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二天中午，曉鷗還賴在床上不起來。她老媽站在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睡得四仰八叉的女兒，內心感慨萬分，這到底隨得誰。“曉鷗，你不是說今天約了朋友？都11點了喔。”曉鷗懵懵懂懂地應著，扭了兩下腰，然後突然把眼睛睜開。“啊？11點？！”她蹭地坐起來，把老媽都嚇了一跳，“我靠，要遲到了。”曉鷗迅速地刷牙洗臉換衣服，老媽卻還不識趣地在旁邊追問，“約了誰？男的女的？”曉鷗被問急了，“男的女的都有！”正說著，一條信息從手機上彈出，是鄭軒發來的，他說另外兩個女生臨時有事，都不來了，隻剩他，而且已經到了約好的地點。曉鷗頓時感覺被兜頭淋了盆涼水，換衣服的速度也慢下來了。都臨時有事？不會是不想來吧。畢竟自己太忙，平時也很少聯絡，一陣失落的情緒湧上心頭。老媽看見曉鷗的動作突然又變得慢條斯理起來，很不解，“怎麼了，被放飛機？”“沒有！”曉鷗不耐煩地回答。正在這時，電話又響了，一看是個奇怪的號碼，曉鷗想了想，這個號碼有點眼熟，好像是康晴醫院裡的公用電話。隻有病人才會用公用電話，曉鷗莫名地有點期待。“喂？”“曉鷗，我是秦衍。”真的是他，曉鷗的心情立馬好了起來，“我猜就是你，怎麼了？想我了？”話已出口，對麵沉默了好一會兒，讓曉鷗有點後悔，興許這話太輕浮了。“曉鷗，又出事了。”秦衍的聲音很沉。曉鷗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她繞開八卦的老媽子，跑到陽台去通話。昨天晚上，方鵬死了，在病房的廁所裡吞食掰碎的刀片，鋒利的刀片割破了他的食道，造成大出血，具體死因還要看屍檢報告。後半夜起夜的病人發現他的時候，身體已經涼了，滿嘴，滿身，滿地的血。“沒人能把刀片塞進彆人的食道裡。”曉鷗低聲說，她怕老媽聽見。“嗯。”“所以，根本沒有凶手，也許從來沒有隱藏的凶手。”“那麼劉卓的事情呢？”“也許他是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但和病人的死無關。”“那天，我掐方鵬脖子那天，我親眼看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些掰碎的刀片。我以為他把這些東西混在饅頭和飯裡吃了。”曉鷗驚訝地吸了口氣，原來秦衍那天做出這麼粗暴的舉動，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你為什麼不說呢。”“我不喜歡解釋，更何況沒有人會信，也許真是我看錯了也說不準。”“方鵬是自殺的，不管他有意無意，這點毋庸置疑啊。”“你不奇怪刀片從哪來嗎？”刀片確實是禁忌物品，病人是不能有的，但康晴醫院裡的病人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曉鷗算是見識過了。“病人們藏點東西，還不容易嗎？”雖然曉鷗也同意，對飲食障礙患者的監視和關注是更加嚴格的，但這不代表方鵬就搞不到刀片。“同房的病人說，方鵬身邊還有一大把的碎刀片，你覺得他能有這麼多刀片也是正常的，那這裡還是個精神病院嗎，叫殺人病院也不為過。”不知為何，秦衍的聲音裡帶著慍怒，仿佛方鵬的死對他刺激不小。曉鷗也被激怒了，為什麼要把這事說到好像有她的責任一樣？她不過是個小護士，還是個被勸回家反省的小護士，根本不需要對康晴醫院負責。秦衍的語氣就像陳芳出事後，院長責怪他的態度一樣。“我怎麼知道為什麼這精神病院就這麼邪門呢？我進來才多久，3個月不到，你指望我能怎樣？大家都不管的事，憑什麼就我該管？這破地方不待也罷！”