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今天的洗衣房,算上護工阿姨們,有七八個人在忙碌。他們正有條不紊地把衣服從筐裡取出來,丟進三排高大的洗衣機裡頭。工人們一邊乾活,一邊聊天,最外邊那台一人高的洗衣機已經在運轉,嗡鳴聲幾乎蓋過人們的說話聲。其實大家的工作也不繁重,隻要一批批地把衣服放進去,加洗滌劑消毒劑,再等洗衣機洗完,就可以拿出來疊放回乾淨的大筐裡,供下一次派發。康晴采購的這九台洗脫烘一體機是最先進的,資助企業舍得給錢,整個醫院的設備也都用最好的,不少先進的醫療器械,包括電療儀康晴都有。可惜相比之下,最跟不上的卻是醫生資源。這裡連個長期坐診的醫生都沒有,隻靠大醫院的精神專科醫生過來兼職。醫生們自願加入這個公益項目,同時獲得適量補助,所以不可能對這邊太過上心。曉鷗看著熱鬨的洗衣房,仿佛這裡從未發生過可怖的命案。人們的注意力隻會長久地投入在與自身關切的事情上,無親無故的梁凡死了也就死了,仿佛水滴落入河湖,隻濺起那一星半點的水花,很快便沒了蹤影,更沒有給這個世界造成半點影響。儘管他的屍體還躺在太平間,今天下午才會被送往殯儀館火化。梁凡所在的太平間屬於一個二級醫院,位置距離康晴不遠。但是醫院隻是出借太平間,不會幫忙處理他的身後事,最後還得由康晴出人去辦。曉鷗轉悠到當天事發的地點,這個角落如今空空如也,那堆染了血的衣服已經被處理了,地麵也已清洗乾淨,沒有一點痕跡。這根本沒什麼可看的,也不會有什麼線索。曉鷗覺得這事儘管不對勁,但來洗衣房找線索真是太蠢了,自己還能比警察厲害嗎?2就在曉鷗準備離開,一聲微弱的貓叫傳進耳朵。貓?曉鷗扭頭看了看左右,除了牆壁什麼都沒有,身後不遠就是一台洗衣機。聲音不是從洗衣機傳來的,確實就是從右邊那麵牆裡傳出。曉鷗將視線沿著牆壁往後移了移,發現一個護工阿姨身後,有一扇關著的小門。她上次來沒有注意過這道門,洗衣房的另一邊是什麼地方,她也不太清楚。“這後麵是哪啊?”曉鷗問護工阿姨。“工具房,放掃把,拖把,吸塵器那些的。”曉鷗走上去試著扭了扭門把手,沒有鎖,她正準備打開進去看看。護工阿姨回頭對她說,“裡麵亂得很,小心彆傷著咯。”“嗯,好。”曉鷗應了應。開門後,一個半米高的商用吸塵器出現在眼前,它的背後是一個貨架子,上麵擺滿雜七雜八的東西。但房子裡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有多大,也看不清遠處都放了什麼。曉鷗摸索著找到了電燈開關,白熾燈亮起來後,她才看清這個工具房是長條形的,左手邊還有很長的空間。靠牆的位置立著一些簡易貨架,架子上和地麵都橫七豎八地放著不少箱子,清潔工具,維修工具。曉鷗往裡走了兩步,“喵,喵……”的聲音再次出現,而且清晰了許多。與此同時,一個敏捷的小身影在貨架頂端跳了過去……3這隻黃白色的胖貓蜷縮著身子,正警覺地盯著曉鷗,琥珀色的瞳仁閃耀著寶石樣的光芒。它的白色毛發上麵染了不少臟汙,看起來是隻流浪貓。這流浪貓還真是過得滋潤,圓滾滾的肚子,都快胖出雙下巴了。曉鷗小心翼翼地靠近,想逗逗它,同時也納悶這貓是從哪進來的。胖貓對曉鷗的靠近保持警覺,突然它往前伸了伸腦袋,眼睛瞪得更大了,張開嘴巴露出小虎牙,喵嗚喵嗚地叫喚起來。但曉鷗察覺到貓盯著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身後。