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今天醫院來了一個新病人，他由李穎帶著走進病房。“來，這是你的床，3號床。”李穎說完，身旁的人卻毫無反應，她有些奇怪地轉頭，卻發現病人正死死地盯著旁邊的秦衍。秦衍同樣僵直著身體，和他四目相接。空氣中漂浮著若有似無的敵意，讓身處同一房內的人都感到渾身不自在。查總坐在秦衍對麵床，他眯著眼睛打量這個新舍友。新來的男人個子不高，手臂和大腿卻十分粗壯，頗有舉重運動員的身材。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那張扁平的臉，透著一股粗魯和不正常的神氣，看上去就讓人不舒服。查總還注意到男人的右手無名指和尾指斷了，隻剩下最後一段指節。男人始終不願意把目光從秦衍身上移開，那不友善的眼神像支鋒利的箭，深深地紮進對方的身體裡。秦衍倒是放棄了，他無所謂地收回自己的視線，重新聚焦在自己的畫板上。鄔教主和袁文同樣感受到了氣氛的異樣，通常來說，秦衍畫畫的時候，沒有什麼能讓他分神。李穎原本並不知道柯莉為什麼非要她把新病人安排到這間病房，但是剛才的情況讓李穎心中多了幾分不安。新來的男人叫傻坤，真名吳坤，他由一個聲稱是他哥哥的人送過來，辦理了入院手續。傻坤進了病房以後，盯了秦衍很久，好不容易收回目光，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一個人默默地坐到自己床上，將那少得可憐的行李打開，收拾了一下。他總是毫不顧忌地盯著秦衍，充滿敵意，但是既不說話，也不做什麼。秦衍倒沒發火，反而是剛子先看不下去了。“喂！你怎麼老瞪人家，有點禮貌沒有？！”傻坤轉過頭，將同樣充滿惡意的眼神投向剛子。袁文看了感覺不妙，剛子很可能會發病，到時打起來了剛子也許會吃虧。這個傻坤看起來太強壯了。“關，關你屁事！”傻坤並不是啞巴，但他確實有些結巴，所以不愛說話。剛子剛要發作，袁文立馬站起來打圓場，“彆生氣，大家都彆生氣，住一起就是緣分。頭一天來就這樣，不好是不是？”袁文看向傻坤，他不知道這個人怎麼回事，要真是個亂咬人的瘋子他們也隻能認倒黴。可是按道理，太過分的病人都不會安排在開放區的。傻坤看著袁文，不說話，他好像也不是真的想惹事，所以鞋也不脫，黑著臉躺到床上去了，不再看任何人。秦衍對著剛子點了點頭，示意感謝他替自己出頭。剛子氣鼓鼓地坐回自己床位，自從上次揍完袁文，剛子在四樓被關了幾天，關怕了，所以他也不想再來一次。房裡的六人各自沉默，傻坤來了以後，202病房就變得死氣沉沉，有這個奇怪的家夥在，誰都不想開口講話。秦衍表麵風平浪靜，還在自己畫板上塗塗畫畫，但是內心卻已經是暗潮洶湧。該來的，還是來了。傻坤這個人，秦衍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同樣，對傻坤而言，就算秦衍化成灰了，他也能認出來。2兩天後的晚上，柯莉推著小車過來派藥，秦衍和查總他們都發覺今天的藥比平時多了一顆。“這是什麼？”查總問。“安神的中成藥。”“我睡眠一直不錯，不用吃這個。”“這是醫生開的，必須吃，否則我交不了差，大家也睡不了覺。”柯莉淡淡地說，她不怕查總。大家也都知道，如果不按規矩吃藥，護士們就會不關燈，甚至找男護士來“協助”。