曉鷗賭氣地想，也許老媽說得對，這地方不宜久留，氣場不對。回想這兩個來月的經曆，或許自己也邪門了。秦衍再次沉默，隨後聲音略微有些沙啞，“抱歉，打擾了。”曉鷗還沒想好回什麼話，對麵已經蓋掉了電話。曉鷗氣鼓鼓地回房間，老媽看她神色不對，也不便多問，隻說，“你還出去不？”“出！”曉鷗繼續換衣打扮，不知道是什麼心理作祟，她突然給自己認真地化了個妝，換上一條漂亮的秋裙。年輕姑娘好好打扮一下，就像脫胎換骨了似的，一下子變得明媚奪目起來。老媽挑了挑眉毛，耐人尋味地看著自己女兒。曉鷗沒管她，徑自出了家門。見到鄭軒，他穿著皮夾克，頭發豎得高高的，看起來神清氣爽。見到曉鷗，他沒有怪罪她讓自己等了那麼久，反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往常曉鷗覺得這笑臉真是油膩，然而現在對比起秦衍那種冷冰冰的漠然神態，鄭軒真是溫暖太多了，讓人心情也好了些。鄭軒許久不見曉鷗，覺得她好像越發漂亮了，不免得也精神起來，特彆殷勤地點菜夾菜，嘴巴一開閘就沒停地逗曉鷗開心。吃飽喝足，曉鷗也笑飽了，鄭軒搶著去買單，曉鷗不同意，鄭軒說，“推來推去的多難看，待會兒我們去看電影，你給電影票錢吧。”雖說電影票比這頓飯便宜多了，但曉鷗也懶得像兩個老大媽似的搶買單，便由著他去了。鄭軒算是個富二代，今天就是開著一輛奔馳來的，雖說隻是中檔轎跑，但他們這個年紀不是家裡資助，一般買不起。曉鷗再搶下去就顯得傻氣了。不知為什麼，鄭軒去了很久都沒回來，曉鷗一個人待著又想起秦衍，之前那樣說話是不是自己脾氣太壞了？可她說的也在理啊，這些雲裡霧裡的事情，越來越可怕了，如果真的有凶手，她絕對要把他揪出來，平生最恨犯罪。可問題是，這凶手似乎不存在。精神病院裡接連命案，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病人們的特殊性，所以大家都沒有像她那樣在意，院領導們更是冷漠，隻當發生了麻煩事要處理，誰也不會為死去的病人有絲毫悲傷。思前想後，曉鷗還是撥通了電話……2“喂，小安麼。”“曉鷗姐，你怎麼好幾天沒回來啦。”“我放一個星期假。”“我好想你呀……”“嗯，我也是的。不過小安，我想找一下秦衍哥哥，你可以把手機給他一下嗎？”“可以呀。”接著，曉鷗聽見小安穿著拖鞋在走廊裡跑動的聲音，還有她呼喊秦衍的聲音。康晴醫院裡有手機的病人裡，曉鷗隻存了小安的號碼。秦衍接起電話，他的聲音算比較有磁性那種，加上總是那麼的沉穩克製，曉鷗第一時間便想繳械投降，承認自己中午說的都是賭氣話。“你那樣掛我電話，是生氣了嗎？”曉鷗故意滿語氣的委屈。“沒有，隻是你說得對……”“對什麼對啊，我是負責你們二三樓的護士，病人出事了，我當然也是有義務去搞清楚為什麼會發生這種狀況的。就算領導不想聽，我回去也得說，整個醫院管理太差了。”“曉鷗，方鵬的屍檢應該是做完了，我不知道結果。不過劉卓又出發了，大概這次屍體也是由他去送。”曉鷗明白秦衍的意思，方鵬同樣是早已被親人放棄的病人，大概又是由醫院出麵送他最後一程。這幾個死去的病人，沒有親人管這一點，巧合得詭異。即便劉卓和他們的死無關，一定也是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曉鷗想，如果能揭發他也好。“剛出發？我可以去跟上去看看，這回我有車。”其實曉鷗說完，心裡也很忐忑，她想馬上回家跟阿慧借車，但不知阿慧今天有沒有開車出去。上回電動車跟，吃了一嘴巴土，還特彆顯眼。曉鷗立馬打電話給阿慧問，阿慧說車在銀行旁邊，七點前開回來接她下班就行。她們倆從小一條花裙子兩人輪著穿，所以平時阿慧也不介意把車借給曉鷗用。鄭軒終於回來了，他說這家店的收銀係統出了問題，害得他耽誤時間，以後再也不來了。