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葬好師父的遺骨後,我與豆芽終於踏上重返龍沙的旅途。在逃離龍沙並經曆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我們終於成長到可以不用再繼續躲避,也終於可以再次返回龍沙,去拯救我們的親人。一路上我們歸心似箭,行進的速度很快。行走了大約半日之後,我們進入了一片深山,當我們準備穿過一片鬆林時,豆芽突然麵露警惕,她在鬆林邊緣伸手拉住我:“哥哥,前麵的樹林裡有人在打鬥。”我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但眼前林深葉茂,以至於我根本無法透過茂密的樹林看到豆芽所說的打鬥之人。豆芽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對我解釋道:“距離我們還遠,從這裡過去一直向前大約還有兩百米。”“這麼遠?”我詫異地看向豆芽,“你是怎麼發現的?”豆芽俏皮地一笑,口中念了幾句法決,隻見隨著法決的念動,一條竹葉綠色的小蛇很快從前方的林中遊曳出來,爬到了豆芽的腳邊,並討好似地用頭蹭了蹭豆芽的小腿。“都是它的功勞。”豆芽指著小蛇對我說道。“這是——一條蛇靈?”我驚奇地看著那條大約隻有七寸長的小蛇,他通體皆為剔透的綠色,隻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它並非肉身,而是一道魂魄。“嗯,這應該是草帽章以前豢養的魂寵,還記得草帽章帶柳姨離開時送給我的這個平安扣嗎?”豆芽一邊說著,一邊從衣襟裡掏出那個掛在脖子上的碧綠色的平安扣,“它就寄生在這個平安扣裡。哦,對了,它的名字叫竹青兒。”“寄生在平安扣中?”我好奇地看了看那個平安扣,草帽章剛把它送給豆芽的時候我就仔細看過,當時可沒發現裡麵寄生著蛇靈。“嗯,寄生在平安扣裡,說起來跟我還挺像的呢。”豆芽眯著眼,笑望著在她腿邊表現得格外親昵的竹青兒。“就是這小家夥發現前麵有情況的?還挺能乾。”我故意笑著岔開話題。竹青兒似乎能聽懂我是在誇它,頓時把身子挺了起來,一副很傲驕的樣子。看到竹青兒這副模樣,豆芽被它逗笑了:“行啦,你最能乾了,快說說前麵到底什麼情況?”竹青兒嘶嘶地吐著舌頭,似乎是在向豆芽描述前麵的情形。豆芽聽了竹青兒的一番描述後,忙直起身,有些急切地對我道:“哥哥,竹青兒說在前麵打鬥的是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個拿著木杖的老乞丐,而另外一個則是個長著灰色尾巴的老太太——聽竹青兒描述的,好像是灰三奶奶!”“灰三奶奶?”我吃了一驚。“嗯,竹青兒說她似乎已經受了重傷,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了。”豆芽麵露急色,“我們快過去幫她。”“走。”我用力點頭,當即雙腿用力蹬地,率先向前竄去。聽聞灰三奶奶被一個老乞丐打成重傷,我雖然著急但同樣冷靜地思考了一番,幾經推斷之後,我心中對那老乞丐的身份便已經大致有了一個猜測。當日我與灰三奶奶分彆之時,她是受我所托去送朵兒回家的,而朵兒此前是被老乞丐謝奎從家中擄走,一直當做寶貝一般帶在身邊的。當我將這些事相互關聯在一起,這個追殺灰三奶奶的老乞丐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他很有可能就是謝奎。而謝奎追殺灰三奶奶則十有八九是為了找回朵兒。隻是——這個朵兒到底有什麼特彆之處,值得謝奎這樣一個詭道高手為了找回她不惜對一個同樣修行幾百年的野仙兒動手。