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曉鷗老媽江海棠今天沒有擦半點脂粉，臉上十分素淨，看上去比平時憔悴老態些。她十分憂慮和不解，不明白女兒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兩道深深的法令紋顯得愁容更甚。醫院裡接待她的是護士長李穎，李穎把大致情況說了說，言語中的惋惜和心疼十分認真。江海棠不知內情，隻覺得李穎應該是真心實意希望曉鷗好的。但這件事還是讓人難以接受，好好的人，怎麼可能說瘋就瘋？在精神病院工作的都是正常人，他們怎麼沒有被影響，偏偏曉鷗這樣開朗樂觀的女孩就出問題了？“我要見女兒。”江海棠要求道。李穎也沒說什麼，立即領她上四樓，“待會兒醫生到了，他會跟你解釋的。”曉鷗聽見腳步聲漸漸靠近，一夜無眠的她眼圈青黑，頭發也更亂了。門開的時候，江海棠第一眼差點沒認出女兒。圓臉尖下巴的曉鷗平日十分有靈氣，稍微塗個淡淡的口紅便氣色很好。但今天，曉鷗麵無人色，眼裡布滿血絲，見了母親，一時也沒半點反應。“曉鷗。”江海棠幾乎帶著哭腔叫了一聲。曉鷗看見老媽真的來了，滿肚子的委屈無處說，所以愣了好一會兒。她從昨天下午到現在滴水未進，喉嚨乾啞得很，那一聲“媽”喊出來的時候，連自己都嚇了一跳。江海棠聽著女兒連聲音都變了，心疼萬分，連忙上去抱住曉鷗。曉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像個小孩一樣發泄著難過。“怎麼回事呢，怎麼這樣了？”江海棠心疼地問。曉鷗隻管哭，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昨天診治曉鷗的那個醫生到了，他看著房裡的場景，並不打攪，在一旁等著。曉鷗哭夠了，才低聲說了一句，“我口渴。”江海棠扭頭生氣地質問，“怎麼連水都不給一口啊？”李穎聽了趕緊去裝水，一邊出去一邊還解釋，“昨天都沒人敢靠近她。”曉鷗腦子裡昏昏沉沉，卻知道李穎說的是假話。自己根本沒乾什麼，也沒傷人，怎麼不敢靠近了？“媽，我沒病，你彆擔心。”曉鷗安慰老媽。江海棠點點頭，“你嚇死我了。”站在一旁的醫生卻開口，“曉鷗媽媽，你出來一下，我有些話要跟你說。”江海棠從床邊站起來，曉鷗拉著她的手，“彆信他，我沒有病。”“好。”曉鷗老媽讓曉鷗放心，自己心中有數。說完她便跟著醫生走出去了……2李穎帶著水回來，曉鷗立馬接過咕咚咕咚地喝光了，涼水流過喉嚨，像一股力量般衝進身體，讓人恢複了許多精神。病房裡蒼白陰冷，裝著鐵絲網的窗戶透不進來太多光，隻有陽光正盛的日子，太陽西斜時才會有有些許稍縱即逝的溫暖。曉鷗回想秦衍在這住了兩個星期也不急著出去，佩服他真耐得住性子。而自己是一刻都不想再待了。“讓我出去吧。”曉鷗穩住聲音，對李穎說。“出去自然會出去。”曉鷗沒理解李穎的話，是讓她出院，還是隻讓她出這個病房。但是借著隻有兩個人的機會，曉鷗倒是想問些問題，事到如今，她也沒什麼好顧忌的。“穎姐，方鵬床底下那包東西，都是你給的吧？”李穎抬頭看著曉鷗，眼中閃過一絲陰鷙，“你胡說什麼。”“你不是讓我查刀片從哪來的嗎，我查到的，方鵬床底下的東西都是你給他的，刀片也是。”曉鷗坦然地說完，眼睛緊緊盯著眼神慌亂的李穎。其實曉鷗不知道刀片是不是李穎給的，但是她想看看這麼說之後護士長的反應。“你胡說八道，我沒有給過什麼刀片！”李穎雖然在儘力克製，可是曉歐卻覺得她慌得近乎跳起來了。不管怎麼說，給方鵬一堆垃圾，助長他異食癖的事情是真的，光是說出這一點就足夠讓李穎害怕。曉鷗從護士長的樣子裡隻看出了兩個字，心虛。但是她又首先否認了刀片，那麼刀片是不是從她這兒到方鵬手裡，就真的不好說了。又或許因為刀片直接關係到方鵬的死，所以李穎的反應才會這麼大，而不是因為自己在這件事上的清白。“柯莉她是不是抓住了你的什麼把柄？”曉鷗繼續冷聲問道。這下李穎已經呼吸不自然了，即便隔著幾米，仍然能看到她的胸脯起伏得比先前厲害。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被說中了心事。“周曉鷗，你聽聽自己說的什麼話，你病的不輕！”3李穎說完後，想轉身離開，但恰在這個時候醫生帶著曉鷗老媽回來了。曉鷗從老媽的臉上看不出他們談了些什麼，但是老媽進了房間，沒有立即走向自己，而是站在醫生旁邊。她看向自己眼神裡，又和剛來時一樣，充滿了憂慮與心疼。醫生先開口了，“曉鷗，你昨天可能不記得了，我是梁醫生，以後由我負責你。