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曉鷗氣喘籲籲地爬上頂樓,天氣越來越冷了,她緊了緊自己的外套,抵擋撲麵而來的涼風。秦衍依然早就等在那兒,他也穿上了一件深色風衣,靠在水塔旁邊,看著遠方城中心的高樓,略長的頭發被風吹起。曉鷗想嚇唬他,故意悄悄靠近,然後哇地一聲跳出來。秦衍早就知道她上來了,看傻子一般看著曉鷗,弄得她特彆掃興。“你腦袋後麵長眼睛啦?”“他們會知道我們在這的。”“沒關係,在哪都一樣,他們早就認定我倆不正常。”“你能過試用期嗎?”“估計不行,但是我又沒犯錯,護士長不好直接炒掉我。但是再過一個月,她往試用期評語上給我打個叉就行了。”秦衍覺得這個女孩挺神奇的,好像什麼都不在乎,這段時間儘乾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這麼不為自己考慮。“好了,我們說說最近發生的事,看看下一步怎麼辦吧。”曉鷗也不想一條道走到黑,可回不了頭了。即便一切的虛虛實實都是自己和秦衍的臆想,她也想陪他去證實,不到黃河心不死。秦衍聽完曉鷗轉述鄔教主的話後,倒是沒有當笑話聽,“他說的是對的。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角度,根本不可能看清真相。”“那我們還能從什麼角度看?”“他們選擇精神病人下手,精神病人有什麼特點?”“你自己說呢,你不也是病人。”“精神越是失常,越容易被人所利用。正常人死了,或者正常人殺人了,大家會驚訝,但是精神病患發生這種事,大家就更容易接受。”曉鷗想了想,確實是這樣。“深入他們,了解他們。”秦衍認為突破點在康晴醫院的病人們身上。曉鷗聽懂了,“你不是就是病人,還不夠深入?”“我並不討人喜歡,如果我像小安那樣,也許事情會明朗許多。”曉鷗點點頭,可惜小安隻是個孩子,她不想把她扯進來。上次劉大偉的事情,小安提供了很多信息,可是過後的許多天,小安都不願意主動和曉鷗說話了,周圍的人說小安變得沉默了許多,最近才好不容易恢複了活潑開心的模樣。秦衍繼續說道:“曉鷗,我最近知道了一件事,查總的公司,好像開展了殺手業務。”曉鷗抬了抬眉毛,有點沒聽懂,她一直當查總他們在玩過家家,跟鄔教主的所謂宗教派彆一樣,都是瘋狂和沒有邏輯的。“他不是開安保公司的麼。”“不清楚,隻是聽小安偶然提起的,最近查總除了和那群‘員工’說話,不怎麼理我們。”殺手和保鏢可是天然的對頭,而殺手這個詞此刻又變得有些敏感。曉鷗也很好奇查總和麗麗姐兩人到底在乾什麼。在曉鷗眼裡,查總手下有3個男病人,加上麗麗姐,他們每天在活動室都會“開會”,而平時接觸甚少,好像一個每天開場的角色扮演遊戲而已。2郝麗依舊和往常一樣,坐在查總對麵,查總的手下阿勇給她送來了剛打好的午飯。她禮貌地笑了笑,接過盤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來。自從弟弟送來了口紅,她每天都塗,紅豔豔的唇膏不僅填滿了整個嘴唇,還常常把嘴巴附近的皮膚也染上顏色,叫人不忍直視。但是查總倒是欣賞得來,實在是出界得厲害,他還會伸手給她擦一擦。這就是愛情嗎?曉鷗想。可是查總是有兒女的,那他的老婆呢?不過他老婆從來沒來過醫院,自己當然也不需為彆人瞎操心。到了午後的活動時間,查總依舊召開了他的公司會議。曉鷗特地站到旁邊,想聽他們說話。郝麗捧著那疊已經有些破爛的紙張,用一支黑色蠟筆在上頭寫寫畫畫。