查總不再說話，慢慢地接過藥片，和著水吞了下去。大家看查總都吃了藥，也都乖乖跟著做。到秦衍的時候，柯莉要求他把藥片吞下去後還要張開嘴，檢查一下有沒有把藥片藏在舌根底下。秦衍照做了，這一次他確確實實把藥給吞了下去。趁著還未熄燈，大家輪流到洗手間洗漱，袁文是最後一個。他從廁所出來後，隨意地把拖鞋甩開，就上床安安靜靜躺著了。大家都不太習慣，平時袁文總是絮絮叨叨，大談特談他的最新懸疑構思，不到熄燈最後一刻也不會安靜下來。而且剛子記得，袁文的拖鞋如果不擺成一個鞋頭朝裡，一個鞋頭朝外，他就會睡不著覺。但今天，袁文的強迫症好像不存在了。今晚鄔教主默默做完睡前冥想後，仍舊盤坐在床中間一動不動，直到周圍陷入黑暗，才睜開眼緩緩躺下，但仍然盯著漆黑的天花板，沒有半點睡意。他知道這將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夜半時分，病房裡鼾聲起伏，仔細聽便知道是剛子和袁文的二重奏。今夜窗外無月，僅有大院裡微弱的路燈映出了窗台的輪廓。一道黑影從3號床上站起，隨後掠過窗戶，站到秦衍的床前。秦衍蒙頭睡覺，被子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他並不知此刻傻坤正站在自己床邊，手中握著尖刀。銀色的刀刃在黑暗中一閃而過，傻坤抬起手，正要往床上的人狠狠紮去。這一刻，他等了兩年了。然而刀落到一半，床上的人卻猛然掀開了被子，伸出一隻強有力的手，準確無誤地抓住了傻坤手裡的刀。隨後翻身彈起，將刀反手對準了傻坤的脖子。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仿佛排練過一般。傻坤也不是吃素的，他粗壯的胳膊更不是空有其表。拚命抵抗中，差點又讓他把刀奪了回來。這時候傻坤十分確定，對麵的人不是秦衍，而是查總。他來不及細想怎麼回事，就已經被精通格鬥技巧的查總死死控製住了。查總一個手肘擊，傻坤的腦袋便嗡地一聲，幾乎昏迷過去。掙紮間，袁文，剛子，鄔教主和秦衍都起來了，他們合力將傻坤抬起拽到窗邊。秦衍壓低聲音冷冷地問，“是龍爺派你來的？你們和柯莉什麼關係？”任傻坤力氣再大，也不可能鬥得過五個成年男子。他自知逃不掉了，張口要喊，但聲音還沒發出一半，便被查總一拳揮過去，打出一嘴的血。“彆問了，問不出來的，扔下去吧。”查總沉沉的聲音傳進傻坤的耳朵裡。傻坤拚命掙紮，卻還是半個身子被推出了窗戶。雖然這裡是二樓，但摔下去至少得斷幾根骨頭。秦衍沉默了一會兒，同意了查總的意見，“扔吧。”話音剛落，隨著傻坤一聲慘叫，他狠狠地砸在了樓外的水泥地上。骨頭斷裂的聲音順著肌肉傳給耳朵，劇痛卻在大概十幾秒後才被清晰地感知。傻坤瞪大眼睛，看著二樓的窗戶上探出的幾個黑乎乎的腦袋，想叫，卻叫不出來……3昨夜的混亂和忙碌並沒有驚擾到張允梅，她仍舊睡了一個好覺。早晨起床後，她照常拎著自己的飯盒到飯堂去打飯。一路上，都是議論紛紛的病人，和黑沉著臉的護士。張允梅毫不在意地穿過人群，仿佛天塌下來了，也和她毫無瓜葛。曉鷗倒是被半夜的人聲和救護車聲驚擾得睡不著覺。她擔憂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早便讓小安下去二樓了解情況。“那個叫傻坤的家夥掉到樓下摔斷了手腳，聽說死不了。”