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院長急匆匆地從某個會議上趕回來,他的臉色十分不好看,皺著眉頭似乎在琢磨著什麼,這時誰也不敢多言。梁凡的死,明顯是命案,警察自然來了,法醫確定死因非常明確,是被又長又尖的鐵鉗貫穿心臟而死。梁凡身上沒有其它傷痕,是被人迅速地一擊斃命。鐵鉗的把手很細,據清潔工們說,本來是工具房裡用來撿拾垃圾的,但被人拿了幾個過來用,方便掏出洗衣桶深處的衣服。把手上查到了劉大偉的指紋,當然也有一些清潔工人的指紋。劉大偉的情緒說不上是穩定還是不穩定,他好像被嚇傻了,無論問什麼話都不回應。他被扭送上四樓暫時關起來,但劉大偉經過曉鷗身邊的時候突然抬頭,然後開始掙紮,就像突然從某種夢境中醒來,對身邊的世界有了知覺。他瞪著曉鷗,眼神很可怕,嗓子眼裡重複吼著,“護士,護士!”曉鷗立在原地看著他被拽走,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喊自己。接下來案件會經過簡單的調查審理,如果確認是劉大偉殺了梁凡,那麼就要看精神鑒定結果了。如果作案時,他被認定精神錯亂,不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很可能最後還是會被送回精神病院封閉關押,治療。然而這件事情裡最令人唏噓的是梁凡的家人對於他的死隻關心會不會得到賠償,甚至連屍首都不願意看一眼,隻是拜托康晴醫院處理。劉大偉的母親已經過世了,父親似乎很討厭這個兒子,根本不願意出現,在警察多次要求下,他的弟弟才勉強來到警察局。“我們跟他斷絕關係好多年了。”“彆說這些,現在你哥哥是個精神病人,你不管誰管?”劉大偉的弟弟還想反駁,卻被警察嚴厲的眼神壓了回去,坐在那不敢再說話。醫院這邊,屍體已經被送到一個空置的房間,由於死亡原因明顯,現場情況也不複雜,法醫已經基本確定情況,所以沒有帶走屍體。曉鷗隔著門,從透明小窗裡看了一眼,梁凡的眼睛已經被合了起來,但嘴巴依然張著。他平時總是戴著眼鏡,被殺害的時候眼鏡掉在了地上,也沒有人給他撿起來戴回去,如今更不知道去了哪裡。曉鷗感到難過,生命在有些地方,不過是草芥。其實沒有人在乎梁凡的生死,她聽見院長答應了梁凡家人院方會給出適當賠償,而曉鷗也知道,錢到位了,他的家人是不會再管了。因為連屍體都不願見一麵的家人,根本不可能為一個死人再付出更多。這一點在陳芳的身上已經驗證過。2不安在胸膛中亂竄,曉鷗感到壓抑和難過,現在她除了想儘快回家睡一覺,還想見一個人。她不知為何,總覺得這種事情跟秦衍講一講,也許會好受些。秦衍依舊待在四樓,他不知道康晴醫院又出事了。曉鷗跟他說過後,他也沒有太多反應,但秦衍似乎很理解曉鷗為什麼要特地來找他。“看到死人很害怕吧?”“也不是,以前在醫院也見過,但總歸不好受。”“回去好好休息。”“嗯,你覺得這次事情有可疑的地方嗎?”“你來問我這個不合適,警察都來了,你我不需要操這個心。”“你怎麼還被關著?沈醫生不讓你回去?”“不是,這挺好的,我把書看完再出去。”“當住旅館呢你。”秦衍動了動嘴唇,當是笑了,“謝謝你來看我。”曉鷗看著他顫動的睫毛下,黑白分明的眼裡閃動著溫和的光芒,這道光拐著彎,照進了自己的心裡,一陣暖意驅走了這一天下來的疲憊和壓抑,“你看的什麼書呢?”