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下午三點多,吃過下午茶的病人們都晃晃悠悠地踱步到活動室看電視玩遊戲。袁文咂咂嘴,滿足地往凳子上一坐,對著剛走進來的剛子喊,“咱們今天繼續!”剛子抬眼看了看袁文,臉臭臭的,“不玩!你還沒吃夠嗎?最近的下午茶都輸給你了。”袁文得意地摸摸自己的肚腩,“年輕人怎麼輸不起啊。”“哼,不知道你耍了什麼花招。”剛子滿臉不悅,黝黑的臉看上去更黑了。“輸就是輸,不服氣再來兩盤,還賭你明天的下午茶。”剛子氣鼓鼓地扭頭走了,他才不乾。醫院每天下午三四點都會給病人們派下午茶,有時候是蛋糕紅茶,有時候是水果酸奶,餅乾,糕點,糖水也常常輪著出現。總體來說還是很不錯的,病人們都愛吃。但是剛子這段時間都沒吃上,他和袁文玩牌,把茶點都輸給他了。而袁文賭的是晚餐的雞腿,如果當天不是雞腿,就賭其他的葷食。他輸了就得把自己那份給剛子。倒不是袁文舍不得下午茶,而是因為糖尿病的關係,護士早把他的下午茶斷了。靠著玩牌,他自己給自己補上了,但都是偷偷吃,被發現了又得挨罵。今天剛子不肯玩牌了,袁文無聊地坐在那,電視機上麵演的節目又不合胃口,他轉悠著眼珠子,時不時摸摸禿腦袋,想尋點樂趣。看了一圈,隻有秦衍那邊引起了他的興趣。秦衍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裡拿著個什麼東西,細細地看著。鄔教主也在旁邊,他那三個忠實的信徒今天好像還沒到活動室。2“看啥啊?”袁文樂嗬嗬地過去問。這下他才看清,秦衍手裡的是半根點過的香煙。“喲,誰的煙?”查總剛好走過來,眼睛裡在發光。這裡誰都知道,查總愛抽煙,其實他最愛的還是大雪茄,奈何條件不允許。彆說雪茄了,煙他都難抽上,醫院不允許病人抽煙。秦衍用食指和拇指捏著煙屁股,遞給查總,“撿到的。”查總盯著那半根煙,有點失落,人家抽過的他可沒興趣。但他還是接過來了,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中華。”“這你都聞得出來?”袁文露出驚奇的神色,“話說秦衍你撿煙頭乾嘛?”他轉頭問道。“知道誰抽這煙嗎?”秦衍根本不想理袁文,他隻對這根煙感興趣。這是曉鷗給他的,由於護士們對醫院裡誰抽煙一概不了解,所以就放他那了。秦衍不抽煙,隻知道抽煙的大多是後勤人員,具體有誰就不知道了。鄔教主不是個八卦人,不過閒著沒事坐在這了,他不熟悉煙,自然也幫不上忙,就在一旁靜靜聽著。查總摸了摸下巴,這問題問他再合適不過。查總知道平日裡一樓的飯堂外,一條窄窄的走廊儘頭,常常會聚集著五六個煙癮很大的醫院職工,大部分都是搞後勤的人員。查總時不時也能在那蹭上一兩根煙。中華煙不算便宜,抽它的人自然也少,查總知道的隻有一個。“劉卓抽這煙。”秦衍對這人有點印象,是個清潔人員。他覺得有些奇怪,中華煙一包少的也得六七十塊,不像是一個清潔工人常抽的。查總明白秦衍的困惑,“他很舍得花這錢,所以我對他印象挺深。”秦衍把煙拿回來,裝進袋子,不再言語。雖然連句謝謝都沒有,但查總不計較,他隻是插著腰對著窗戶,歎了口氣,“這日子也太不得勁了。”查總指的是自己抽不著煙。缺了煙草的生活,對他而言就沒了半個靈魂。袁文也覺得很沒勁,他想找點話題,“梁凡好像今天下午就拉去燒了。”秦衍往這邊看了一眼,這一眼鼓勵了袁文,他開始發表自己的高知灼見了。“我說警察就是沒搞清楚,劉大偉這個憨人,怎麼可能殺人,還一箭穿心呐。”“那你說怎麼回事?”查總慢悠悠地問,眼裡是看戲的表情。