“秦衍呢？”“秦衍哥哥沒事。”曉鷗放心下來，看來，昨晚他們進行得還算順利。張允梅打完早餐並不留在飯堂，而是拿回房間才吃。曉鷗聞見香味，也覺得有點餓了，便起身準備下樓。但房門尚未跨出去，郝麗就踩著她的高跟鞋噔噔噔地來到麵前。她昂首挺胸地看著曉鷗，似乎很驕傲的樣子，“查總讓我來問，火柴什麼時候給？”張允梅聽了，放下自己正在夾餃子的筷子，從裡間走了出來。“雪茄都給了，不會欠他盒火柴。”曉鷗也跟著點頭，“感謝查總，要不是他，秦衍可能就危險了。”郝麗顯得特彆高興，仿佛曉鷗感謝的是自己一般。“那當然，這事你們可是選對人了，要說專業，誰也比不上查總……”曉鷗苦笑了一下，昨晚的事情，可以說是一次完美的反擊。但他們的初衷還是自衛而已。傻坤的出現讓秦衍十分驚訝，這個人對自己有要命的仇恨。他進了康晴，還安排在同一個病房裡，擺明了是要對自己動手。秦衍將這件事告訴袁文，袁文傳給了曉鷗。曉鷗這時候才知道，秦衍進精神病院前，居然混過黑道，而傻坤就是那段時間裡結下的仇家。要說這仇從哪來，也很簡單，傻坤的兩根手指就是秦衍當年剁掉的。所以傻坤特彆恨秦衍。傻坤人如其名，腦子有點不靈光，全憑一身蠻力和勇武好鬥的性格，得到老大的器重，專門乾些臟活。嚴格意義來說，秦衍和傻坤本來是同一個組織裡的“兄弟”，但因為各種原因，兩人交了惡，秦衍也得罪了老大龍爺，所以才躲進康晴醫院。具體的情形，袁文作為中間人傳消息，知道的就這麼多。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悶騷男，還有這樣的過去。曉鷗猜了秦衍的千百種出身，就是猜不中這種，完全無法將他跟那些街頭小混混聯想在一起。但是既然知道了傻坤來者不善，自然不能坐以待斃。雖然秦衍說他能應付，但是曉鷗仍然非常擔心，與張允梅商議過後，他們決定求助查總。查總身材健壯，而且是個退役的特警，不管怎麼樣總有兩下子吧。但是沒想到查總沒忘記自己是個生意人，他提出要報酬。曉鷗一開始是犯難的，查總沒說要什麼，但明確表示了尋常東西入不了他法眼。給錢是不可能給錢的，錢在康晴醫院用處也不大，查總其實也不缺錢。想來想去，她想起了查總最大的愛好：雪茄。曉鷗可沒有雪茄這種東西，但張允梅能弄來，她輕而易舉地就從家裡帶回一盒雪茄。曉鷗留了個心眼，沒有火，查總拿著雪茄也沒法享用。為了防止他反悔，隻能承諾事成之後再給個火柴。這幾天，大家不動聲色，但是秦衍病房裡的五人都密切注意著傻坤的一舉一動。查總確定他昨晚會有動作時，就趁著傻坤進洗手間的時候，和秦衍換了床位。他們蒙頭睡覺，傻坤自然不會疑心，隻當他們倆今晚早睡了一些。柯莉當晚給他們都多吃一顆藥，自然也不安什麼好心。幸虧翠翠幫忙把那些藥片都換成了普通的維生素片，大家才沒有陷入昏睡。翠翠一向是討厭柯莉的，反正做完這件事，她就被迫離職了，所以毫無顧忌。為什麼傻坤敢這樣明目張膽，彆人很奇怪，秦衍卻一點都不奇怪。這是一個不顧後果的人，況且龍爺的脾性，他還記得很清楚。像傻坤這樣的手下，輕而易舉就能說服，彆說在精神病院殺個人，就是再可怕的事情，傻坤也敢做。秦衍沒想到的是，柯莉背後的勢力竟然和龍爺有關，若是尋仇，自己離開也快兩年了，如果一早就知道自己在康晴，不會偏偏在這時才想起來殺他。更有可能是因為最近的事情，自己觸動了他們的利益。