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這天上午,秦衍要求紙和筆,喆姐本不想給他,因為時間不早了,到了午飯時候又得收回來。秦衍倒是沒有反對,他平時總是十分順從,不會給護士們惹麻煩。但是坐在床上,秦衍來來回回地搓著自己的手指,彆人看不出,曉鷗卻知道這是他感到煩悶不安的表現。“手癢了啊?”曉鷗輕鬆地問。“畫一畫,平靜些。”其實秦衍的內心可能並不如他表麵那般波瀾不驚,畫畫對他而言與其說是消遣,不如說是療愈的聖藥。這是他曾經美好的過往裡,留下來的,所剩不多的痕跡了。曉鷗不知道那麼多,但她可以感受到。所以她二話不說,去給他取回了畫板和鉛筆。原本曉鷗打算表麵上和秦衍保持距離,免得落人話柄,但是每一次做事,她都選擇了遵從自己最簡單的想法。秦衍沒有說什麼感謝的話,兩人間的默契不知不覺中已經形成,他迅速支好畫板,僅僅思忖了半晌,便落筆。他不需要定框架也不需要定位置,畫畫對他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他的畫法,仿佛打印照片一般精準和簡潔,但經過最後的反複修飾,又能帶來任何照片都無法比擬的光影震撼。曉鷗不去看他的新作了,轉而看向查總。查總叉腰站在窗戶前沉思,這是他最喜歡的動作,仿佛腦海中正想著什麼宏圖大略。查總察覺到曉鷗的目光,轉過身來,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可如今曉鷗抓不準這笑臉背後是什麼。“查總,你殺過人嗎?”曉鷗此話一出,病房裡的袁文和鄔教主都沒了動作,看向這邊。“殺過,當特警的時候。”“那你為什麼要開安保公司呢?”“哈哈哈,我這樣的大老粗,不想給彆人打工,退伍以後能乾點啥呢?”查總笑過後臉色漸漸回歸嚴肅。“而且,無論什麼人,麵對死亡時的恐懼都是一樣的。但那些有權有勢的家夥,他們除了恐懼,還有更多的不甘。為了防止自己的野心和抱負中途夭折,他們願意花大價錢,保住自己的命。”“既然做的是保護人的事,為什麼也乾殺人的活呢?”曉鷗問得直截了當。“麗麗告訴你的?曉鷗,我總結了之前失敗的經驗,業務太單一是不行的。而且你看,這裡是哪裡?多大一個市場啊,需求很旺盛的嘛。”恰好在此時,阿勇經過病房的門口,查總把他叫住了,“阿勇,把那個,那個林建文叫過來一下。”曉鷗不知查總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林建文這個病人她的印象不深,平日也不見他和查總他們有什麼來往,是一個總是客客氣氣,眼神不敢和他人接觸的病人。2隻隔著幾個病房遠的林建文很快就跟在阿勇身後走了進來,他還是那樣的躲躲閃閃,不敢看人。“建文,你知道曉鷗吧,以後她是咱們的人了。來,給我們再重複一下那天你跟我說的話,曉鷗就會明白我為什麼要反其道而行,開殺人公司了。”林建文低著頭,勉強把目光瞟向曉鷗,支支吾吾地開始囁嚅,開頭根本聽不清他的話,可是漸漸的,越說越大聲,他似乎難得找到了一個傾訴的渠道,把憋了許久的心裡話說了出來。“……我想殺人,每天都想殺人,醫生說這是強迫症。每個人都盯著我,我朋友盯著我,我爸媽盯著我,走在街上連掃垃圾的都盯著我,他們一定是覺得我很奇怪,他們一定很討厭我,將來某一天,他們會因為憎恨,拋棄我,傷害我,把我廢掉,扔到大街上要飯……我想殺掉那些盯著我看的人……”曉鷗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去聽這麼一段陰暗的囈語,她趕緊收回自己看著林建文的目光。