“啊,我說這三天兩頭出事,是有人在搞鬼,你看著吧。還沒完……”“誰搞鬼啊?”“那我可不知道,但是我這腦瓜子裡的直覺準得很。”袁文看著查總,看出了他在當笑話聽。袁文不示弱,他朝著查總動了動眉毛,“照我看,查老板手下人多,比我清楚……”查總噗一聲笑了出來,“越說越離譜,不過這梁凡要是在我這請個人保護他,絕對出不了事……”秦衍扔下他們兩個繼續聊,鄔教主也走開了。他們尋了另一處地方,重新坐下來,秦衍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車和人,看到了一個眼熟的身影。剛才所說的劉卓,正往停車場走著,他身穿藍綠色的製服,戴著白手套,胳膊裡還夾著個文件袋。看樣子,他是準備去送梁凡了。仔細想想,送病人火化這種臟活累活,院裡是沒人肯乾的,這幾回出事,去的人好像都是劉卓,他是保潔部門的小組長,聽說因為肯乾這晦氣工作,院裡每次都會給他多發兩百塊錢。還有一樣引起了秦衍的注意,劉卓的耳朵邊上,夾著一根煙。這樣夾煙的習慣已經不多見了,自然會讓人印象深刻。3李穎等在護士站的服務台前,曉鷗剛從洗衣房回來的時候,便被她喊住了。“你去那邊做什麼?”曉鷗看著護士長壓著怒火的臉,有些不解,“我就是幫忙送點衣服過去。”“這不屬於你的工作範圍,你是太閒了嗎?”“不是,可這也不違規吧。”曉鷗被這劈頭蓋臉的責備弄得火氣也跟著上來了。“曉鷗,你的試用期還沒過,有些話我也不想說,但是這一個多月來,你到底都在乾什麼?”“穎姐,有些話我倒是想說,可你們都不讓我說。”“那你現在說我聽聽。”李穎的臉上依舊是隨時要爆發的狀態。“劉大偉和梁凡為什麼會跑到洗衣房?這個問題難道沒有人關心嗎?陳芳當初的疑點,至今也沒人在乎。我不知道這裡的人都怎麼了,兩條人命,好像稀裡糊塗就過去了……”李穎抬起雙手在空中打了交叉,再迅速地甩了下來,幾乎打到曉鷗的臉,“閉嘴!”“周曉鷗,你的表現糟糕極了,我認為你完全不適應醫院的工作節奏。”“我做錯了什麼?”“康晴是一個集體,無論做什麼,都要從集體的利益出發!”“病人們不屬於這個集體?”“這也是為他們好,你看看咱們這地方,咱們這些病人。如果康晴沒有了,哪裡還能收留他們?”曉鷗知道護士長的意思,康晴醫院裡很多病人已經被家人被社會拋棄,身無分文,再加上有精神病,這世上真的沒他們的容身之處。但這就是輕率處置人命事故的理由嗎?說到底護士長他們在乎的也隻是自己。“如果醫院裡有居心叵測的人,也坐視不理嗎?”“這都是你的猜測,曉鷗你和病人們走太近了,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李穎嚴厲地否定了曉鷗,她在乎的是秩序,保障康晴醫院穩定運營的秩序。曉鷗就是破壞秩序的人,她著手去深究兩次命案,對康晴是危險的。李穎很清楚,出了事故,必定存在失誤。如果兩個死去的病人被公諸於眾,如果失誤的人需要對人命負責,康晴需要對人命負責,那麼康晴醫院的滅頂之災,就不遠了。首先被犧牲的,一定是以院長為代表的管理層。曉鷗感覺護士長是被逼急了,她到底在怕什麼?和小庫房裡的對話有關嗎?無論李穎怕的是什麼,曉鷗倒是無所畏懼的,現在這個情況,除非立刻把她炒魷魚,否則她就要查下去。曉鷗的倔犟,和她爸爸一樣,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並且無論如何都要把它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