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曉鷗第二天就回了醫院，倒不是她自己要回的，而是李穎把她叫了回來。“院長說讓你放假一周，剩下的試用期就沒多少了，不合理，除非你願意延長試用期。”曉鷗覺得很好笑，又不是自己要放假的，憑什麼延長試用期？但是心裡的不快她沒有立即說出來，經過這兩個月，她知道了有些話還是憋在心裡的好。“你現在感覺怎樣？如果狀態可以就繼續上班，不行的話再回去調整一下，延長試用期。”李穎這說法明顯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一定是院長不同意她讓曉鷗放假的決定，所以才急忙把她叫了回來。既然護士長都這麼說了，她當然得把這台階扶好了。“嗯，我沒問題了。”“絕不做荒唐事了？”“不做了。”李穎滿意地點點頭，讓她立即投入到工作中。曉鷗明白，家裡的經濟狀況其實不怎麼樣，老媽開了多年的美甲店生意越來越少了，現在的學生妹都比以前有錢，更喜歡去大商場的美甲店，自然瞧不上這種小巷子裡的老店。重新找工作不是不行，但也需要時間。剛畢業沒什麼積累，曉鷗下過決心不能再花老媽的錢了。另一層，曉鷗放不下這裡的病人，她已經對他們產生了深厚的情誼。除開柯莉和護士長，身邊的同事小姐妹們也都人很好，所以她根本不想走。說是無所謂，但其實曉鷗希望自己能過試用期。方鵬的病床明顯已經整理過了，床鋪被褥都撤走，聽說還是護士長親自收拾的。旁人都覺得奇怪，為什麼要勞煩她親自乾呢，平常李穎是不會去給病人收拾床鋪的，大多數都是護工和小護士乾。曉鷗跟喆姐打聽方鵬的驗屍報告，喆姐很樂意討論這個。出了這樣的事情，對大多數人而言，隻是多了個飯後談資。“這報告不是什麼秘密，一出來就公開了。他的直接死因就是消化道大出血，不僅食道，胃裡也有刀片，胃也出血了，不過主要死因還是食道出血。”“他怎麼就吞得下去。”曉鷗不自覺地露出了很疼的表情。“唉呀，是啊，太可怕了。他竟然能吞下去那麼多。對了，方鵬的胃裡不僅有刀片，還有其它亂七八糟的東西。”“有什麼？”“塑料，紙，玻璃，好像什麼都有，簡直就是個垃圾袋。”“他怎麼會有這些東西。”“就是很奇怪啊，院長氣得不行，讓我們這幾天把病人們的床位都好好搜一遍。”曉鷗不言語，她知道病人們的秘密，而這個秘密他們估計要守不住了。這時候她感到為難，出於和病人們的友誼，她是不是該跟查總和麗麗說一聲？但這樣實在太不符合身份了。曉鷗決定保持沉默。2很快，曉鷗便和翠翠一起被安排去檢查病人們的床位和櫃子。曉鷗特地避開秦衍的房間，跑上三樓檢查。當到達方鵬住過的病房時，曉鷗第一時間走到方鵬的床位，鐵架病床上空空如也。曉鷗蹲了下去，把腦袋伸到床底下往上看。果不其然，床板底下粘著一團黃白色的東西，曉鷗伸手去摸，好像是麻布袋，一個被封箱膠貼在床板上的麻布袋。摸索了好一會兒，曉鷗發現這個袋子的開口了，手掌剛伸進去，她就痛得輕聲叫了出來。翠翠回頭，忙問她怎麼了？曉鷗捏著自己的手指，上麵是一道整齊的口子，鮮血正從裡麵湧出來。“沒大事，割破了。”“什麼東西割破的啊？”翠翠問著，也蹲下去查看，她鼓搗了好一陣子，都沒能把那個麻布袋摘下來。“這坨什麼鬼？”一邊抱怨著，翠翠還在用力撕扯著粘住袋子的封箱膠。房間裡的病人都過來圍觀，雖然他們臉上的表情上看不出異樣，但曉鷗知道他們應該是知道方鵬這麼藏東西的。曉鷗繞到病床的另一邊，跟翠翠一塊合力將床底的袋子扯了下來。袋子打開那一刹那，大家都傻眼了。碎玻璃，碎塑料片，碎布片……什麼都有，而且明顯是人為地弄成一個一個比拇指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碎片，袋子已經很臟了，這些散碎的垃圾看起來也很臟。曉鷗能夠辨認出其中一些碎片是從什麼什麼物品上來的，玻璃是那種老式燈泡的玻璃，塑料片上麵還帶著logo，看起來屬於某些高級服裝的吊牌。“這，不會是方鵬的零食袋吧。”翠翠脫口而出，臉上的表情很是驚詫，她知道方鵬的屍檢報告上有寫他胃裡儘是些不能吃的垃圾。曉鷗知道翠翠的猜測沒錯，可這些東西對彆的病人是沒有意義的，他從哪收集回來的？