現在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可以嗎？”“以後？”曉鷗疑惑地盯著麵前的人，“我沒有病，我不需要醫生。”“確實，你的問題不是很嚴重，很快就可以出院的。不過現在我隻需要你配合我回答幾個問題，可以嗎？”梁醫生的語氣很溫和，這也許是他們的職業素養。曉鷗想了想，如果拒絕，是不是顯得自己更加不正常？一個心智正常的人自然是願意配合彆人的，好好回答他的問題，這樣才能證明自己沒病。“好，你問。”“昨天，你為什麼要去彆人的靈堂上鬨事？”曉鷗立馬又被拉回到了昨天事情裡，一想起昨天的事，曉鷗就覺得頭痛。不自覺間，她雙手護住了腦袋，仿佛很不願意回憶般，慢慢地說，“我覺得屍體被人偷走了。”說完，曉鷗立馬抬頭補充道，“以前就發生過這種事。”醫生依然是溫柔的語氣，“你怎麼肯定以前發生過？”“我親眼看見的，我跟過梁凡的靈車，他的屍體就被偷走了。”這句話說完，李穎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那樣子仿佛在說，這孩子真瘋了。“有什麼證據嗎？是誰偷的？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醫生繼續問。曉鷗皺起眉頭，空棺材被火化了，她哪來的證據？“清潔工劉卓有參與，我覺得柯莉也是同謀。”說完曉鷗看了一眼李穎，她覺得護士長同樣可疑，但是她忍住沒說。“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偷，我還沒查出來，但這是真的！”曉鷗沒有注意到，她老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而一旁的梁醫生還在追問，“你一直在調查每一個身故的病人？”“嗯。”“為什麼？”“三個月不到，死了三個人，你不覺得可疑嗎。還有秦衍和小安他們，他們都知道這些事不正常……”曉鷗已經有些煩躁了，她隱隱感到自己這樣說，越說越亂，這根本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但是既然開了口，又必須解釋下去。梁醫生打斷她的話，“你的意思是，有病人告訴你，這裡有人偷屍體，你就信了？”曉鷗愣了愣，突然醒悟，醫生根本不是在問她話，而是想證明她有病而已。“病人怎麼了？病人就隻會說瘋話嗎？你到底什麼意思，因為你不信我，就可以認為我有病嗎？”曉鷗氣急敗壞。梁醫生沉默地看著曉鷗，江海棠和李穎也沉默著。4曉鷗瞬間感到自己陷入了孤立無援的狀態，她急了，“你作為醫生，連有病沒病都看不出嗎？還是說你和他們是一夥的？！”梁醫生沒有再理會曉鷗，轉而對曉鷗老媽說，“你女兒的情況主要是妄想，不排除已經出現幻覺。我覺得她危險性是不大的，不必要關起來。但前提是她要配合治療……”曉鷗啞口無言地看著自己老媽，投去求助的眼神。但是江海棠卻仿佛已經信了醫生的話，連連點頭，“好，我勸勸她……”曉鷗瞬間覺得昏天黑地，“媽，你在說什麼？勸什麼？”江海棠苦著臉轉向曉鷗，沒說話。等到李穎和梁醫生都出去了，她才心疼地上前給曉鷗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看你的樣子，又臟又醜，我給你帶點洗漱用品來。”曉鷗雙手抓住老媽的肩膀，瞪大眼睛，“你被她們騙了，我沒病。”江海棠低頭歎了口氣，“孩子，我都知道了，你對病人很用心，一下子出了那麼多意外，嚇壞了是不是？我說過讓你彆在這乾，你不聽。”她艱難地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也很想相信你沒事。但是你剛剛的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知道！”“醫生說了，你這就是剛剛發病，剛發病的人都會覺得自己邏輯特彆清晰，覺得自己一點毛病沒有。但是你以為的那些事是不存在的，當你認識到這一點，你就會好了。好了咱們就回家……所以你要聽話，在這吃幾天藥，梁醫生答應我了，會好好給你看的，一定會好的。”曉鷗從來沒有聽過老媽用這種苦口婆心的態度說話，好像害怕刺激了自己。看來剛才梁醫生在外麵做了不少思想工作，老媽什麼都不懂，之前還以為精神病院裡都是呼天搶地的瘋子，自然容易被忽悠。可曉鷗最痛心的是，她為什麼連自己女兒都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