“建文是我的第一個殺人委托客戶。”曉鷗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在這裡啊,有被害強迫症,天天怕著彆人要殺他們的。也有很多建文這樣的,天天想殺掉彆人。304那個成天紮丸子頭的女人,她跟我們說,覺得每一個認識她的人將來都會得絕症,都會問她借錢,她不想見到那一天,所以想提前把其他人殺掉。但其實他們根本不敢下手,下手了的都關上四樓了不是嘛。你看,要是我肯做,生意大著呢……”“那你真的會做?你幫建文殺了誰?”查總樂嗬嗬地摸了摸了額頭,“殺人價格可是很高的,我讓他們都想清楚,而且一個人隻能有一個目標,現在還沒人出得起這個價,下得了這個決心。”曉鷗鬆了口氣,低聲說,“殺人可是犯法的。”查總仿佛沒聽似的,讓阿勇把林建文送回去,然後拍了拍曉鷗的肩膀,“你看,我對你夠坦誠了,好好乾,你是個好姑娘。”曉鷗無語,她發覺秦衍好像從沒聽見他們說話似的,一刻不停地畫著,仿佛和外界隔著一層玻璃罩。3中午飯後,曉鷗追上了阿勇,她低頭看著這個膀大腰圓的男人,腳丫子上破了幾個洞的襪子,然後往他手裡塞了包東西。等阿勇看清楚那是幾對新襪子後,他欣喜得說不出話來。阿勇的光頭油光鋥亮,那雙狹長的眼裡,眼珠子轉得更厲害了,常年抖動的厚嘴唇此刻開開合合,仿佛壞掉了似的。平時他說話還算利索,此刻卻一句話也講不出。曉鷗笑了,“你看你的襪子都破成這樣了,彆客氣,我送你的。”阿勇摸著新襪子的外包裝,結結巴巴地說,“新的,真好。”曉鷗趁機問道,“阿勇,有件事我想問問你。”阿勇還盯著他的襪子,好像沒聽見似的。“阿勇?”“啊,你說啥?”“你還記得劉大偉出事那天上午嗎?你好像和他在走廊裡說話來著,你們都說什麼了?”阿勇目光遊移不定,不知道是想不起來,還是不願意說。“要是不能說就算了。”曉鷗有些失望,果然還是問得太唐突了嗎?即便查總說他還沒有在康晴裡乾過殺人的事情,但那天上午阿勇和劉大偉的接觸仍舊讓人在意。“那個劉大偉殺人,跟我們查總半毛錢關係沒有的。”阿勇突然語氣堅定起來,阿勇和他的外表不一樣,雖然外貌一看就帶有精神病征,但心裡跟明鏡一樣的清,一下便猜出曉鷗的意思。說完,阿勇揣著新襪子,轉身跑了,他怕曉鷗把襪子給收回去。曉鷗無奈地笑笑,送襪子真沒彆的意思,就算阿勇不肯說,這襪子也是給他的。等曉鷗回身,卻見查總背著手在後頭站著,剛才的話估計也聽見了。“曉鷗,你這是在乾什麼呀?”曉鷗沒來由一陣心虛,可她轉念一想,自己有什麼好心虛的,便把話也坦白了講,“查總,你開什麼公司我都覺得很好,我也是真心喜歡你們,才跟你們一起鬨,但是殺人不行……”查總笑了,他倒是一臉輕鬆,“不行就不行唄,你以為我真不敢乾?還不是摸著自己良心過不去嘛。”曉鷗迷糊了,說什麼的都是他啊,哪句真哪句假?查總氣定神閒,“我也明白你為難,要真有什麼臟事,絕對不讓你碰手。”“不是,是絕對不能有什麼臟事。”曉鷗氣急了。查總點點頭,輕描淡寫地說,“你問那個劉大偉是吧,他那幾日是著了魔了,天天找我們說要乾掉梁凡,我開了個價,他給不起,沒想到自己去乾了。”“你開了什麼價?”“我也沒啥好的,最好的就是這口。”說著,查總伸出右手做了個捏雪茄的動作,嘴巴撅起來好像吐出了幾個煙圈,“啊呀,好久沒整上了。”曉鷗當下明白了,雪茄這種玩意劉大偉怎麼可能有嘛。查總還陶醉在他幻想中的雪茄裡,噗嗤一聲,曉鷗倒是被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