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稍晚些時候，秦衍突然從病房門口大步走出來，把曉鷗拉到一個人少的地方，請她做一件事。剛才和李穎爭執的心情尚未恢複，秦衍所說的事又把她嚇了一跳。她不可置信地盯著對方，那張嚴肅的臉，眉目堅定，絲毫不像開玩笑，也不像發瘋。“梁凡和陳芳，還有湖湘雅，他們有什麼共同點？”“都是沒有親人管的。”曉鷗回答。“他們連住院費都給不起，傷害他們有什麼好處？”曉鷗沉默，她搖了搖頭。但是秦衍的猜想太可怕了，她從心底裡抗拒。“梁凡和陳芳的屍體都是劉卓處理的，剛才他剛走，你跟過去看看情況。”曉鷗明白秦衍的意思，如今基本可以確定，工具房裡找到的煙頭是劉卓的，結合他負責病人後事，秦衍懷疑這一切的目的，和屍體有關。“屍體能乾什麼？”“我也不知道。”曉鷗覺得這個猜測不可接受。“但這是你驗證的機會。”秦衍看著曉鷗，他希望知道劉卓有沒有正常處理梁凡的屍體，但是作為病人的他出不去。曉鷗和秦衍站在消防通道口，路過的人都側頭看看他們。秦衍一手扶著牆，低垂著眼瞼，在等曉鷗的決定。“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可以回來再討論。”秦衍不想再浪費時間，他也不知道事實是什麼，隻知道鄔教主說得對，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後，剩下的就是可能的。曉鷗揉搓著雙手，牙齒咬著下唇，她從來沒有乾過這種事情，圓潤的小臉上滿滿的糾結與不安。秦衍也知道讓一個女孩子去跟蹤靈車，是有些難為了。他抬頭看了看周圍，沒有人經過，便把手輕輕搭在了曉鷗的肩頭，“如果你不敢就算了，說到底也隻是一個猜測。”這是秦衍第一次主動觸碰曉鷗，隔著兩層衣服，曉鷗的肩膀感受到了那隻手溫柔的力度。她的個子小，身高隻到秦衍的鎖骨，她抬頭看那張臉，一雙關切的眼眸驅散了恐懼，心中竟徒然長出一股勇氣。“我去吧。”秦衍眨了眨眼睛，聲音十分柔和，“小心點，不行就回來，不要被發現。”曉鷗第一次見這樣溫柔的秦衍，臉竟莫名其妙地紅了。她趕緊點點頭，不想被發現，“嗯，他不一定認識我。”說完，曉鷗小跑著離開，留下秦衍站在原地。2老城區到康晴醫院的公交車總是不準時，班次之間間隔的時間又長，曉鷗為了更好地上班，前幾日買了一輛電動車。她躲開同事，悄悄地往樓下走，但還是撞見了從一樓上來翠翠。“你去哪？”“翠翠，我有點事回趟家。”“穎姐找怎麼辦啊？”曉鷗轉了轉眼珠，“好翠翠，幫個忙，就說我肚子不舒服，上廁所了吧。”“哦。”翠翠擔憂地看著曉鷗跑遠，這個借口實在不怎麼樣啊。曉鷗跑到了停車場，她的少女粉小電動就靜靜地停在最邊邊的那排鐵棚子裡。現在看，她覺得這個顏色真是太搶眼了，騎這樣的電動車去跟蹤人家，簡直像個傻瓜。曉鷗尷尬地撇撇嘴，現在也沒其他法子了，她硬著頭皮戴上同樣是亮粉色的頭盔，跨上自己的電動車。曉鷗先是騎到了停放梁凡屍體的醫院門口，現在距離劉卓離開康晴不到半個鐘，但願手續還沒交接完，靈車還沒來，而不是已經走了。這家醫院因為地理位置偏，而且隻是二級醫院，人稍微少一點，但是門診大廳前仍然是車來車往，曉鷗被保安趕著把小電動停到了指定位置。她順便問了問太平間在哪，保安看著穿了一身亮色卡通衛衣，戴粉紅頭盔的曉鷗，眼裡閃過一絲古怪，最終還是給她指了方向。確實，誰來接亡故的人會打扮成這樣呢。曉鷗知道自己穿得實在容易讓人注意，所以找了棵樹，躲在樹乾後麵等劉卓出來。偶爾有靠近的人，都向她投來奇怪的目光。這麼等著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彆慢，曉鷗反思著這樣做是不是太瘋狂，或者就是胡鬨？但都到這份上了，她隻能安慰自己，這是必要的，即便為了驗證秦衍的猜想錯了，也得走這麼一趟。不多久，一輛黑色的殯儀車從後門駛了進來，緩緩停在太平間的出口。車上下來一個戴帽子的男人，他熟練地打開後車廂，裡麵隻有一張簡易床，應該是用來放遺體的。做完這個準備動作後，他就返回到車上等待。過了不久，劉卓出來了，跟在他身後是兩個推著遺體的工作人員。