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曉鷗姐,你有什麼心事嗎?”小安眨著眼問。曉鷗自知自己從劉大偉的庭審回來後就心神不寧,原本事情看上去已經沒有什麼疑點了。但偏偏曉鷗剛才撞見了一件事,讓她又不得不懷疑起來。曉鷗經過一樓活動室,發現了一張被遺漏的遊戲棋地圖,這玩意少了整副棋就沒用了。她打算把這張地圖放回去二樓的小庫房,但走到庫房門口,還沒按指紋,便聽見裡頭有人在說話。門虛掩著,柯莉的聲音從裡頭隱隱約約傳出來。“洗衣房的事我問心無愧,隻是懶得惹麻煩。但你自己那邊就要想清楚了,如果你讓我不痛快,我也不會客氣。你的失誤,可不隻是丟工作那麼簡單……”柯莉說完後房裡沉默許久,無人接話。曉鷗害怕她們突然出來,想趕緊跑開,但同時又很好奇,另一個人到底是誰?沒有等多久,一把熟悉的聲音傳進了耳朵。“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搞什麼,但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你也彆太亂來。”另一個說話的人是李穎。每次護士長故作鎮定的時候,語氣都是這般生硬。但是這話一聽就沒有底氣,她一定是被柯莉抓住了什麼要命的把柄。雖然不知道兩人在講什麼,但洗衣房三個字卻清清楚楚地砸進曉鷗的腦袋裡。柯莉和洗衣房有什麼聯係?“曉鷗姐……!”“啊?”曉鷗沉浸的思緒被小安拖長了聲音的呼叫拉了回來。“你在想什麼啊?叫你好幾聲了。”“沒什麼,剛好,我想問你點事。”曉鷗不想再糾結柯莉和李穎的對話,她打算先問問小安對劉大偉和梁凡的了解。“我對小凡哥哥不是很了解,因為他不愛跟我玩。大偉叔就不一樣了,他跟我說過很多他以前的事。”“你怎麼這麼厲害啊,簡直是大家的知心小妹妹。”小安笑了,笑容裡帶著些微苦澀,“……我隻是願意花時間去理解他們。”被理解,放在普通人也未嘗不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更彆提精神病人。他們飽受歧視和曲解,尤其在康晴,沒人在乎你的過去,也不關心你的未來。在某些醫護人員眼裡,他們隻是需要嚴防緊盯的精神病人。曉鷗明白這個道理,她看著小安,認真地點點頭,“那你跟我說說劉大偉的事情吧……”2劉大偉和大多數後天發病的病人一樣,曾經也在自己生活的秩序裡,以為能夠一路走下去,即便不能像其他兄弟一樣參軍衛國,讓父親驕傲,至少也可以成家立業,照顧父母,承擔起一個長子的責任。出生在軍人世家的劉大偉因為自己的身體因素,沒能如願入伍當兵,於是去了工廠當了一名技術工人。這在當年也是不錯的行當,很多姑娘家都喜歡這種穩穩當當的男人。可是劉大偉愛上的姑娘,長得太漂亮了,廠裡的其他男人也愛。但最後這個娟兒還是選擇了劉大偉,兩人談婚論嫁,讓人好生羨慕。可是俗套的故事也開始了,廠長也喜歡娟兒。若是這個娟兒是個好女人就罷了,但她明明訂了婚,還是改弦易轍,暗暗和廠長一起,轉頭卻不敢跟大偉承認。結果劉大偉血氣方剛,得罪了廠長,丟了工作。家裡人對他不是理解和安慰,他老軍人出身的父親把他狠狠揍了一頓,並讓他在毛主席的畫像前跪了一整宿。劉大偉失業後用存下來的錢做生意,但心眼太實,隻落得個欠了一屁股債的下場。要說這樣他就瘋了那也脆弱了一些,那時候的劉大偉情緒已經十分低落,整日也不說一句話。可是除了母親還有一絲心疼,彆人都沒給他好臉色。而劉大偉瘋掉的導火線,還是娟兒。那時的娟兒已經嫁人了,沒有嫁給廠長,可也嫁了一個有頭有臉的主任工程師。她看劉大偉可憐,或許也是對以前的事情心懷內疚,就借了筆錢給他。劉大偉用這筆錢想去買點小設備,開個早餐檔。賣設備的問他怎麼有錢了?劉大偉竟然照實說了。