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草帽章(1 / 1)

龍沙詭事 鬱清文 1563 字 1天前

這天傍晚,豆芽為柳娘擦拭過身體後,又站在那裡默默發呆,一雙已經哭得紅腫的眼睛裡,又漸漸浮現出了一層薄霧。我沉吟了一下,邁步走到她身邊,把她輕輕摟在懷裡,隨後便感受到胸口的衣衫被淚水慢慢打濕。我輕輕拍著豆芽一聳一聳的後背,再看柳娘的屍體,心裡也不免再次生出些許悲意。這世間最可怕的從來都不是什麼鬼怪,而是天人永彆、生死相離。陰陽兩隔所帶來的痛楚與孤苦,才是最讓人心生恐懼的東西。這世上的人,都不希望自己所愛的人離去,都希望他們能夠永遠活在自己身邊。這大概就是為何會有這麼多人窺覷那脫胎於《奇門一百零八局》的《焏源天術》的原因吧。我望著柳娘秀麗的臉龐,儘管已經死去多日,可她的容顏依舊是那般美麗。落花洞女,生時不老不衰,死後,屍身竟依舊可以不腐不朽。她是湘西井神看中並要吞噬的女子,可她為了活著,為了有機會與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為了可以與自己愛的人在以後的日子裡長相廝守,她選擇了暫時出賣自己的自由,成為了井神的奴隸,強迫自己秉承井神的意誌,四處為其抓捕陰魂。為了脫離落花洞女的身份,她付出了太多。她拚命修習湘西詭術,在某種程度上,她的力量已經超越了井神,隻不過靈魂中的那一道詛咒死死地製約著她,不允許她有任何一絲反抗。找到被封印的梁姬是她存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她隻身一人來到關東為金鐘尋找那道擁有天煞命格的陰魂,卻不曾想,自己永遠香消玉殞在了這片荒涼的土地。我望著柳娘的屍身感慨萬千,同時內心深處對於強大的渴望也越來越強烈。豆芽緊緊抓著我,我從她身上感受到了無比濃烈的依賴。正當我準備出言安慰豆芽幾句時,薑老鬼突然鬼魅地出現在我身後,他望了一眼躺在那裡的柳娘,淡淡地對我說道:“有人在闖結界,你去看看!”我心頭微微一驚,竟然有人公然闖陣,料想這來人應該不是等閒之輩。我鬆開抱著豆芽的雙臂,用手幫她拭去眼淚,對她輕聲道:“豆芽,乖,不哭啦,哥出去看看。”豆芽也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淚花,乖巧地對我點點頭,道:“哥,我沒事,我陪你去吧。”我搖搖頭:“我自己去就好,你在這裡等我。”望著豆芽有些擔憂的眼神,我笑著拍拍她的頭:“放心吧,師父不是還在嗎。”薑老鬼冷哼一聲,也不看我,徑自隱去了身形,不知在哪裡藏匿了起來。我尷尬地乾笑了兩聲,示意豆芽安心,而後轉過身,警惕地向動靜傳來的方向走去。走進布置著陣法的樹林,我大吃一驚,因為我看見一個身穿灰褐色長袍,頭戴草帽的男人已經迎麵走了過來。這個男人絲毫沒有隱藏他行蹤的意思,就這麼堂而皇之地穿過法陣,來到了我麵前。我停下腳步,警惕地遠遠打量著他。草帽外的一層黑氣遮住了他的容貌,所以我看不清他的五官,但卻看得到他身形高大,步履穩健,最讓我心生驚疑的是,這個男人的身外飄著一層濃重的死氣。即便我沒有用詭術開眼,也能感受到來自那一層厚重死氣所帶來的的壓力。男人的每一步都似乎走得極為沉重,在距離我十步之遙時,他停下了腳步,抬起頭,他的臉被那一層黑氣包裹著,隻露出了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盯著我。他用一種極為低沉的聲音開口向我問道:“她在哪兒?”我正渾身繃緊嚴陣以待,被他這突兀的一問問得有些莫名其妙,當即皺眉反問道:“誰?”“柳妹。”男人的聲音中帶著無限的陰沉。柳妹?難道是柳娘?他是來找柳娘的?看著眼前氣質陰翳的男子,我突然想起豆芽曾說過的那個戴著草帽離開苗寨的章柯,於是心下微微一驚,又急著問了一句:“你是什麼人?找柳娘乾什麼?”戴草帽的男人用一雙冰冷的眼眸直視著我,一字一句道:“我是她的男人,湘西草帽章。”短短五個字已經足以令我心頭大駭,我之前便聽白霽子跟我提起過如今“湘西三邪”中的頭號人物:落花柳,草帽章,養蠱婆子草鬼楊。眼前之人莫不就是當今湘西趕屍匠中名聲最盛的草帽章?怪不得他周身死氣縈繞,這應該便是常年累月與屍體待在一起所造成的。原來柳娘一直記掛在心上的那個叫章柯的男人就是趕屍匠草帽章,而這個草帽章又是蠱婆楊氏的兒子!原來所謂的湘西三邪,竟然是“一家人”!