曉鷗回頭,張允梅悄無聲息地站在那,病號服外麵套著一件灰色針織毛衣外套,臉上是一貫的冷漠。曉鷗感覺自己好像打了個哆嗦,一股若有似無的寒意竄上頭頂。張允梅倒是沒有廢話,她快步靠近貓咪,招呼都沒給曉鷗打一個。肥貓不怕張允梅,反倒側著腦袋磨蹭著她的手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這是你養的?”曉鷗在一旁問。張允梅撓了撓貓咪的下巴,小貓一臉享受。“不是,但我經常喂它。”曉鷗懂了,這真是流浪貓,不過張允梅經常喂她,喂成了個胖子。貓在架子上伸了個懶腰,扭了扭身子,顯得很放鬆,看來它對張允梅十分信任。“它怎麼進來這的呢?”曉鷗疑惑地看了看整個工具房,突然發覺在最裡麵的架子頂,豎放著一個白色的圓形桶蓋,蓋子後麵隱隱透出光來。曉鷗墊高腳尖看了看,那後麵藏著個小通風口,看來貓是從那兒進來的。“來,我們出去。”張允梅對貓溫柔地說。肥貓甩了甩耳朵,從貨架子上跳了下來,穩穩地落到地上,它左右竄了竄,隨後縮到一個角落,背對著曉鷗他們,腦袋一聳一聳的。曉鷗和張允梅走上前,發覺貓在嗅著一個麻布袋子上的紅黑色汙漬。放袋子的地上也有相同的東西,好像某種粘稠液體乾了後的遺留物。曉鷗蹲下身看了看,感覺是血,而且並不是很久以前的。工具房陰暗也不通風,血跡沒有那麼快完全乾涸。貓嗅了半天,然後嫌棄地走開了。貓不像狗,它們很討厭不新鮮的血肉,所以不感興趣。張允梅也看到了血跡,她還看到旁邊放著許多修剪花枝的鐵質工具。這是誰的血?工人們不小心受傷留下的?可這又多了一點,怎麼也是得縫針的傷口了。曉鷗猜想著這會不會和梁凡的事情有關,但是法醫說了洗衣房裡麵就是案發的第一現場,沒工具房什麼事。張允梅也知道洗衣房昨天出了事,她看透了曉鷗的心思。“取些回去測測就知道是誰的了。”曉鷗抬頭,張允梅雙手交纏在胸前,貓兒已經鑽到她的腳下,端端正正地坐著舔爪子。“我哪有地方測。”曉鷗說著,發現麻袋旁還有一根抽了一半的香煙。消防隱患這麼大,而且絲毫不通風的地方,怎麼都不會有人抽煙吧。這半根煙看起來像是早就掐滅了的,被人不小心落在這。張允梅沒有再說話,她轉身想帶著貓離開,還沒走兩步,一個清潔工大叔出現在門口。“你們在這弄啥啊!怎麼還有貓?”清潔工大叔說著就要上來抓貓,醫院裡的流浪貓不少,有些病患說晚上被吵得睡不著,還有散步的病人給貓抓過。所以上麵的意思是見到流浪貓就殺掉,尤其是那些膽子肥,敢跑進建築物裡的。當然這個決定也有人反對,不少喜歡貓的覺得殘忍。所以流浪貓沒有遭到撲殺,但是進了樓裡被逮著的,還是難逃一死。張允梅挺直腰板,“你彆動它!”男清潔工完全沒有在意張允梅的話,把貓嚇得到處亂竄,“不行啊,這東西帶病菌,進來一次它以後回回來。”曉鷗上前攔住,“林叔,算啦,給我個麵子,這貓我也喂過幾次,這是頭一回跑進來,應該也嚇得夠嗆了,把它趕出去就行了。”“曉鷗你咋在這呢,唉好吧,你們這些小姑娘就是事兒多,這種野貓在村裡比耗子還多,你們城裡人就愛當寶貝……”林叔嘮嘮叨叨地,放棄了抓貓,隻是吩咐她們記得把貓趕出去。張允梅看著林叔走了,轉身把貓抱起來摸了摸它的腦袋,一言不發地準備離開。走到門口,她突然回頭對曉鷗說:“那個血我有辦法,你先把它裝起來。”曉鷗愣了愣,趕緊點頭,本想說聲謝謝,但是張允梅已經離開工具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