曉鷗十分不好意地說自己要回家了，臨時有點事情。鄭軒雖然失落，可也無可奈何，隻好開車把她送回家。一下車，曉鷗立馬打了個摩的飛去阿慧的銀行，她沒有直接讓鄭軒送自己到銀行，是因為很難解釋，自己乾嘛跑銀行去借用阿慧的車。鄭軒一定會問她要去哪，並且堅持送她去。3曉鷗根據秦衍提供的地址，大概算了算時間，估計劉卓應該還沒出城郊，在必經之路等靈車就好了。曉鷗駕照考了好幾年，但是因為沒有車很少開，她有點慌張，把方向盤捏得死死的，儼然一副新手上路的嚴肅模樣。要是秦衍見了，不免要替她捏把汗。果然像她預料的那樣，靈車在半個鐘後緩緩從路口拐進城區。曉鷗趕緊啟動汽車跟上，靈車路線和上次一樣，沒有直接奔往城南的殯儀館，而是穿過城市，往城東而去。依然是來到了那條人跡罕至的大路，上次曉鷗就是跟到這裡，不敢跟下去了，這次她開著汽車，沒有那麼突兀，自認為不會被懷疑，便大膽地緊隨其後，隔著兩百來米的距離，慢慢開著。劉卓依舊坐在副駕駛位，他那雙眼珠子，嵌在厚厚的單眼皮裡，早就注意到了後麵曉鷗的車。這條大道這麼通暢，怎麼會有人跟靈車開得一樣慢，一點加速超車的意思都沒有。狐疑的眼光在倒後鏡上盯了一會兒，便沒再理會。他身旁的司機問，“後麵那車怎麼回事，我們要不要掉頭。”“彆管他。”開了約麼十幾分鐘，靈車來到一個工業園的入口，看起來這個工業園已經被荒廢了，裡麵空曠寂靜，沒有半點加工生產活動的氣息。曉鷗不便跟進去，從岔路上開走，她確認自己開得足夠遠了才停下。恰好她的位置比較高，可以看見部分工業園的內部，靈車一閃而過，在工業園裡轉了個大彎，消失在視線裡。這裡的好處是知道靈車什麼時候開回出來。曉鷗耐心等待，約半個小時，靈車又出來了。她這次沒有跟上去，按照常理，殯儀車隻能開回殯儀館，她直接開去那裡等就好。若是又緊緊跟著，一定會被懷疑。等曉鷗到達殯儀館的時候，靈車已經停在空地上，劉卓和司機兩人，招呼來了另外一個工作人員，三人一起從靈車上卸下一個棕色的棺材。曉鷗察覺到不對勁，醫院裡可沒有棺材，也從來不會給死者買，屍檢的地方也不會有。上次梁凡都是裝在袋子裡放上車的。這棺木，隻能是從工業園裡頭搬出來的。難道劉卓跑這麼一趟，隻是為了給添置一口棺材？他會這麼好心嗎？因為沒有家屬，更不會有什麼吊唁禮，工作人員交接過後，就直接把棺木往焚化爐所在的樓房裡推。曉鷗參加過親戚家的葬禮，一般火葬前都是要確認屍首才進行下一步的。一般做確認的是家屬，方鵬沒有家屬，也就隻能由劉卓承擔這件事。曉鷗大著膽子，溜到暫時擺放屍體的停屍間門口，躲到一個房子旁邊。一般確認過程都是在推出來的走廊上完成，上回那個親戚害怕，她還陪著她確認。很快，方鵬被推出來了，負責推的那位就是剛才在停車處接應的工作人員，棺木的蓋子打開了一道口，方便劉卓去看。隻見劉卓看都沒有看，就在單子上簽了名。工作人員繼續把棺木往焚化爐旁的等候區推，小城裡隻有這麼一個殯儀館，每天等著火葬的死者也不少，大多數還有家屬的爐前告彆儀式，所以會慢一些。曉鷗看著等候區裡頭沒人了，她暗暗鼓了鼓勁，迅速地跑了進去。不大的房子裡停放著三四具屍體，有那麼兩具是沒有棺木的，就這麼蓋著紅布躺著。曉鷗倒不怕這些，她更怕有人突然進來，那可不知道怎麼解釋。她跑到方鵬的棺材旁，那蓋子已經被蓋上，不過蓋得隨意，還留了條足夠寬的縫。曉鷗原本還在想自己可能移不動這個蓋子，現在她不需要花這份力氣。但棺木裡光線不足，什麼都看不見，曉鷗覺得都做到這份上了，不在乎再進一步，她掏出手機打開閃光燈，朝著縫隙往裡麵一照。原本做好心理準備看見方鵬那張慘死的臉，然而裡頭空空如也，曉鷗怕自己看錯了，左右轉著腦袋，都快把眼睛貼上去了。裡麵真的什麼都沒有，沒有屍體，隻有平平整整的棕色棺材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