在曉鷗的角度,她能看見郝麗在紙上笨拙地寫下了今天的日期,然後就是一些扭捏難辨的漢字。“彙報一下。”查總發話。三個男病人都一本正經,一個一個開始說話,樣子儼然是屬下再給領導做彙報的模樣。除了阿勇,其他兩人說話都有些不利索,詞語也用得顛三倒四,但大致能夠聽出,他們都是在彙報自己的病房和鄰近病房裡其他人的情況。這一點讓曉鷗有些驚訝,這麼說來,查總啥也不乾,倒是很了解二樓和三樓許多病人的狀況。阿勇最後一個發言,他提到有客戶對公司的新業務很感興趣,但是準備再往下說的時候,眼睛卻瞟到了一直站在不遠處盯著他們的曉鷗。他這一看,把查總和麗麗姐的目光也帶了過去。“曉鷗,公司機密。”麗麗姐伸出手掌,在空氣中往曉鷗的方向推了推,意思是讓她走遠一些。曉鷗識趣地走開。等活動時間結束,曉鷗從自己包裡拿出一個圓圓的粉餅盒子,這盒粉餅她沒用多少次,粉撲整體還是乾淨的。曉鷗有些不舍,但還是把它揣進衣兜裡,往三樓走去。來到三樓14號房,郝麗正坐在床上補著口紅,那支口紅由於塗得太大力,已經沒了三分之二,剩下那截也有點不成樣子。曉鷗看房裡的其他病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就直接走到郝麗身邊。“麗麗姐,咱們開放區病房裡最愛美的就數你了。”郝麗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血盆大口視覺衝擊力有點強悍。曉鷗控製住自己的表情,笑眯眯地從口袋裡掏出她的粉餅盒,“這個送你。”郝麗見了一把拿過去,翻來覆去看了半天才打開蓋子,然後驚喜得蹦了起來,一把抱住曉鷗。曉鷗大氣都不敢出,近乎窒息地由著她折騰自己。等了很久郝麗的興奮才勁過去,曉鷗得以脫身。“你太好了,我好喜歡。”郝麗迫不及待地往臉上撲粉,就像剛收到口紅時的樣子。曉鷗看著她,知道自己做對了,郝麗很喜歡化妝品之類的東西,她對打扮有一種偏執。“你喜歡就好,女孩子上班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是呀是呀,你說得對!”“麗麗姐,查總的公司發展得好嗎?我覺得你們每天都很有忙。”“還好啦,查總可是很厲害的。”“你們缺人嗎?”郝麗終於往臉上撲完粉了,她把粉盒蓋起來,十分珍惜地藏到枕頭底下去。放好後郝麗又恢複了平時的樣子,下巴微微抬起,帶著一點小驕傲。“你乾嘛問這個啊?”“我能加入嗎?”曉鷗壓低聲音問。郝麗盯著曉鷗的臉,好像不認識她似的。“為什麼?”“我認真考慮了一下查總的邀請,我喜歡你們這個集體。”曉鷗胡掰亂扯,她沒想好怎麼回答,但是有時候病人也會突然跟你講邏輯,讓人口啞。郝麗雙手交纏在胸前,一臉懷疑地打量著曉鷗,盯得人心裡冷颼颼的。下一秒她卻像換了張臉似的咧開嘴笑了,伸出一根手指往曉鷗身上點了點。“我就知道你跟他們不一樣。”曉鷗也跟著笑了,她也不知道郝麗說的他們是指誰,大概是指康晴醫院的其他醫生護士吧。3曉鷗就這麼秘密加入了查總的公司,她擔任的是郝麗的助手。郝麗給她的第一個任務竟然是“收錢”,因為曉鷗的身份,讓她去收客戶換取服務的東西更加不易被人發現。也是由此,曉鷗知道了查總的公司原來並不是沒有業務的,反而生意不賴。按著郝麗給的名單,曉鷗來到第一個“公司客戶”的床位。這個病人叫陳善君,住在康晴醫院時間不短,她有一點被害妄想症,日常也總是一驚一乍的,和其他病人不怎麼來往。