那被白色布袋裝著的就是梁凡，人們把他抬上殯儀車後，剛才的男人立馬把車廂門關上了。劉卓跟著上了車，坐在副駕駛位上，他手裡還抓著一個文件袋，裡麵應該都是關於梁凡的信息資料。殯儀車啟動後，慢慢地開出了醫院。曉鷗趕緊奔向自己的小電動，慌慌張張地去跟。她真是沒什麼跟蹤經驗，手忙腳亂地差點剛出醫院就找不著靈車的蹤影了。幸好這裡位置偏僻，回城還是繼續往城郊去都隻有一條路。曉鷗的心嘭嘭直跳，這條路車少人少，她不敢跟太緊，但如果到了岔路口沒跟上的話，又可能跟丟了。就在這樣的糾結中，曉鷗迎著一路冷風，小心翼翼地和靈車保持著距離。她現在最後悔的就是走得急，沒戴個口罩，這條路塵土多，都直往她的口鼻撲來。無論如何，曉鷗總算沒跟丟，她隨著靈車開進了城裡。殯儀館在南邊，沿著環城西路走一段，下了路口就是了。曉鷗很想放棄，這小電動，根本不適合上環城西路。她儘量貼著路邊開，每次有大貨車從身邊經過，手心便要冒一層汗。但是令曉鷗疑惑的是，靈車沒有從右邊路口離開環城西路，而是左轉進了城區。曉鷗隻能橫跨幾條車道，緊緊跟上。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殯儀車保持著一貫的慢速。這是對死者和死者家屬的尊重。雖然梁凡連個送行的親人都沒有，但司機顯然堅持了習慣。曉鷗跟著靈車橫穿城區，往城東開去。很快，靈車開上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大路，這條路比醫院門口那條還要偏僻和敞開，曉鷗感覺自己不能再跟了，繼續下去百分百會被發現。她停了下來，靠在路口看著靈車走遠。那邊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靈車不開往殯儀館？秦衍猜對了？與此同時，車上的劉卓看向倒後鏡，鏡子裡那個粉紅色的點越來越小，隨著殯儀車轉彎，最終消失在視線裡……3“曉鷗呢？”李穎一間一間病房找過去，仍然不見周曉鷗的身影。病人們都說沒看見，值班的同事也搖頭。難不成上午罵了她，這個丫頭就曠工了？這樣也好，給她的試用期報告裡寫上這個，讓她沒法轉正。想到這裡，李穎更加想確定周曉鷗去哪了。“看來得查查大門口的記錄，上午批評她兩句就不見了？”李穎提高音量，這話她就是想說給彆人聽的。這時候袁文跑出來，笑嘻嘻地站到李穎跟前，“那個，那個曉鷗我知道她到哪去了。”李穎懷疑地盯著袁文，“哪？”“她跟翠翠姑娘給老鄔洗澡咧。”“洗澡？洗澡不是有護工阿姨嗎？”李穎跟著袁文往病房裡的洗手間走，隻聽裡頭確實傳來嘩嘩的水聲，過一回兒，衛生間門打開，一陣熱氣裹挾著肥皂的香氣撲麵而來。換上乾淨衣服的鄔教主被翠翠扶著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他倆的身後，是還在把臟衣服收拾進塑料桶裡的曉鷗，她滿頭汗水，袖子和褲腿都挽得高高的，身上也有不少水漬。“這是怎麼了？”李穎問。“他腰痛犯了，然後不小心灑了牛奶，一身都是，你看那床也是，我和曉鷗幫他洗洗。”“護工呢？”“不知道啊，剛也沒見著。”李穎回了回頭，確實不見那兩個經常在二樓做事的護工阿姨的身影，鄔教主的床上也是濕了一大片。“要緊不，給他扶到那個空床先坐坐。”李穎知道鄔銘有腰椎間盤突出的毛病，他腰疼起來是真的不怎麼能動，坐立難安。家屬也曾千交代萬交代，好好處理他的腰病，照顧好他。所以李穎也上心些。曉鷗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水珠，提著塑料桶走出衛生間。李穎看了她一眼，“曉鷗，把桶給護工得了，跟我過來，223房5床病人要打針了。”曉鷗點點頭，“好。”李穎離開病房，曉鷗把桶放下，回頭給鄔教主和翠翠露了個鬼臉。鄔教主抬起手臂，笑了，自己蹭地一下站起來，動了動筋骨，一旁的袁文和秦衍也跟著樂了。翠翠回了個鬼臉，壓低聲音說，“你要是再遲點回來，就瞞不住了。”曉鷗眯著眼笑了笑，趕緊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