一直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而且以秦衍意想不到的緣由。4傻坤仰麵躺在醫院病房裡，右手右腿都打上了石膏，幸運的是內臟沒什麼問題。他心裡滿滿的不甘，為什麼床上的人不是秦衍，這不擺明被坑了一道？這下任務失敗，回去要怎麼交代。傻坤不知道的是，在康晴這邊，秦衍和查總他們統一口徑，說是傻坤自己跳下去的，他們發現了想拉住他，誰知太遲了。這樣一來，誰也不好說什麼，康晴醫院的事故接二連三，張院長已經快瘋了。他下令封掉所有的窗戶，取消病人的戶外活動，就連室內活動室也隻能一周開放兩次。最後他還要求所有病人睡前都要服用鎮定劑，夜班護士必須一小時巡視一次病房……曉鷗聽了翠翠說的這些舉措後，冷笑了一下。每次出事，張院長都把力氣花在對外掩飾上了，對內也隻是一些浮於表麵的條條框框。若他真是一個對病人負責的院長，絕不會看不見這背後，藏著一個多深的黑洞。柯莉神色正常，但在秦衍眼裡，她僵硬的表情下麵，是一群囚禁在在黑暗地牢裡的毒蛇，隨時等待著時機，衝出來將自己置於死地。這樣一個從裡到外都透著惡毒的女人，卻穿著最潔白的製服，如同偽裝成牧羊犬的餓狼，潛伏在羊群中。“逃得掉一次，逃不掉第二次。”柯莉經過秦衍身邊時，故意側身靠近，對著他低語，聲音中完全沒有遇到挫敗後的失意，反而越發得意洋洋。“你和龍爺什麼關係？”秦衍沉聲問道，相對而言，他也沒有半分膽怯，鎮定自若毫不畏縮。柯莉笑了，展開的紅唇妖豔奪目，她也不言語，直起身子，款款往前走去，步態裡透著自鳴得意的愉快。秦衍皺起眉頭，這女人到底在高興什麼，明明損了一名將，卻好像得勝了似的。下班後，柯莉換了衣服，把車開到了傻坤所在的醫院。她一身的名牌加豪車，誰也不會相信這女人隻是隔壁瘋人院的一名護士。步入傻坤的房間，傻坤見了她便有點躁動不安，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始終沒出聲。“得了，彆支支吾吾了，你們老大龍爺對你可是很失望。”傻坤徹底安靜了，他特彆不願意聽這話。“不過也沒關係，我早說了這是個餿主意，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就好。”柯莉得意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領，“我來是想告訴你，你們龍爺對你不錯，就你把事情辦成這樣了，他也沒放棄你。他讓我轉告，好好養傷吧，等你好了，會有人接你出院的。”傻坤側頭看著柯莉，仍舊不說話，他的眼神有些複雜。柯莉倒是看懂了。“生氣是吧，我也生氣，秦衍那些不識好歹的東西，要不是他們，我也許早就離開這破地方了。”柯莉想起一路來都順風順水的，那些病人也都死得非常乾脆利落，若不是秦衍，誰都不會懷疑有人從中做手腳。這要多虧他們的殺手鐧，柯莉嘴角上揚。俗話說，攻心為上，這心，竟然是如此巧妙奧秘的地方，如同蛇的七寸，擊中，便可不費吹灰之力，殺之。而有這個本事的人，世上也找不出幾個，卻偏偏他們有幸得之，怪不得教主和大祭司都稱之為聖徒……傻坤不知柯莉站在自己旁邊陰森森地笑什麼，隻覺得渾身不自在，他一直覺得龍爺最近接觸的這幫人都不人不鬼的，特彆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