有了經驗，翠翠也知道了病人會在床板底下藏東西，於是這一次搜查簡直滿載而歸，最後辦公室裡堆了好幾個大塑料袋的收繳物品。曉鷗如實告訴李穎他們在方鵬床底下找到的那包東西，李穎點點頭，說會如實上報。曉鷗問她，不需要追查這些東西都是哪來的嗎？李穎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報上去再說，該查總會查的。”3曉鷗檢查三樓的時候，小安總跟著她們，尤其是曉鷗拎著方鵬藏的那袋垃圾時，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曉鷗估摸著小安三天沒見自己，耐不住又想嘰嘰喳喳地聊這幾天病友們都乾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了吧。也是托小安福，曉鷗才會那麼深入到病人們的生活中。自從陳芳出事那次，曉鷗安慰過哭泣自責的小安，她就喜歡黏上自己了。忙過一陣後，曉鷗就去找小安，她從家裡帶了一些零食回來，想請小安和秦衍他們吃。但是曉鷗並不想馬上去見秦衍，因為見了麵雖然不能立馬談起方鵬的事情，但也會把心情立即拖進這件事帶來的陰翳中。反而是陽光可愛的小安，可以讓曉鷗的心情輕鬆一些。小安看見這麼多零食，立即露出孩子般的歡喜來，她高高興興地問，“都是給我的嗎？”“是啊，我留了一些給秦衍他們了。”小安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一包軟糖，捏著一塊欣喜地瞧著，“是小熊。”曉鷗自己也很喜歡這種小熊形狀的果汁軟糖，伸手也拿了一顆吃起來，同時還看了一眼門口，畢竟上班時間跟病人一起吃東西不太好，免得又給李穎抓了把柄。“小安，方鵬出事那天晚上你有沒有被嚇著？”“沒有，雖然被吵醒了，半夜的時候突然聽見外麵好多人跑來跑去。”小安頓了頓，“還聽見阿勇大哥的聲音，他有時候說話就是很大聲。”“他說什麼了？”“他說，我的媽呀！”曉鷗猜想是阿勇被吵醒後，看見方鵬的慘狀，被嚇得叫出聲來。“那你起床去看了嗎？”“起了，我就站在他們門口，後來護士轟我們回去睡覺。”“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麼想跟我說？”小安兩手捧著軟糖的包裝袋，垂到腿上，“我看見你們在床底拿出來那包東西，我見過他吃。”曉鷗倒是不驚訝，“你怎麼見到的？他不避著你們嗎？”“沒有避著我，反正我也不會去告發他。”小安的模樣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怎麼了？”“我知道他那些東西哪來的。”小安捏著包裝袋，想了好一會兒，“我見到，是護士長給的。”“你不能亂說，是看錯了吧？”小安搖搖頭，“沒有看錯，有一回，我半夜肚子疼，房裡的廁所又有人，就跑出去了，然後護士長來了，我怕她罵我亂跑，就躲進旁邊的病房。剛好就是方鵬大哥那間，他還醒著，叫我趕緊蹲下去躲起來。後來護士長就進來了，給了一包東西就走了。”“我還問那是什麼，方鵬大哥借著門口的光給我看了一下，就是些亂七八糟的碎垃圾。他說這是護士長欠他的。”“欠他的？”“我也不懂，肚子疼管不了那麼多，借了個廁所就回去了。”曉鷗神色複雜，小安沒道理要說謊。她聯想起翠翠告訴她李穎不知怎麼了，堅持自己去整理方鵬的床鋪，似乎也印證了這一點，可惜她並不知道病人們是怎麼藏東西的。“你為什麼告訴我啊。”曉鷗說完就覺得這個問題沒必要，小安除了她也沒有誰可告訴的，她是大夥的知心朋友，可自己的知心朋友，大概就是曉鷗了。曉鷗很榮幸擔當這個角色，她覺得小安大部分時候都很正常，什麼要飛翔的話也幾乎不說了，也許她是很有希望離開這裡，過上正常生活的。“現在想起來我覺得挺奇怪的，隻能是跟你說了。”小安突然有些愧疚，“讓你困擾了？”“沒有，這裡很多事情都有點奇怪，好像藏著很多秘密，不過如果連你都不知道的，我就更難搞清楚了。”曉鷗坦誠地說。小安放鬆了些，繼續吃糖，嘴裡含著東西模糊不清地說，“秘密都在人心裡，誰也沒法知道。”曉鷗知道小安又在說些老腔老調的話了，這和她的樣子極不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