這事傳回娟兒丈夫耳朵裡,娟兒是打死不承認,反而編了套謊言,說劉大偉自己上門來趁她不注意偷的。因為證據不足,劉大偉沒有進監獄,但在那時候,他就相當於有汙點的人了,家裡家外,神憎鬼厭。母親死了以後,他也被父親趕出家門,斷絕關係。一路拾荒,一路流浪,劉大偉越來越瘋,終於被送進了康晴醫院。在康晴,生活環境好了,他的病況其實一直在轉好,算是一位讓醫生護士比較放心的病人。小安說得很詳細,仿佛親眼目睹一般道出了劉大偉的過去。此時的她成熟得不像一個十六歲的姑娘,更像一個靈魂浸透了世事滄桑的長者,知道很多故事,看透很多道理。曉鷗被小安的樣子吸引,久久不知道該說什麼。劉大偉就算是個苦命人,可他殺人的事實無可爭辯。命運的泥沼裡,劉大偉又踩深了一腳。“大偉叔最在意的人就兩個,他爸爸和那個叫娟兒的女人。他說過如果還能再見他們,讓他做什麼都可以……”曉鷗一直沒有回過神,她盯著遠處,仿佛把麵前的白牆都要看穿了。“小安,你真的隻是個孩子嗎?”小安歪了歪腦袋,好像沒有聽懂曉鷗的話。曉鷗回頭,看著小安清澈的眼睛,輕輕歎了口氣,“沒什麼,我隻是覺得你太懂事了。”小安恢複了平時天真無邪的笑臉。3每隔一天,清潔人員和護士就會一起給病人們派發新洗好的病號服,同時回收臟衣服。曉鷗和翠翠正在二樓逐間病房派發過去。輪到秦衍時,他將自己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遞到曉鷗手裡。“臟衣服還疊呀。”“亂七八糟看著煩。”曉鷗發覺秦衍這人,跟他熟了以後,還是挺願意講話的。至少不是那種時時刻刻擺臭臉的高冷主,典型代表就是張允梅。曉鷗感覺隔著10米遠都能感受到張允梅的寒氣逼人。因為翠翠在,曉鷗不好跟秦衍說太多,她打算尋個其他機會再把情況告訴他。但是曉鷗正準備走開,秦衍卻側身拉住了旁邊裝衣服的小推車。“要我幫忙送過去嗎?”“過去?”曉鷗一下懵了,下一秒她才反應過來,“啊,不用,有人會集中一起送去洗衣房。”翠翠回頭,露出了些許困惑,大概是因為以前秦衍從來不會提出要幫忙做事,所以她感到有些稀奇。隨即翠翠又好像心領神會般抿嘴笑了笑,意味深長地看了曉鷗一眼,把曉鷗看得心裡起毛。出了病房,翠翠挑著眉毛,有些興奮,“秦衍對你有意思啊。”“亂說。”“絕對的,他平時那麼酷,怎麼會提出要幫忙嘛。你們倆走得近,這事整個醫院都知道了。”“你再亂說想害我被炒魷魚嗎?”“彆嘛,你不喜歡他就行啦。秦衍有喜歡的人了,院裡的姑娘要傷心了,哈哈……”“你不要到處亂說啊!”翠翠撅著嘴調皮地笑了笑,沒理她先進了下一間病房。曉鷗心裡咯噔一下,隻覺得這下完了,翠翠這隻八卦精,誰也控製不住。實際上年輕的小護士們不過是把秦衍當做飯後談資,要說真的喜歡一個精神病人,她們是絕對不會的。曉鷗懊惱地跟著進去,繼續收病號服。但是秦衍的話好像確實不像想幫忙而已,當然也不可能是翠翠以為的那樣,隻是為了討好自己。曉鷗覺得秦衍在暗示自己去洗衣房看一看?但是現場已經有警察和法醫看過了,而且早被清理乾淨。自己一個普通人過去還有什麼用?儘管是這麼想,但想法萌生了就像在腦子裡紮了根,怎麼都拔不掉。收完二樓的衣服後,曉鷗讓翠翠去休息,自己和護工們一起把衣服推去洗衣房。負責洗衣服的幾個護工大姐都誇曉鷗熱心,誇得她有點不好意思。康晴醫院裡長期雇傭了幾個護工阿姨,她們日常會幫忙照料行動不便的病人,也會和清潔人員一起搞搞衛生,洗衣服,洗床單被罩。這些阿姨嗓門特彆大,一天到晚都笑嘻嘻的,給冰冷的醫院帶來一些溫度。曉鷗也常常被她們的樂天情緒所感染。但今天這些阿姨的大嗓門把護士長李穎從座位引到了窗口旁,她從二樓的辦公室窗戶往下望,看見曉鷗正跟著護工們一塊,推著幾筐臟衣服往副樓那邊走。李穎的眉頭皺了起來,神色不悅地盯著樓下那群人的背影,心裡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