又或者不是因為朵兒,而是因為謝奎發現了灰三奶奶與我之間的關係?我帶著滿腔疑惑,快速奔跑著穿過樹林。幾個呼吸之後,我的視線穿過樹林,終於看到了鬆林中央廝打在一起的灰三奶奶與謝奎。此時灰三奶奶身上的灰袍已經破爛不堪,前襟浸滿了血跡,甚至連尾巴都已經從中間斷裂,汩汩鮮血正從中流出。她大口喘著粗氣,邊戰邊退,眼看便要招架不住。“灰三奶奶!”看到眼前的一幕,我目眥欲裂,大喝一聲朝著謝奎衝了過去,一腳踢在了他的肚子上,“滾開!”鬢發淩亂的灰三奶奶聞聲猛地轉過頭,當她看到擊退了謝奎的人是我時,先是一陣不敢置信的驚喜,隨後似是突然醒過神來,發出一聲驚懼地大叫:“孩子,彆管我,快走!”我站在她身前,回頭衝她感激地笑笑:“灰三奶奶,彆擔心。以前一直是你站在我們身前保護我們,這次該換我們來保護你。豆芽,幫奶奶療傷!”豆芽的身體強度不及我,故而在林中奔跑時一直慢我一步,此時才剛剛趕到。謝奎被我一腳踢退了數步,他用手捂著肚子抬眼望來,當看到踢退他的竟然是我時,不免獰笑道:“原來是你這小崽子!原來你們是一夥兒的,怪不得——怪不得這老耗子能將我的朵兒藏起來,原來是你授意的,你帶著我的朵兒跑出來,她又將我的朵兒藏了起來,你們今天——”話未說完,謝奎突然呆呆地望著豆芽出現的方向愣住了,仿佛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整個人僵在那裡,瞪大著眼睛死死地盯著豆芽。“霖兒?是你嗎,霖兒?”短暫的僵滯之後,謝奎突然變得狀若癲狂,他猛地衝向豆芽,“霖兒,你沒死,你竟然沒死,你看看我,是爺爺啊!是爺爺啊!”我被謝奎的這副模樣嚇了一跳,忙衝上去準備擋住他。“小崽子,你給我滾開!”謝奎紅著一雙眼,用手中的木杖狠狠砸向我的腦袋。我忙用雙臂交叉護在頭前,卻依舊被這勢大力沉的一擊打得倒飛出去。說起來,自我得了來自師父灌注的大量精氣,體內氣息一直未能徹底掌握,此時所能發揮出的實力其實不過四成,不然這一杖我是可以硬接下來的。便是這一刹那間的功夫,謝奎已經越過我,衝到了豆芽和灰三奶奶的身前。“豆芽,快走!”灰三奶奶拚著命掄起她那受了重傷的半截尾巴,狠狠抽向謝奎。謝奎麵色猙獰,卯足了氣力,迎著灰三奶奶的斷尾就是一杖,直打得那條斷尾皮開肉綻,血液橫飛。灰三奶奶痛得一聲慘叫,額頭滲出大量冷汗,可她依舊趁此間隙用力將豆芽向身後推了出去,自己卻不退反進,再次死死攔在謝奎麵前,忍痛厲聲喝道:“今日隻要婆子我不死,你這老東西就休想傷害我的孫兒們!”“灰三奶奶!”眼看灰三奶奶為了護住自己再一次受了重傷,豆芽紅著眼衝回到灰三奶奶身邊,用一隻手緊緊扶住她,另一隻手則出其不意地將一道九黎詭術打在了謝奎的身上。出乎意料的是,謝奎麵對豆芽的出手卻並未做任何抵抗,而是任憑那道術法打在他身上,儘管被這一擊打得嘴角流血,可他隻是呆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豆芽,眼圈愈發紅了起來:“霖兒,是爺爺啊!你不認得爺爺了嗎?”豆芽在如此近的距離再次聽到來自謝奎那悲戚的呼聲,隻見她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看向謝奎那張突然老淚縱橫的臉,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手足無措起來,她呆呆地楞在那兒,茫然地看著眼前的謝奎,似乎不知道眼前的這個老人為什麼突然哭了。灰三奶奶此時也突然從豆芽衝回來的舉動中醒過神來,她愣愣地望著豆芽,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豆芽,你會說話了——”我趁機快速衝過去,用身子擋在豆芽與謝奎之間,急聲問道:“灰三奶奶,豆芽,你們怎麼樣?”