我震驚地望著章柯,半天才從吃驚中反應過來:“你是來接她回家的?”草帽章聽到我的話,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黯然的沉默。良久後,他才再次開口,聲音竟帶著一絲沙啞:“對,帶她回家。她現在——在哪兒?”“你怎麼知道她在這兒?” 我並沒有立刻就告訴他,而是冷冷地逼視著他。章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這些年她雖然刻意躲著我,但還是會有意無意在她行走過的地方留下我能察覺的信息。這次她終於肯見我了,所以我來帶她回家——”“你知道她出了什麼事嗎?”“我知道——”章柯的聲音微微有顫抖。 “跟我來吧,她就睡在那邊。”我伸手一指,示意草帽章跟我來。草帽章聽到我說“睡”這個詞,緩緩抬起頭,竟然充滿感激地衝我笑了笑。這時他臉前的一層黑氣才慢慢散去,我才得以看清他的容貌。與我想象中的粗獷或者醜陋完全不同,這竟然是一個樣貌格外英朗的中年人,皮膚黝黑,有著高挺的鼻梁,和一對利劍一般的眉毛,眉毛下生著一雙閃著透亮光芒的眸子。草帽章跟著我來到了柳娘的屍身邊,當看到柳娘靜靜地躺在石台上,身上再也沒有活人的氣息時,草帽章整個人想被什麼東西一瞬間抽去了魂魄,整個人呆在那裡,一動不動,如同泥塑。他是趕屍匠,終年與屍打交道,對屍再熟悉不過。他一眼便看出,躺在青石上的,已經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怔怔地望著躺在石台上的柳娘,呼吸似乎都在那一瞬間停止。慢慢地,他渾身劇烈顫抖起來。他如何也不曾想到,努力了十幾年,不敢相見,隻能偷偷憑借一些傳遞消息的湘西秘術彼此聯絡,本期盼著有朝一日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可這場期盼已久的相見,此刻竟已是陰陽兩隔。“啊——”從他的口中突然傳出一聲野獸般淒厲的嘶吼,“金鐘,我必殺你!”章柯用顫抖的手摘去了頭上的草帽,重重跪在了石台前。豆芽被他這一聲悲吼嚇的身子一抖,我見狀忙將豆芽扯到懷裡,忙拉著她退到一邊。等我再看向草帽章時,發現他已經淚流滿麵,眼中血絲盤踞,一頭長長的黑發竟然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灰,然後又慢慢變成了蒼白色。我震驚地望著跪在那裡的草帽章,看著他的頭發一寸寸變白,看到那些原本縈繞在他身邊的死氣竟然開始紊亂起來,開始拚命往他身體裡鑽,他的眼眶裡竟然滴出來一連串兒血紅的眼淚。我大吃一驚,這草帽章因為情緒失控,導致了身外的死氣反噬。我慌忙放開懷裡的豆芽,跑到草帽章身邊抽出一張黃紙符向他身上貼去,誰知這草帽章已經失去了理智,他瞪著猩紅的雙眼,轉頭對我大吼了一聲:“滾!”然後猛地一拳打向我的小腹,情急之下,我趕緊將身子向後一仰,就地一滾,躲開了他的拳頭。“豆芽,幫忙!”我眼看草帽章已經情緒失控,急急出聲招呼豆芽。此時,那些死氣已經有大半鑽進了草帽章身體,如果完全鑽進去,那草帽章就會徹底失去人性和理智,到那時他就會成為一具被死氣控製的活死人!豆芽聽了我的叫喊,忙催動柳娘教她的湘西秘術,試圖去控製章柯。可章柯雙眼血紅,隻是用手猛地一揮,便打破了豆芽的控製秘術。看到豆芽被章柯的掌風掀了一個跟頭,我大怒,起身向章柯衝過去,準備用五鬼定身術製住他,卻不曾想,章柯猛一回頭,身上的死氣化作五隻無頭僵屍,分彆抵住了我的五鬼。被屍氣入體的章柯動作極為敏捷,且力大無比,在我尚未反應過來之時,他一下躥到我身前,用鐵鉗一般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脖頸處傳來的巨大力道幾乎使我瞬間窒息。我掙紮著用手結法印,這時身後突然響起一陣清緩的笛聲。原來是豆芽從腰間取出柳娘送給她的玉笛,輕輕吹起來。笛聲一響,四周的樹葉花草,都開始跟著一起顫抖,一起震顫出了一起奇妙的音域。草帽章聽到這笛聲,渾身一顫,眼中瞬間恢複了一絲清明,隨後,他猛地鬆開掐著我脖子的手,將我甩向一邊,大吼一聲,體內的屍氣被他成功逼出了體外。他轉頭向豆芽望去,當看到那根玉笛,眼神中流露出了一抹深深的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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