她看見曉鷗靠近,立馬從床上起來,然後蹲到床頭櫃旁,伸手往床板下麵摸,摸了許久,掏出一個小盒子。盒子遞到手裡的時候,曉鷗還有點懵,“什麼東西?”這句話出口,陳善君一臉的警惕,“麗麗不是說,東西給你?”曉鷗明白了,查總所收的服務費,不是錢,而是物品。這也合理,錢在康晴用處不大,倒是病人們總是缺東西,他們不被允許擁有太多私人物品,生活也有很多不便。“哦,是給我。”曉鷗輕輕打開盒子,裡麵躺著一個銀色的挖耳勺。這是不給私藏的,如果需要清潔耳朵,病人們需要跟護士申請,在監督下使用。曉鷗心裡有點為難,真的要把這種東西交給查總嗎?但想想他們這麼交易應該很久了,要說違禁品,估計在護士們的眼皮子底下他們已經藏了不少。曉鷗很好奇這挖耳勺是從哪掏出來了,床底下空空如也,但是陳善君的手伸進去確實拿出了東西。“你這挖耳勺從哪拿出來的?”陳善君支支吾吾,她看起來很怕,並不信任曉鷗。曉鷗也懶得等她回答,趴到地上去看看怎麼回事,床底的地麵確實什麼都沒有,但是床板背麵貼著一個紙皮殼子,它被幾條膠布固定好,留出了足夠的空間藏東西。這確實不好發現,如果不是爬下來特地看,平時整理床鋪的護士和護工根本看不到。“曉鷗?你在乾什麼呀?”翠翠出現在病房裡,看著整個身子俯趴在地上的曉鷗,困惑地問。曉鷗趕緊爬起來,“啊,沒什麼,我在幫她找東西。”“找啥?”“額,杯子。”“杯子那麼大的掉床底會看不見?”“就是啊,應該不在這。翠翠你有事嗎?”“哦,沒事,看有人爬地上進來看看。”翠翠說完,雖然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但也懶得深究,走開了。曉鷗舒了口氣,轉身又問了李善君一些問題,她看曉鷗沒有暴露自己藏東西,就一一回答了。李善君的被害妄想症讓她極度缺乏安全感,總覺得有人要傷害自己,於是就成了查總的客戶,負責保護她的是阿勇。每個月她都將一些小東西交給阿勇或者郝麗,算是保護費。曉鷗後來又去見了五六個病人,他們都是因為各種原因,買了查總的保鏢服務的。無一例外,他們藏東西的方式如出一轍,曉鷗有些感慨,如果一直規規矩矩當護士,不會知道原來病人們其實這麼會藏東西,而且他們已經有一套以物易物的規則了。曉鷗把收回來的東西老老實實地給了郝麗,儘管心有不安,但是這樣才能取得信任。“你們用這些東西要小心,不要發生危險,不要給一些自控能力差的病人啊。”“曉鷗,你做得很好!”郝麗興奮地說。“保鏢不是一對一的麼,我看這都不止三個客戶了。”“哪有這麼好,就這點東西,有人保護就很好了。”“聽說你們有開展新業務,是什麼啊?”郝麗神秘一笑,“查總反其道而行,提供殺手服務哦。”“有業務嗎?”曉鷗緊張地吞了吞口水。“肯定有啊,但是這個你暫時不用管,查總親自管理的。”郝麗已經開始把收回來的東西一一藏起來了,她對挖耳勺很感興趣,看了好一會兒,“那個女人還有東西啊,她的家人都好久不來看她啦。”曉鷗不想打攪她的興致,默默轉身離開。查總的公司,到底是一個什麼角色?曉鷗記得,梁凡出事那天的上午,劉大偉曾經和阿勇在走廊裡交談,當時他們的神色似乎有些異常。而查總和劉卓之間,因為抽煙的關係,平日裡接觸的機會可能也不少……曉鷗不敢細想,也無法細想,零碎的信息在黑暗中飛舞,每一個都刺激著神經,每一個都在指向一處模糊不清的方向。曉鷗總覺得,自己所踏入的將是一個混沌不清的漩渦,而現在隻是站在邊上,就已經被它擾亂得難以保持神思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