“奶奶沒事,你們快走——”灰三奶奶強撐著對我說道,“小五子,快帶豆芽走,奶奶幫你們攔住這老家夥——”“奶奶,不用走,有我在,誰也不能傷你們!”我盯著謝奎寒聲道。剛剛謝奎的一杖打在我身上,竟出奇地令我體內原本紊亂的精氣變得順暢了許多。此時的謝奎若再與我交手,我有絕對的把握可以乾掉他。隻是,我察覺到此刻豆芽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從剛剛開始她就一直呆呆望著謝奎。“豆芽,你怎麼了?”我急切地問道。豆芽依舊怔怔地望著謝奎,訥訥道:“我不知道,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哭——他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謝奎聽到豆芽的話,溝壑縱橫的臉上浮現出狂喜的神色:“霖兒,我是爺爺啊。”“老東西,你怎麼敢自稱是我孫兒的爺爺!”奶奶自然也察覺到了豆芽的情況不太對,厲聲對謝奎喝道。“哈哈哈,你的孫兒?你個老耗子也配!她是我謝奎的孫女兒,她叫謝霖兒。”謝奎瞪起血紅色的眼睛,狠狠地看向灰三奶奶。謝奎的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我耳邊響起,使我心中泛起了驚濤駭浪,以往的種種一時間如走馬燈一般快速地閃過我的眼前——豆芽的肉身本已凋亡,是爺爺在十年前尋到了她的魂魄,並用術法使她借玉而生。謝奎從朵兒的家中拐走了朵兒,卻對她視如己出,而朵兒偏偏又長得與豆芽極為相像。久習詭術之人對於至親之人的魂魄會有所感知,而豆芽此刻覺得謝奎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難道,豆芽未借玉而生之前,是謝奎的孫女?“咳咳咳——”灰三奶奶一邊咳血,一邊硬聲道,“他們兩個既然已經拜我為保家仙,就是我灰三的孫兒,除非我死,不然沒人能傷害他們!”“奶奶——您沒事吧。”我忙扶住灰三的另半邊身子。“乖孫兒,奶奶沒事,不怕,有奶奶在!”灰三奶奶絲毫不顧及嘴邊的血跡,笑著安慰我,隨後又溺愛地伸手抹了抹豆芽的頭,“大半年未見,豆芽看起來已經像是大姑娘了,還治好了啞症——”“奶奶,您沒事兒吧,我這就幫您療傷。”豆芽終於收回了目光,紅著眼對灰三奶奶道。不知道是不是灰三奶奶的話起了作用,謝奎並未再次出手,他隻是目不轉睛地望著豆芽,滿目疼愛。似乎此時在他眼中是,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隻有豆芽是他最關心的。豆芽不知所措地躲避著謝奎的目光,一邊給灰三奶奶治傷一邊求救似地將目光投向我,而我在霎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正當我們四人沉默著彼此僵持之時。身後的林中突然想起一聲孩童般的輕喝:“是誰敢傷我的晚輩!”隨後,數道穿林而出的聲音在我們身後響起。聽到這個聲音,灰三奶奶明顯鬆了一口氣:“是小叔叔帶人來了。”緊接著,我就聽到一個囂張的童音帶著一絲詫異在我耳邊響起來:“小子,你竟然也在這兒,想太叔爺沒,我來救你們了!”不用回頭看,我也知道,是白霽子來了。“謝奎,這麼多年了,你終於肯露麵了。”白霽子身後,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緩緩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