秦衍已經被抓住了,這人能撐這麼久,已經很厲害了。秦衍鼻青臉腫,渾身是傷,嘴角淌著血。抓住他的兩個人,一腳踹在秦衍的腿膝蓋後側,再用力往下一按,他便瞬間跪倒在張允良麵前。剛才昏迷著他都下不了手,彆說麵前活生生仇視著他的秦衍了。張允良為難地僵持著,遲遲無法揮刀。不遠處黑色大鼎裡的水已經沸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祭典的高潮。小安看張允良不動,知道該推他一把了,這似乎比親自殺掉秦衍更有趣。依然是簡單的對視,小安那雙大眼睛就像能夠攝魂一般把催眠對象勾住,然後利用對方心中所想所念作為入口,進入他的靈魂。同時,小安的聲音像魔法蛇一樣遊走在被催眠者的腦海,最後成為唯一的指引。讓他們除了照做,彆無選擇,張允良也是如此。就在張允良準備把刀刺入秦衍脖子時,一個身影在眾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跑上了台,擋在了中間。張允梅醒過來了,她從催眠中清醒過來那一刻,又看到自己的弟弟準備殺人。“要殺殺我好了。”張允梅對弟弟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把自己的脖子遞到刀鋒前麵。張允良空洞茫然的眼睛看著姐姐,手中的刀照樣刺了過去。張允梅下意識閉上了眼,她能夠感覺到身後的秦衍在拚命掙紮,嘴裡緊張地喊,“彆!”也許就這樣死了也好,張允梅的心已經比自己的身體先那麼幾秒死去了。然而,刀尖在距離脖子還差幾毫米的時候猛然停住。許久未等來死亡的張允梅困惑地睜眼,隻見此刻弟弟張允良和剛才判若兩人,他的眼中不知何時已經噙滿了淚水。姐弟倆相顧無言,這一秒好像有幾個世紀般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