“川端康成的雪國。”“我也看過,美麗的舞女。”“是很美。”曉鷗不知道還該說什麼,她決定帶著這份轉好的心情回家。就在曉鷗回身準備離開,秦衍在背後提醒道:“小安可能是這裡最了解劉大偉和梁凡的人……”曉鷗做了一個深呼吸,秦衍看穿了自己,影響她的可不僅僅是看見了梁凡的屍體,而是這件事,如此的不明朗。尤其是劉大偉最後對自己吼的護士二字,讓人很不安,平時劉大偉從來不這麼喊她們,都是喊的姑娘或者是直接叫自己曉鷗。就像護士長批評的一樣,曉鷗投放了更多感情在日夜照顧的病人們身上,所以他們出了事,曉鷗的心裡要比彆人想得更多,也更難釋懷。3第二天,一個簡單的庭審很快就開始了,劉大偉站在法官麵前,開始交代自己的罪行。“我叫劉大偉,小坪村人,我住醫院裡兩年了,我昨天殺了人……”劉大偉垂著頭,一字一句地說著。他這樣坦然而平靜地自首,出乎所有人意料。昨天剛關進病房裡時,他還大吼大叫,說自己沒殺梁凡。“醫院裡跟我們反饋,你昨天還說自己沒有殺人,今天為什麼承認了?”劉大偉抬眼看了看詢問他的法官,一臉茫然,嘴裡囁嚅道,“是我殺的……”“你為什麼殺梁凡?”“我不喜歡聽他說話。”“他說什麼了?”“他說愛因斯坦比毛主席偉大……”在場的人都沉默了,曉鷗和護士長也在旁聽,這場審判,決定了劉大偉的命運。“還有,他咒我,這輩子都見不著我爸,見不著娟兒了。這人嘴毒……”“誰是娟兒?”“我相好。”“隻是口角之爭,你就殺了他?殺人的時候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我就想他住嘴,我讓他住嘴,他不聽。我吼他,他也不聽!我就亂了,亂了……”劉大偉捧著腦袋,不斷地重複,“都亂了……”法官怕他情緒失控,趕緊讓兩邊的人控製住劉大偉的雙手。“你頭上的傷哪裡弄的?”法官繼續問。劉大偉仿佛聽不見,他還在扭動著身體,想掙脫旁邊兩個警察的控製。過了很久,他才漸漸恢複一開始的平靜。法官把問題又問了一遍。“傷?不記得了……”劉大偉依然很茫然,他好像對當時的過程已經模糊。根據法醫判斷,梁凡是被突襲的,速度很快,沒怎麼掙紮。所以劉大偉頭上有一個鈍物砸的傷口就來得不大合理,但他自己說不記得了,大家也不好推斷。“現場除了你還有其他人嗎?”劉大偉攪著眉毛想了很久,“沒得了。”庭審很快進入尾聲,事情再清晰不過了,劉大偉和梁凡在活動時間偷偷跑到洗衣房,然後因為口角,劉大偉把梁凡殺害。至於這兩個向來不合的鬥氣冤家為什麼要去洗衣房,劉大偉沒給出解釋,他也說不記得了。精神科醫生給出的鑒定,認為劉大偉還是具有部分民事行為能力的,所以不可以免除刑罰。最後的判決是先送回精神病院進行封閉治療,等病情好轉再移送監獄繼續接受刑罰。這對劉大偉來說,其實改變不算大,反正他這輩子是不可能再有自由的了。但也沒有人提出異議,畢竟梁凡的家屬根本沒來。臨末了,劉大偉突然問,“我爸和娟兒什麼時候來?”他旁聽席上的弟弟眼神複雜地看著自己的哥哥。“死了這條心吧,爸永遠不會見你的。”這話傳進劉大偉的耳朵裡,他有些激動,但是押住他的警察不讓他回頭,硬生生地將劉大偉扯出了法庭帶走。曉鷗從側麵看見這個男人臉漲得通紅,嘴角往下彎成了一個誇張的角度,仿佛一個嬰兒般哭了起來,聲音之大,走了很遠都還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